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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小 翠
发信人: 2243126(风中的铃音)
整理人: xh5658(2002-05-30 19:23:19), 站内信件
两年前的夏天,天气热得要命。我独自栖息在那幢四层天井式的楼房里。一个人的生活是不需要太大的空间的,那一间斗室便足以让我躲避灼人的阳光了。 

房间只有一间,没有卫生间、没有阳台,甚至没有一面镜子。一张单人床、一部电视机、一台工作得久了就变成拖拉机的586电脑和满地成堆的打口CD占据了小屋的大部分空间。 

除了工作,整个夏天我几乎都躲在小屋里。每天不停地上网、玩极品飞车、听BEATLES的音乐构成了生活的全部。成打的啤酒瓶和无数的烟蒂印证了一个夏天的颓废。 

小翠是我的邻居,住在隔壁的房间里,确切地说整个四楼只住着我和小翠两家,或者说只住着我和小翠。 

小翠的房间甚至比我的更加简陋。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就是她的全部家当。她也和我一样不开伙,靠方便面和矿泉水为生,我们公用的垃圾桶便证明了一切。 

白天小翠通常是不出门的,要不睡觉要不就洗洗衣服。门前的栏杆上总是晾着花花绿绿的外套、粉红色的底裤和缀着蕾丝的胸罩,它们随风摇曳的样子也成了这单调的天井中的一道风景线。我猜想,这些衣服的主人一定拥有着婀娜的胴体和醉人的香氛。 

每天傍晚小翠象往常一样打扮自己。她把坤包里的化妆品“轰”地一声悉数倒在梳妆台上,开始用各种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里的液体在脸上涂来画去,只需半小时的功夫,一个花枝招展的摩登女郎便新鲜出炉了。真的很美,让人眩目,但我更喜欢不施粉黛的小翠,那样的她不仅美丽,而且真实。接着小翠就该出门了,我已经习惯盯着她轻摆的腰枝,虽然轻浮,但绝对够味儿。 

楼道里还飘着小翠身上的粉脂味儿,有点刺鼻。我知道小翠就是人们常说的坐台女,可那又怎么样。同时也有些奇怪,我对小翠竟然没有一丝厌恶的感觉,她的确很漂亮!是的,没错。 

第一次与小翠说话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刚吃过泡面的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听音乐,听见有人在敲我那并没有关的门。循声望去,小翠正站在我的门前。午后的阳光透过丝质的睡衣映出她纤细的曲线,头发乱蓬蓬地遮着半张脸,显然是刚起床的样子。 
“有事吗?”我问。 
“哦,借电话用用,可以吗?” 
“唔,电话正上网呢,给你这个。”我把手机递给她。 
不一会儿,小翠来还手机,还拿着10元钱,小翠没说谢,只是说该付给我电话费。我拒绝了,我还没那么恶俗。 

   小翠一般在半夜2点左右回家,那个时间我通常叼着烟卷坐在电脑前。当耳畔传来“当当当”高跟鞋与楼梯清脆的撞击声的时候,我知道,是她回来了。 

   一道墙隔着我和小翠。房间的隔音原本就很差,加上前一年修暖气时在墙上凿的窟窿还没有修补,我能清楚地听见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的叹息声。 

   时间久了,我和小翠有了更多的交往。起先她常常来我这里借东西,火机、香烟、洗衣粉甚至手纸。后来发展到只要我在家就来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还时不时地讲几个令我局促不安的荤段子,我脸红她就笑了。小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忘记她的职业。尽管如此,我对小翠的了解也仅限于小翠二字,至于她的真名、她的年龄以及来自何处我都一无所知。 

   我不想问起小翠的生世,我也不需要知道。 

   小翠也会来我的小屋听音乐,虽然音响不是很棒,但比起WALKMAN是强多了。来的次数多了,小翠逐渐学会自己放CD了。她最喜欢听王菲那首《只爱陌生人》,常常一遍接一遍地听。我问她为什么喜欢这首歌呢,她总是笑着回答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的。 

