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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湮 灭(上)
发信人: sandymm1128(朵朵·浅笑嫣然)
整理人: sandymm1128(2002-06-21 20:26:14), 站内信件

                               湮  灭


                            (一)


    就像一只脱茧的蛾。
    我痛苦地挣扎。当灵魂离开身体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上帝要把母亲分娩的痛还给我们承受,在生命的尽头。
    生不易,死亦不易。

    脚怎么也够不着地,此刻我飘渺如空气。
    我慢慢地学习有别于生前的走路方式,在病房里艰难地行走。
    房间里面全是人,爸妈伏在我的身体上,悲呦地痛哭。
    我督促护士快点用白布把我盖起来,她听不到。于是用尽力挥着手对她喊,只是不想看到变形的自己。
    她仍是听不到。

    死亡报告书上写着:朵朵,女,22岁,身高157cm。死因:脑溢血。
    就这样死了吗?没有任何预兆,不是他杀,更不是自杀。
    这时我才开始后悔,早知道这么早死就该立个遗嘱。银行存着不少积蓄,抽屉里有三本厚厚的日记,电脑里面有和他的聊天记录。
    我怎么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死呢。如果不是我会做得更好的。就这样莫明其妙地结束了我的生命。


                           (二)


    我轻轻地走在街上,好奇地穿行于车水马龙的闹市。年轻的女人,年轻的男人。还有我这个年轻的鬼魂。
    贴在商店的橱窗上往里面看美丽的裙子。我看不到自己的的影子。
    然后调皮地溜进更衣室看年轻的女人试衣服。健康美丽的身体原来只是灵魂的载体。而我的躯体恐怕已经烧成了灰。

    熟悉的大街,我却换了一种形式存在。存在于别人的视线之外。
    我跑到许多人面前做鬼脸,跳上步行街的临时舞台,对着所有人张牙舞爪,没人理会。我终于体会到了鬼的悲哀。世界已经遗弃了我。

    我坐在的士的车顶来到江边。
    倚着栏杆看对岸的风景。一个少女跑到我站的位置,和我重叠在一起然后忧郁地哭泣。我轻轻地碰了碰她说,喂,你踩到我了。她没听见。我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大声地喊,喂,你会踩脏我的身体的。她还是没有听见。
    已经没有人能感觉到我存在了。我沮丧地想。
    旁边几只鬼嗤嗤地笑着。


                          (三)


    太阳下山后,我开始想他了。
    他知道我死了吗?
    我站在楼下看见他疲惫地走来。
    我高兴地冲到他面前挽起他的手跟他讲今天看到的一切,他没反应。我哭了起来,紧紧贴住他,难道连你都感觉不到我了吗?

    我跟着他上了楼,看他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他仍然坐着不动。脸上没有表情。
    他知道我死了吗?我站起来不停地走动,我受不了这种死静。平时他不是很爱笑的吗?他是不是在为我难过呢?
    我大声问他,你在伤心吗?你会为我哭吗?
    他仍是纹丝不动。

    我索性坐到了平时常坐的位置。
    泪不停地往下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死了之后还这么爱哭。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切肤之痛。在我心痛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他闭上了眼,眼泪自两边流了下来,很凶很猛,像河水一样溢了出来。
    他哭了,为我。我也哭了,为他。

    可是此刻,我只是一个被放逐的灵魂。他看不到我的泪。
    我无法像以前那样给他拥抱,给他慰藉。无法再对他说,我爱你。
    随着他无声地掉泪,我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死得这么早。我不想他难过的。
    我抱着腿蜷在沙发上,多么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走过来抱着我,为我擦去脸上的泪花。
    我恨命运,恨之入骨。

    突然,他对着我坐的位置惨然一笑,小傻瓜,你在那吗?
    我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看见我了吗?
    你不舍得我对吗?他又问。
    我大声说,笨蛋,我怎么可能舍得你呢。正当我要扑向他的怀抱时,我又失望了。
    我看到他大步朝我走来,穿过我的身体,坐到了沙发上。轻轻抚摸着,喃喃地说,你这个傻瓜,我知道你喜欢坐这个位置的。

    我抽噎着回答他,是的,你要永远留着给我坐哦。
    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爱你。他说。沉默了许久他又问,你在吗?出来让我看一眼啊。我不要你离开我啊。他终于伏在沙发上大声哭了出来,一边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心痛得厉害。我不要你难过,不许你难过。我趴在他宽宽的背后哭着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
    可是我现在是一个轻飘飘的鬼魂。今生我已经无法成为他的新娘。
    我为什么要死掉,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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