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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同同小说:孤单单的身影后(第二章)
发信人: z_phalaenopsis(紫色)
整理人: air(2002-06-18 22:22:25), 站内信件
孤单单的身影后(第二章)
作者:安顿

“迦亮,再高点儿就超过陈老师了!加油啊!” 。 

16岁的迦亮双手牢牢抓住秋千索,双腿不断地发力。秋千越荡越高,眼看要和秋千架平行了,同班的几个孩子手搭成凉棚,仰着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娃娃脸,一边眯起眼睛看着仿佛在云端里的迦亮,一边大声叫着。 

有一刻,迦亮觉得自己正在飞起来,好像身后有一个力大无穷的助推器,推着他不能不努力向上。 

秋千架在学校操场的东南角,一面是校园的围墙,一面是几棵栽种时间不长的火焰松。秋千每荡高一次,迦亮就能从树根到树梢地把那枝叶如火把一般的小树看一个遍。正是9月,树木绿得分外葱茏。迦亮觉得原本属于每一棵树的浓绿色正在连成绵绵不绝的一大片,在眼前波浪似的荡漾着铺陈开去,于是,整个学校的操场全部被这绿波覆盖起来。教语文的陈老师就从这绿波中浮现,迦亮恍惚看见他正在用那双修长、苍白而又柔软的手拨开浓郁的绿色,朝着秋千架走过来。 

迦亮的脚下不由自主地加了力量,踏板“嘎吱”响了一声喊加油的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个头稍高一些的男孩子叫起来:“迦亮!停下吧。踏板不行啦!”陈老师越来越近,迦亮站在高处,已经看见了老师柔和的面容。老师在笑呢。老师看见他的学生有任何进步或者精彩的表现时都是立即表扬和鼓励的。惟独对迦亮,他总是这样宽容而含蓄地笑一笑,伸出手来摸摸迦亮那一头像小女孩儿一样有些拳曲的柔软头发。迦亮因此觉得自己是陈老师最钟爱的学生。迦亮舍不得停下。他刚刚才学会了荡秋千,他要表演给陈老师看,脚下的力量不知不觉地又加大了几分。,踏板好像承受不了似的再次“嘎吱”一声。 

“迦亮!”陈老师和同学们一起站在火焰松树下叫着他的名字,“迦亮!停下来。踏板真的不行了,快点停下!” 

迦亮看见了陈老师一向从容的脸上显现出焦急的神情,那神情让他平添了受宠的感觉。他放松身体,不再用力,任由秋千在惯性的作用下荡来荡去:“马上就停下了。踏板没问题,不信,你们上来试试。” 

秋千荡起来的角度渐渐小了。陈老师穿着竹布颜色的短袖衬衫,仍然神色焦急。 

其实没问题。迦亮这样想着,慢慢下蹲身体。他想坐下来,把双腿垂下,待秋千一停,就可以跳落在地上。他像一个杂技演员一样先伸出一条腿,坐下半边身子,秋千踏板“嘎吱”一声稳稳地接住他。没问题,果然很安全。迦亮放心了。他开始转动身体,准备把蜷缩的另一条腿也伸出去,让自己整个身体坐在踏板上。踏板随着他身体的转动发出激烈的、不堪忍受的响声。 

“迦亮!不要动!” 

迦亮在摔昏过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形象是陈老师伸开双臂向着秋千跑过来,好像马上就可以把他抱住。就是在那一刹那,迦亮的蜷缩的腿伸了出去,整个人坐在踏板上,踏板发出最后一次吼声,然后毫不犹豫地断裂了。迦亮觉得自己的双手手心被秋千索深深地刺痛,手掌就要被粗麻绳子切成两半。松开手,迦亮有了一个奇特的感觉:自己正在像一只翅膀断了的鸟儿一样尝试着飞出去,却不得不落下来。 

迦亮觉得自己落进了陈老师的怀抱。明明是陈老师,明明是在自己家乡桐镇的中学校园里。睁开眼睛,迦亮看到的却是晴川紧张的神情和袅袅满脸的泪水。 

“我在哪儿?”迦亮吐出了悠长的一口气。 

“化妆间。”晴川俯下头,在迦亮耳边说。 

“迦亮,你吓死我了——”看见迦亮醒过来,袅袅忽然忍不住啜泣,像憋着一肚子委屈只等大人回来才发泄的小孩子。她还穿着大红的中国新娘礼服,头上的凤冠摘掉了,盘起来的头发上插着凌乱的黑发卡,有一缕头发掉在肩膀上,细小的铁丝发卡悬在发丝上。 

“对不起,袅袅。我真笨——”迦亮由衷地感到难过,说好了不会让袅袅失望,结果却被自己把好好的一天搞成了这个样子。迦亮伸出手拉住袅袅的手,胳膊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袅袅拉住他,抬起另一只手擦眼泪,眼泪化开了眼妆,精心描画的一双黑眼睛被擦成了小熊猫。迦亮用力地笑了一下,整个人还是很虚弱。 

袅袅看见迦亮的笑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这样了,你还笑。”接着,袅袅对晴川说:“谢谢你。真多亏你帮忙。我们结婚一定请你来我家。” 

“别客气。他可能是太累了。拍照其实是挺辛苦的事,不比上班轻松。” 

晴川把目光从袅袅转移到迦亮的脸上,给迦亮一个浅淡却包含了无数只有他们俩能懂得含义的微笑:“你好一些吗?” 

