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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从战火纷飞的贝尔格莱德归来[转载]
发信人: hotdragon()
整理人: netfox(1999-06-23 11:41:36), 站内信件
我从战火纷飞的贝尔格莱德归来

罗彬涵是个文雅秀气的北京姑娘,她贝尔格莱德大学三年级的留学生,学文学。
4月4日,她中断学业被迫回国。离开的当天,贝尔格莱德遭到了北约的第一次轰
炸。 
她就坐在编辑部的电脑前,在昨晚夜班截稿前的几个小时里,写完了这篇独家专
稿。罗彬涵一边写,一边不时给南斯拉夫的朋友打电话,她的朋友说,总统府要
挨炸的话,他的家就完了,因为他家就在总统府斜对面。那个朋友的弟弟已经中
断学业准备参军卫国。 

放下电话,罗彬涵黯然神伤,大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那是一个自然风景特别优美的地方”,罗彬涵说。回趟北京,她脸上就会脱皮
起癣,她就盼着赶快回到贝尔格莱德。春天来了,那是贝尔格莱德最美的季节,
又湿润又没污染,地中海的海风能越过平缓的丘陵吹进陆地,满街满眼都是鲜花
。 

可是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就要被毁掉了,也许现在已经毁了。下面是罗彬涵给我
们讲的故事。 

是不是最后一眼?3月24日中午,我坐在首批从贝尔格莱德转移的面包车上,怀着
复杂的心情看着窗外这熟悉的城市。 

我们的车随着下班的人群缓缓地行驶,街上的人们依然像往常一样,一边采购,
一边交谈;老人们拉着小孩儿悠闲地散步;刚下课的学生们拎着书包在路边嬉闹
……没有丝毫的紧张与不安。如果不是转移,我想我当时应该是坐在市中心的咖
啡馆里和我的塞族朋友聊大天儿呢。 

仰视贝城蔚蓝的天空,一丛丛刚发芽的小树从我眼角余光中后退,在我的脑海里
留下一片淡绿;城市中繁华、拥挤的气氛和春天温暖的空气离我们越来越远……
这里会变成炮火纷飞的战场吗?来贝城快三年,这里被我视为第二故乡的城市,
我真的不相信这是我看她的最后一眼。 

经过5个多小时,我们到达了罗马尼亚境内的一座疗养城。被颠簸折磨一路的我,
下车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炸了,空袭真开始了! 

就算炸弹炸在我的头上…… 

3月23日,新闻媒体风传美国和北约要实施空中打击了,当时我以为,这只不过是
他们惯用的手段,恐吓一下而已,绝大多数南斯拉夫人当时一定也这么想。 

这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剪个时髦发型。于是挑了个门脸比较像样的理发馆
。 

顾客很多,像平常一样我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享受着一丝不苟的服务。音箱里放着
流行歌曲。一个矮个男发型师拿着一本染发色谱,扯着嗓子向正在为顾客洗头的
几个女服务生发问:“这个棕咖啡色是怎么配出来的?” 一位服务生用专业词汇
迅速回答着。“不,你又忘了我说过的那种方法,要使发色自然,一定要在这些
基础上加另一种调和剂,就算炸弹掉在头上我也要加……”说完他又放生大笑,
回头冲我做个鬼脸:“如果我还活着。” 

“小姑娘,中国人?对,我肯定,就是。”他大着嗓门自问自答。 “想要个什么
发型,选好了吗?这杂志上的所有发型我都能做,但我建议你做这个……”他一
连串地向我推荐了七八种发型,我的脸在他没有句号的发型分析里不停的变换。
最后,我决定听他的。 

他的手指比起他的嗓门要有分寸得多,所到之处头发马上顺了起来,他用梳子和
手指把我的头发上上下下分了三四层,并用夹子夹好,小剪刀在他的大手里变得
非常灵活。他不再说话了,用机敏的眼睛从大镜子里审视他每一剪所做出的效果
,然后再分层,再剪。我不知道他和他的剪刀在我的头上施了什么魔法,原本直
直的长发在两个小时的修剪后变得温柔而且有了自然的弧度。 

