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ivy_yoo(青青)
整理人: rainny(2002-06-03 13:10:4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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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在经过的时候会有很多话想讲，很想把零零碎碎的东西全然不误地记下来，象个罗嗦的老太婆一般。而随着时间久远，那段记忆就开始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想再提起。但我一定要记下那段事件，给他一个完整的开头结尾。
在做这样的叙述时我依然会时不时眼眶发红，这和一两个星期前在MSN里和不悔讲到眼泪鼻涕横流，短短几分钟就湿掉好几张面巾纸来讲，我已经好很多了。我知道不久的将来再让我谈起这件事时，我大概言语淡定地好象谈着电影情节。说句实话，这真是件不足为提的小事。
在这样的事件发生后，每个来慰问我的朋友都会带来一两个自己或别人同样或相近的遭遇。原来每个生命只要存在过，无论多久，都会有人记得。我并不是特别不幸的一个，这样的事件也并不值得特别难过。
他离开之前我完全没有征兆，17号发现有点出血，19号还没停，想去医院拿一天病假时才惊觉孩子已经没有心跳了。这样的情况我们完全没有准备，因为血出得实在少，只是随小便流出一点，甚至不足以弄脏底裤。而且我没有什么腹痛，或者说那种腹痛相当微弱，不认真感觉完全不知道。
5月23号是他存在整整3个月的日子，不过医生说肚子里的他看起来只有8，9个星期大。就是说他早已没有生气了，我带着这个没有生气的生命一两个星期了都不知道。还提醒着老公说，孩子渐渐大了，该是时候进行胎教了。......
5月23号的清晨6点50分，我在迷迷糊糊中被闹钟吵醒，其实那一夜我都处于半睡半醒间。从22号晚上开始，下面就出很多血了，还有红红软软的块状物流出。肚子一阵阵地痛。记得前一天医生还说，如果没事就23号做流产手术，如果发现大出血或者肚子很痛就要赶紧送来。当时听得很明白，事到临头却糊涂了。到底流多少血叫大出血？肚子多痛算很痛呢？本想忍一忍反正明天一早就要去做手术了，但那些块状物实在让人害怕，不知道是不是baby要出来了。半夜一点我终于忍不住地跟老公说，我们去医院吧。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紧急情况，所以不打算告诉已经睡着的婆婆，我们轻手轻脚出了门。半夜的高速公路很静，老公驾着车在公路上风驰电掣。我的肚子还在一阵阵痛，并不强烈，不知道这个算不算阵痛。
半夜的医院没什么人，只有值班的护士们在聊天打发时间。医生很快就来了，是个男的，看上去相当年轻，剪着刺楞楞的平头，好象刚毕业的样子。他问了问情况，又照了照B超，说是子宫口还没开，不需要紧张。然后就叫我躺在床上，两腿张开，他拿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器具就伸进去挖呀搅呀。感觉他很用力的样子，还好不痛。心想光感觉他在里面挖来搅去就够恐怖了，那些不打麻药就刮宫的人不是更可怕？
大概10来分钟后，他停了手，说那些块状物是血块。脐带大概已经开始脱落了，所以有流血，但胎儿还是没出，还是需要做流产手术。还说血已经止了，应该不会再流，叫我先回家。谁知一回家我就又开始流，看来那医生真是个刚毕业的实习医生。就这样流一下，痛一下又睡一下，好不容易听到了闹钟响，可以去医院把孩子给拿出来了。
起来换衣拿东西，然后叫起婆婆，她说过要陪我们去医院的。7点半不到一行三人向医院的方向出发了。到了医院一看，原来象我们这样“浩浩荡荡”的流产队伍还真没有呢，别人最多只是丈夫陪着。护士一个劲地说婆婆人真好，我这个做媳妇的命真好。可惜人好也没用，换上衣服进去里间后除了病人外人一概不能进了。婆婆和老公只得打道回府等消息。在外面拿号等待时，血哗哗地流，自己没发现，等叫到我站起来时才看见裙子全湿了。脱下后发现其实有些不是血，好象是水，婆婆说应该是羊水破了，还好是今天动手术，要不然有我受的。