这是谁的怀抱?我枕在谁的胳膊上? 

迦亮突然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挣扎着从长沙发上坐起来,剧烈的动作让他感到一阵晕眩。但是,他看清楚了,那是晴川。他不知道自己晕倒之后怎样被抬到这里,只依稀记得倒下的时候是倒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也许是幻觉,也许不是,似乎那个人在同一时间也被自己压倒下去。后来的事情,迦亮完全不记得。但此刻,他看清楚了:晴川在他挣扎起来后没有动,坐在沙发的一角,看着他微笑。那么,他一定是一直躺在晴川的怀里,枕着他的身体—— 

迦亮心头一凛,把眼光转向袅袅。 

袅袅是站在沙发边上的,脸上的化妆被抹得乱七八糟。 

“迦亮,你别乱动。”袅袅急起来,双手按住迦亮的肩膀。她想让迦亮重新躺下。而晴川没有动,躺下仍然是这个“忧郁而神经质的温柔男孩儿”柔软的胸怀。 

迦亮硬挺住身子:“袅袅,我好了,不用再躺下。” 

晴川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自然地站起身,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袅袅和迦亮说:“我觉得你们今天不应该再继续,应该先回家,让他好好休息。我可以帮你们预约下一次的时间,还找这个摄影师。” 

“那太谢谢你了。”袅袅坐到迦亮身边,扳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晴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仍然是那么暖昧、那么浅淡地微笑着。 

迦亮在晴川的笑容里慢慢闭上眼睛。他有些不明白,这个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怎么会有如此从容不迫的气质?他凭什么对自己表现出这么胸有成竹的了解?迦亮甚至分辨不出晴川的笑容究竟是人的诸多表情中的一种,还是他的惟一、永远的固定表情。 

晴川走出去,说是要到前台帮他们敲定补照另外两套照片的时间。不到3分钟,他又回来了。隔着迦亮的身体,晴川递给袅袅一条冰凉的毛巾:“给他敷在头上,我一会儿去隔壁小饭馆要几块冰。外面也特别热,等他能走了,我帮你们叫车。” 

袅袅一边接过毛巾敷在迦亮的额头上,一边翻来覆去地道谢,翻来覆去地表示一定要请晴川到家里来玩儿。袅袅甚至说了一句:“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咱们能做朋友。你和我老公在气质上还真有点儿相像呢。” 

迦亮被袅袅这句话搞得周身不自在,他睁开眼睛,发狠一般地瞪着晴川。 

晴川好似什么也没有看见:“别客气,应该做的。你们俩可真好。”说完,转身走开。黑色的瘦削背影一转眼就消失了。 

然而,迦亮的感觉完全相反,晴川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长久地停驻在迦亮的视线里。而且,他正在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态度一步、一步地逼近;他正在一边发掘着迦亮的记忆,一边蛊惑着迦亮渐渐靠近他,成为他的同伴。 

袅袅永远不会明白,迦亮一生极力躲避的人和最怕遇到的人已经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晴川。 

如果说,他在晕倒之前还为了自己曾经有一点点埋怨袅袅而自责,那么,现在他已经坚定地相信,到这里来拍婚纱照绝对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迦亮抓住袅袅放在自己胸口上的小手,痛苦地攥住。 

袅袅永远不会明白其中的原因,而迦亮永远不会告诉她。 

晴川走进化妆间,对袅袅晃晃手中的一个小保温桶:“冰块来了。” 

他半蹲半跪在沙发旁边,取下迦亮额头上被焐得有些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把几块方形的冰块夹进毛巾里,做成一个简易的冰袋。他一边做一边问袅袅:“你们商量好了吗?什么时间有空?你们的摄影师下个星期的周末才上班。不过,他答应我了,要是你们有空,正好他不上班的话,他愿意专门来一趟。他说,谁让新娘和新郎那么出众呢?他说他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问你们能不能同意他从你们的照片里面挑一张最好的,挂到橱窗里。” 

“好啊,我没意见。”袅袅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开心的人,说完了,她才想起来,还没问迦亮愿意不愿意呢。她低下头,撅起嘴看着迦亮:“要不,听你的。” 

晴川兀自微笑。他把做好的冰袋在自己的额角上试了试,自言自语似的:“嗯,好舒服。”他转手把冰袋递给袅袅的同时关切地问迦亮:“感觉好些吗?” 

迦亮回避着晴川的眼光,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晴川站起身:“你们多休息一会儿,没关系,今天没有别的客人了。你们商量好了,走之前告诉我,我替你们写预约单。” 

迦亮眯着眼睛,假装在闭目养神。从眼睫毛的缝隙中,他看到晴川瞥了他一眼,左边嘴角动了动,之后,他对袅袅说:“你好 好照顾他,别太着急。我就不进来了。你帮他换衣服吧。” 

袅袅又一次认真地道谢。 

晴川只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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