“你为什么还不走?要是他们炸了,你怎么办?”他放下他的剪刀,用手继续捋
着我的头发,又用他机敏的眼睛盯着镜子里的我。 

“我不走,我在北京有家,但在贝尔格莱德留学近三年,这里也算是我的家。如
果他们炸了,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守着这个家。”我望着镜子里的眼睛。
那双微微潮湿的眼睛笑了:“来吧,你可能是我最后一位外国顾客了,让我来看
看你的头发还要需要些什么。”说罢潇洒的一个转身,敏捷地抄起一只吹风机,
整个动作像是在跳舞。吹风机在我的耳边哄哄响,他也拉开了嗓门唱起南斯拉夫
的一首老歌《那里很遥远》:“…… 难道说必须要这样,那个不幸的夜晚一定要
到来?何时回来啊我亲爱的兄弟?我的心在痛,血在流,那里很遥远,那里有我
的村庄,那里是塞尔维亚……” 

好像他已经预感到后来的十几轮的狂轰滥炸。吹风机随着他的歌声在我头上移动
,边上洗头的服务生哈哈地笑了起来。 

两小时过去了,镜子里的我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小姐”,与画报上模特的发型一
模一样。“你满意吗?”发型师自豪地放开了他的大嗓门。带着全发廊羡慕的目
光我去收款台结账。收款小姐神秘地对我说:“你真走运,平时老板只接一两个
演员的活,今天亲自动手为你做!” 

走出发廊时,他叫住了我,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钥匙扣,反复抚摸着。 “送你的
,上面是我们店的店名和电话,你要是不走,有空就来我们这里剪头吧,我们每
个发型师都很出色,”他一改先前的大嗓门,口气变得平缓,“下次来,你要是
看不到我,我一定会在科索沃的战场上,因为明天我就应征入伍。” 

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个发廊位于市中心,现在轰炸十几天了,炸弹不会长
眼睛,而且北约使用了违犯国际法的集束炸弹。谁知道这个小小的理发馆还存在
不存在?那位性格开朗的年轻老板还在不在人世间? 

与房东波班的最后一面 

我和房东波班先生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轰炸的前一天。他一大早来到了我家,我
那时刚刚起床,正在洗脸。看到他进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前几天我吃饭
用的碗碟还没有洗出来,高高地堆在洗碗池里。这对于五十岁,特别爱干净的波
班先生简直就是不可容忍的。 

我在南将近三年,和我最亲近的人要算是房东一家了。起初,我是和波班先生的
妈妈卡塔太太一起住,那时她总是回忆她当姑娘时与村里小伙子一起跳舞时美丽
的夜晚。二战时期,德国纳粹抓劳工,她被送到柏林的一家飞机制造厂做了两年
工。回国后,她与一位塞尔维亚族工程师结了婚,自己作了牙科护士,生了独生
子波班。由于丈夫是塞族人,所以他们定居在贝尔格莱德市。 

“你先坐,我马上就来。”我满脸洗面奶,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偷偷看了一眼站在
厨房的波班先生。他好像没生气。 

“对不起,我本是想到城里买个你需要的插头,因为我上次和太太给你打扫房间
时看见你电脑和台灯的插头与我们的插座不一样,估计你不知道在哪里买,现在
我来确认一下型号,帮你到五金店问问,顺便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想到来
早了。”波班先生不好意思地说。 

等我洗好脸从卫生间出来向他表示感谢时,他正用海棉洗我的脏碗。我朝他吐了
吐舌头,想从他手里接过碗碟。“算了吧,全世界最忙的懒虫,我猜你的吹风机
也有同样的问题,你拿来,我看看是否帮你换根线。” 

他是个细心人,以往过年过节,波班总要买花给母亲卡塔和我。他总是说,“一
支送给中国小姑娘,另一支是送给南斯拉夫小姑娘卡塔,希望你们像花一样美丽
。”卡塔虽已是70多岁的人了,可是她还是像小姑娘一样,拿着她的那支花到处
相告:“这是我儿子给我的。” 

后来,卡塔得了癌症,时间不长就离开了人世。在去世前,她把她的房产过户到
她儿子的名下,波班也就成了我的新房东。 

卡塔太太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老太太。一次我由于没找到工作而垂头丧气,她却
说,“你非常棒,能用塞语推销自己”,她教我要敢于面对生活,“你还年轻,
你和时间加在一起就能改变你的生活。” 

