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yanboguang(2002-07-19 23:28:4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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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关于生存紊乱的全面性问题引起的争论少一些的,是关于生存紊乱的普遍性问题,普遍性是从它的平面分布的意义上来理解的。每一个社会都承认自己有不公正和不完善的地方,每一个人在受到压力时也都承认自己有紊乱失调,并在更大的范围的紊乱中占有一人份。这样一个个人被抛入某种环境,在那里已经到处是混乱,于是,从一开始他就被安置错了地方,而且,不管他作出任何抉择,产管他采取任何方针,都与他紊乱的环境分不开。因此,我们可以断言,在人类生存之中,紊乱是普遍的。
对于折磨着我们的生存的紊乱的特性,可不可以再用几句话来进一步加以说明呢?根据生存的两极性,它已被描述为一种“不平衡”,也许这种不平衡的模式最适用,而且正如我们将看到的,是可以跟自我观念联系起来进一步予以展开的一种模式。然而,其他一些模式对于阐明这紊乱的各个方面也很有用。人们可以把它描述为“堕落”,虽然这个特定用语来源于宗教和神话,它已被海德格尔引进了世俗哲学之中,而且显得十分有用。它表示没有达到,没有实现,或者失掉了本真的可能性,这当然并不意味着一个先到达那里,仅仅是随后又失足了。还有一种模式是“疏远”的模式,这也是海德格尔和别的很多作家所使用。对于种种不平衡的描述都表明,它们是背离人类生存的两极中的这一极或那一极,于是这种不平衡就变成了生存本身内部的一种疏远,根本的疏远实是在一个人的可能性与事实性的全部范围中对自身的疏远。这随后又导致了对其他生存者的疏远,因为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处于一个极端的个人主义和处于另一个极端的集体主义取代了真正的共同体的位置。然而,还有第三层的疏远,在这与更深的层次中,人会感到同整个的事物系统都疏远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也许这可以叫做“离失感”。这是一种不单跟自己真正的存在或他人的存在隔绝,而且跟一切存在都隔绝了的感觉,因此人在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位置”了。这实在是从生存的紊乱中所能产生的最为深切的绝望。
在这一点上引进“罪”(sin)这个字眼是很适宜的。读者应该记得,这部哲理神学的部分目的,就是要描述神学或宗教的词语和说法在其中获得意义的那些情境。迄今为止,我们一直在用世俗的用语来讨论人类的状况。“罪”是一个宗教用语,它的涵义不同于“过错”(guilt)或“恶行”(wrongdoing)一类的概念,无论如何,在“罪”当中,独特的东西正是我们在讨论人类紊乱的模式时接触到的那最后一点,即“离失感”的观念,不单跟自己和其他生存者,而且在更深的层次中跟整个存在疏远的观念。信仰宗教的人会说,这种离失就是跟上帝的隔绝,但是,在我们进一步研究“上帝”一词之前,我们可以把这个说法暂置一旁。现在,根据用描述方式展开的哲理神学的方法,我们只能问问大气层描述的情境是否可视为人类在世界上生存的典型情境?就一个人跟自己或他人的关系而言,罪可以理解为“隔绝”或“失去目标”或“堕落”,这种说法也许是普遍被人接受的。罪可以理解为更深层次的疏远,这是就这个词专门的宗教涵义而言的说法,我已经努力表明,这种宗教内涵有着坚实的基础,那就是人对他自身在世界中的生存的意识,或者简单些说,人对自我意识中的一种共同的公认的因素。当然,在适当评价这种对在最深层次中被隔绝的对存在的仍很模糊的意识之前,仍然有很多东西需要揭示,需要考察。然而,在这当中,我们对人类生存的紊乱的讨论,似乎进一步把引到了这样一个方向,即对人感到绝望,最后认定人的生存不可能有意义。当我们注意到构成生存的两极性和紧张关系时,我们也注意到了挫折的可能性以及某些哲学家直言不讳的令人绝望的观点。既然我们已经看到,在实际的生存中,挫折和歪曲如何出现,如何有着一种普遍的紊乱、不平衡、堕落、疏远、或者可能向我们呈现出别的什么面貌,那么,我们难道还没有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必须干脆说,试图使我们称为“生存”的、我们在人类现象中所认识的这种奇怪的存在变得有意义,那是毫无指望的吗?至少,我们已经看得够多,足以向我们表明,比起那些相信有了更多的科学和教育,有了更好的社会条件等等,人类的痼痴就可以治好,就可以享受更完整的生存的自满的人本主义者来,萨特以及像他那种思考的人们对人类状态的估价倒更为接近真实些。那些人不去正视生存的紧张和紊乱的严酷特点,当富裕社会的问题到头来证明跟贫穷社会的问题同样难于对付的时候,这一点日益明显了。我们的分析正好表明,由于人类紊乱的普遍和顽固,在人类状态之中,没有任何现成的补救办法可以用来克服这种状态的难题。
于是,现在我们可以说,所面临的抉择就很清楚了。要么,我们必须跟萨特一伙走,承认生命的确是无用的激情。因此我们所能指望的最好的东西,就只能是在这一点或那一点上减少生命的压力,对这种状态修修补补,对于真正克服内在于人类生存的荒谬与挫折的可能性,作为一种被抛弃的可能性,不存在任何希望。要么,如果我们力求使人生变得有意义,把秩序带入生存之中,使得它的潜在可能能够得以实现,我们就得坦率地承认,我们必须在事实上总是充满紊乱的人类自身之外去寻求支持。这种分裂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说明:我们得承认,我们发现自己要对一个无力掌握的生存负责,我们不得不只是把一份坏差使竭力弄好一点,这些状况是荒谬的;要么,我们就要在这些状态中去探寻一个更深远的方面,探寻既超越于人类又超越于自然的一种深度,这处深远的方面以这样一种方式向我们开放,于是,由于它支持了我们有限的生存,给了我们的生存以秩序,充实了我们的生存,就可以使我们的生存变得有意义。于是我们发现,对于生存的含义和意义,对于秩序和充实的追求,现在呈现出了一种更明确的宗教特征。在人之外,是否有使人的生存有意义并克服其挫折的任何支持,我们还不能说。可是至少,我们可以看出这种观念本身并不是空洞无聊的。我们对人类状态的描述分析,提供了一个参照系,在其中,这种观念可以有它的位置,即是说,被赋予了意义。用来表示我们所描述的这种观念的宗教语言中的词汇,就是“恩典”,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引进这个词语,以补充本节前面出现的“罪”一词了。
当然,用圣托马斯著名的话来说:“恩典不是取消自然或本性,而是使之完善。”这一点必须予以强调,以免人们得到一种错误观念,以为我们是在说人对恩典的追求(这种追求最终就是对上帝的追求)仅仅出自人的匮乏、紊乱和挫折。人意识到任何匮乏,必须以他自己经在追求某种充实为条件。我们已经看到,在人类身上,忧虑和希望纠缠在一起。对恩典的追求归根结底植根于人类生存的开放性或者人类精神的超越性,其对象是一个吸引人的去处。在下一节中所有这些会变得更加清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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