  “我算陌生人么?”我问小翠。 

  “算吧,呵呵,以前算的......”小翠笑着说。 

   我也笑了。 

   小翠会划拳,经常来蹭酒喝。我喝啤酒是不用酒杯的,她就和我一样一人一瓶吹着干,喝多了就你一口我一口的对饮,谁耍赖就捏着鼻子灌,不知怎的,和小翠喝酒我醉地很快。也许是在装醉,可装得久了,也分不清楚自己是真醉还是装醉了。小翠喝酒很豪爽,完全没有一点女孩的矜持,其实她任何时候就没矜持过,只不过喝酒时尤为突出罢了。我喜欢看她醉酒的样子,红扑扑的脸蛋,湿漉漉的嘴唇,很可爱,很女人。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个月,我感觉很惬意。身边有个象哥们一样的女孩,真不赖。 

   深秋的午夜,我仍然象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等待着小翠带回点希奇古怪的消夜。在此之前的每一天,我们都会靠着栏杆聊聊天再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可今天实在有些奇怪,快4点了小翠还没回来。我实在困了,衣服也没脱就睡着了,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我被隔壁小翠房间的声响吵醒了。 

   小翠在和一个男人说话。没错,我听地很清楚。她在笑,那个男人也在笑。再然后,喘息声、鼾声...... 

   一直觉得小翠的笑声很好听,象银铃似的。现在听起来却如此刺耳、如此下贱。我咬着牙暗暗骂道:婊子...妓女。 

   辗转难眠。 

   失眠了一宿,直睡到次日下午才醒来。 

   小翠的房间似乎没人。 

   第二夜,小翠没回来。 

   我失落极了,但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失落。难道是因为小翠,因为那一晚听到的淫声浪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努力说服自己,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们只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可以说连朋友也不是。我用尽了世上最恶毒的词汇来诅咒她,小翠——一个下贱的妓女。 

   第三天一大早,小翠回来了,还有那个可以做她父亲男人。小翠看起来气色不错,精心打扮过的脸庞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那个男人在帮她收拾行李,看来小翠要搬走了。临走时小翠敲开了我的房门。 

   “我要走了,他给我在市区买了房子。” 

   “哦,恭喜你啊!”我头也没抬。 

   “别忘了给我的电话,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小翠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抬起头看了看小翠,她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东西。 

   “恩,我会的。”我心软了。 

   “呶,这个留给你,留个纪念吧,谢谢你这么久一直帮我,还有你爱抽的牌子,你收下吧。” 

   小翠递给我一个木盒和一条555香烟。 

   我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酸得要命。匆忙收拾起地上一摞打口CD。 

   “这个你带走吧,也算留个纪念了,里面有你最爱听的那首歌......”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再见了,我会记住你的......”小翠哭了。 

   “我也是...” 

   我望着小翠的背影,等她走远,我才敢哭出声来。 

   小翠搬走后的第三天,我也搬家了。 

   ...... 

   两年后的一个夜晚,我开着车到处溜达。路过一间夜总会时看见几辆警车乌拉乌拉地闪着红灯,便凑过去看热闹,十几个妖艳的女子被警察驱赶着走上警车。那不是小翠么?我清楚地看见靠近车窗的小翠,虽然她的半张脸被头发遮着,但我还是认出了她,两年前的那个午后小翠向我借电话时也是这个模样。警车呼啸着绝尘而去,惊鄂的表情凝固在我的脸上。 

   两年来我时常会想起小翠,想起那段快乐的时光,想起临别的那段对白。可我却一直没有打过小翠留下的那个电话,我天真地以为,她会生活得很好。我也常常在想,也许我们还会不期而遇,可是...... 

   人生有时也如那些打口CD,尽管它也能放出动听的音乐,但它却始终不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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