因为事前说好了前一夜12点过后就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所以打了针后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又饥又渴。打了那针要等3个小时，大概是为了子宫口开吧。血还是不停地流，几乎每20，30分钟我就要去厕所“放血”一次，块状物越来越多，扑通扑通地往下掉，让我想起儿歌“小鸭子扑通扑通跳水里。”。血流到实在怕人，我真担心再这样流下去我会晕过去。政府医院就是设备不够好，象我这样的人竟然还只有椅子坐，躺都没处躺。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响，时间象乌龟一样慢慢爬。11点半的时候终于叫到我了。进去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把一个罩子罩住我的口鼻，不知道是什么，气味甜甜的。然后医生在我左手静脉上打了一针，我想应该是麻醉药。我开始感觉晕眩，脑袋渐渐麻痹，我看了一眼前面墙上的壁钟，11：40。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好象大梦初醒。我动动手指，有知觉，我又动动脚趾，没问题。麻药已经过去了。我看看墙上的钟，12：20。肚子不痛，手术做完了？还是还没开始？我转头看看，诺大的屋子里睡着很多象我一样的人，护士们走来走去，一点不顾忌的大声嬉笑。我还想睡，但这个环境有些吵。不多久一个护士走过来，看我醒着就告诉我手术已经结束了，然后把我推到屋子尽头，这边都是手术完成正在休息的病人。
躺了一阵，护士过来把病床抬高，说可以吃东西了，就拿了点饼乾和热饮让我吃。护士说坐在这里休息吧，观察几个小时，没事3点就可以回家了。我打了电话叫已经回去休息的丈夫和婆婆3点来接我。婆婆不知道医院有吃的，还泡了一大杯的美禄带来，结果可能吃得太急，回到家觉得不舒服全都吐了出来。
婆婆念叨着小产也得坐月子，要不然落下病根一辈子都完了。叫我去床上躺，自己就在厨房煮麻油姜和猪肚，腰子猪肝等猪内脏。她说麻油炒姜最补了，刚生产完不不能吃鸡，要过一两个星期才能吃。除了鱼以外的海鲜绝对不能吃，那些很毒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毒，我想她也不知道，反正前人这么说她就这样听，然后传下来给我。按医生的嘱咐，我除了不能做会引起下体疼痛的运动外，吃是百无禁忌的。不过科学是科学，作为华人，传统不可不遵守。
再接下来，就不断有亲戚来看我，那些都是听了婆婆的电话而来的。婆婆整天没事就打电话，几天下来，在新加坡的三姑六婆们都知道赖家媳妇流产了。很多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也多是看着婆婆的面子来的，婆婆人缘不错，亲戚们对她都很好，我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老公笑说，你看着吧，等妈回马来西亚后她一定会跟隔壁回春药房的人说的，而回春药房又是士古来的广播站，这下全士古来的人都知道你流产了。
因为婆婆的陪伴，流产的日子没那么难过，如果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我想我会觉得很孤独，也会不停地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怎么会让孩子胎死腹中。医生说这是自然流产，自然淘汰，100个胎儿中会有15个是不好的，会在怀孕初期被我们的身体淘汰掉，这样的情况防无可防。对于这个事故，先生没有责怪我，婆婆也没有说我，这些对于我来讲都是最大的安慰。
每个生命都会有个家，在知道怀孕不久我就在摇篮网里为他建了一个家 -- 西瓜庄园B座2793号。我希望在那里能记下有他以后的点滴感受，将来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脚步，带给我们的欢笑与惊喜，当然还有劳累与烦恼。我希望十几年，二十几年后的某一天，能把这个网站当作礼物送给他，让他惊讶地发现妈妈的这个秘密。
为了这个“阴谋”我甚至担心他将来会象普通新加坡小孩那样惧怕华文，以至于华文不好无法读懂妈妈的心血。我还担心万一真的是男孩子，他会不如女孩子的细腻，无法了解妈妈的心思，无法有耐心读完十几年养育他的感受。
......
太在乎的东西反而更容易失去。而我又怎么能不在乎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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