卡塔也是位很宽容的人。虽然前南的人们整天为民族矛盾打得不可开交,可她的
家庭却是各民族的集合体。她丈夫是塞族人,信仰东正教,她本人是克族人,信
天主教。每个周末去教堂,她丈夫先开车把她送到天主教教堂,然后再自己去东
正教教堂。祷告仪式结束,丈夫再去接她,然后他们一起回家吃午饭。至于他们
的独生子波班的民族和信仰问题,他们并没有当什么不得了的事“你争我夺”,
只是在身份登记时按照子随父亲姓的惯例,宗教按照习惯也入了东正教。 

卡塔一贯认为无论他儿子信什么教,最重要的是要心地善良,做个正直的人。她
常说她永远不明白为什么克塞族这么不相容。在我们居住的楼上,鲁扎太太是塞
族人,二战时还是游击队员;对门的安奇尔太太是克族人,她们三个总在一起喝
咖啡,总去同一个市场买菜,抽的是同一个牌子的香烟,“即使周末去教堂”,
卡塔说,“我们也约着一起出门,不过是进的门不同罢了。” 

卡塔死后,波班不住在城里,但经常来看我。次次来都带着他和他太太制作的酸
菜,有时也带一些自家做的小点心。我们像往常一样生活,老房东和新房东给我
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他们虽然一个是可爱可亲的老奶奶,一个是威武军人出身
的大叔;一个出生在克罗地亚,一个生长在塞尔维亚;一个是天主教徒,一个是
东正教徒;可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特别善良,充满爱心的人。 

波班先生问我是不是想回家。我说没有,这里是我的家。“那你们怎么想?”我
问。“我们习惯了,你看咱们窗前的这片空场,这就是二战时炮弹炸的。二战后
,就有了我们这栋楼,剩下的地方我们把它修成了你现在看到的停车场和篮球场
。你说我们的楼就建在炮弹坑上,我们还会怕炮弹?” 

临走时,他告诉我他还要到教堂去。我说,请替我这个中国人祈求一下上帝,保
佑南斯拉夫平安、好运。 

万万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11时,我接到了紧急通知。第二天中午我们就坐上了
开往罗马尼亚的面包车。当我们的车子通过新贝大桥驶向老贝中心的时候,我又
看到了我家的那栋建在炮弹坑上的楼房。我敢肯定,我的房东波班先生这时正在
为我换小电器的插头呢。 

塞族女孩留给我的信  一转眼,转移到罗马尼亚有好几天了。这里天天下雨,
在房间里闲得无聊,就开始收拾自己那两件少得可怜的临时衣物。这时记起了书
包的夹层里还有一封信,那是一位学汉语的塞族学生留给我们的。她曾认真地叮
嘱:“除非真的轰炸了,不然你们就不要打开这封信。” 

两张信纸写得密密麻麻,既有中文也有塞尔维亚文。我们惊讶的是她既没有写什
么特殊愿望,也没有写什么儿女情长,更没谈什么美国和北约。在那上面的,是
她不知用多少夜晚总结出来的塞语语法现象,末尾她还用中文繁体和简体作了注
解。这些都是我们学塞语人最需要的。在信的最后,她说,她和她的家人是不会
离开自己的城市的,不论北约轰炸到他们国家的任何地方,也不论轰炸到任何时
候。 

她还说,当我们能读她信的时候,基本上就证明了再见面的机会等于零。她不知
道我们还会不会继续来南斯拉夫学塞语,也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用塞语研究他们
国家的历史和文化,也许当她的国家成为一片焦土的时候,世界上惟一会讲塞尔
维亚语的外国人也只有我们了! 

捧着这封沉甸甸的信,满脑是这位小姑娘与我们一起学习时的情景。多可爱的小
姑娘啊,对人无所求,留给我们的却是最好的东西。她在她的国家最困难时还尽
她所能地帮我们学习语言,希望我们在离开南斯拉夫的时候,能记住我们在这里
学到的知识,记住他们的人民。 

这样的人,她所属的民族一定是伟大的。让我们在这里共同遥祝小姑娘一家平安
无恙,也遥祝南斯拉夫人民平安无恙。(中青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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