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srftx(聪明美丽傻丫)
整理人: dianababy(2002-04-24 13:12: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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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间翻起高三毕业时的同窗留言册,在“乘风破浪”、“金榜题名”的呼声中,唯有婉儿和阿诺写在相邻两页上的赠言最特别。
婉儿写道:“爱是一杯烈酒,饮了就醉成相思。天涯海角,我会夜夜举杯,遥向十八岁的你。”
阿诺的是:“我们将从筵席上离去,心却乘着滋味最浓的那一杯。”
三年过去了,这盛宴真的成了明日黄花,而这两段话又是多富戏剧性的预示。
电话铃响了,拿起话筒,我微微一惊,竟是阿诺!他在南方闯荡了三年之后回来看望久病的父亲,正想和我这个老同桌叙叙旧。
“阿诺,婉儿有消息了吗?”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来到一家有着尖尖红屋顶的咖啡屋。阿诺告诉我婉儿最喜欢这里红白相间的桌布和瓶里的百合花。这么长时间,居然一切都没有变。热气氤氲的咖啡端上来,很浓郁,也很苦涩。
阿诺和婉儿都是班里的传奇人物。他真实自然、质朴憨厚,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身为农民的父母的遗传基因。习惯于把头埋进书堆里的他也许是班上最不起眼的角色。她却不同,活泼美丽、神采飞扬,是学校里有名的“丹青妙手”,她的画儿总是频频获奖,而且学习成绩也名列前矛,无疑是班上最抢眼的风景。
因为和阿诺同桌的地理优势,我才了解到关于他们的故事。婉儿同宿舍的水凝与阿诺是初中同学,她偶尔会提起阿诺的诗写的很棒;当然也说起他的善良与聪明――比如他会用柳条编精致的大大小小的花篮送给邻居的孤寡老太太拿到集市上去卖;比如他常常不声不响修好班里用坏的拖把和打碎的玻璃……不知从什么时候,婉儿开始留心生着深邃黑眼睛的阿诺。一年以后,柳絮又翩翩飞舞,绿色又占领校园时,他们已经走得很近。在阿诺的注视下,婉儿的大眼睛总是水灵清澈,而阿诺的日记本和诗集也陡然增厚了许多……
他们相处的很融洽,遭受挫折时相互慰籍,成绩进步时彼此鼓励。虽然都蕴藏在含蓄的眼神中、清浅的微笑里,但那种温馨的力量甚至感染了局外的我。包括他们共同留给我的箴言,至今我还使我误以为那是发生在树林里的童话。
艺术节是婉儿最紧张的时候,既要完成画作又不能耽误学习。她的画每年都要送到市里参评,几乎成了定势,连“高三”这个令人发怵的字眼都改变不了,所以只能竭尽全力。在那一个月里,她脸上挂满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困倦。阿诺就用省吃俭用存下的钱买些营养麦片、奶粉什么的,托我捎给她。其实婉儿的父母都是高干,不会缺少这类补品的,但她接过它们时总会“唰”的红了脸,低头很美好的微笑着。那情景正如她艺术节的画一样深深镌刻在我们的记忆里。
她的画被市里评为一等奖,在校园里展览时,我发现画儿题有一首小诗,笔力遒劲、入木三分,这样熟悉的字迹我在阿诺的诗集里见过。
阿诺良好的耐力总是在三千米长跑这个我们学校秋季运动会的压轴戏上大出风头,每次到了冲刺的时刻,似乎全场的呐喊加油都是为他一个人。他由此获得了一个戏称“一日红”――意思是一年就出名一天,就是进行长跑比赛项目的那一刻全校同学才会注意到有个英雄叫阿诺。但是在高三那一年却出了一点状况。漫长的跑道还剩一千米,阿诺开始加速赶超前面一个运动员,不知是自己失去重心还是被那个运动员的胳膊肘推了一下,他忽然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全场观众刹那间鸦雀无声,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等到阿诺艰难的支撑起身体,我们才发现殷红的鲜血混合着尘土正沿着他的腿和胳膊汩汩的流下来,全班同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我们甚至难过的无法呼吸。“阿诺,加油,继续跑啊,不要放弃!!”当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婉儿已经用颤抖的声音高喊着冲向跑道――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阿诺咬紧牙关,以超常的毅力追赶着把他远远甩在后面的队员,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运动背心和袜子;婉儿涨红着脸蛋、挥舞着双臂在跑道内侧的操场上一边跟着他奔跑一边给他加油鼓劲;观众席上助威声如海、掌声如潮,所有的欢呼所有的喝采都朝着一个方向回响不息……当阿诺仍然以冠军的姿态闯过那条专门为他拉起的终点线时,我看到夕阳之下,婉儿已是泪流满面……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那天阿诺没有来上课。婉儿以焦急的目光询问,我也只能无奈摇头。晚自习铃声响过,他来了,脸色非常难看,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整整一个晚上,他一句话也没说。从那时候起,我就发现忧伤如深深的暗影始终笼罩在他的眼睛里,是美丽的婉儿无法驱散的。
转眼高考成了历史,成绩也快公布了,却传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婉儿失踪了!她的父母疯了一样四处找寻都没有结果,一夜之间,她好像一颗肥皂泡,消失的太突然太轻易。直觉告诉我,去找阿诺。我乘公交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
推开简陋的柴门,看见阿诺呆立在院子中间,形容枯槁。我还未开口,他就抬起失神的眼睛,喃喃的说:“她的父母来过了,我不知道,也没有想到那天她从这里走竟再也没回家,她太善良太单纯太傻了……她只是对我说‘黑色的火焰涅槃了种子,让红色的火焰砺炼爱情吧’,这是我曾经对她说的,但是――,我还把她送上了车,她会去哪里呢?”
“你对她说了什么吗?”我焦急的问。
他埋下头,很久很久,我听见低低的涕泣,他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在过去与现在的漩流中浮沉不定。“两个月前我爹突然重病不起,为了给爹治病,家里已经负债累累,哪里还有钱供我上大学?你可以想象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我和婉儿不会有结果的,我是水中的鱼,她是天上的鸟,我的一生都离不开一湾水的宿命,她却可以用整片天空来挥洒画笔。与其让她为难受委屈,不如我识趣退离。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高考前我不能影响她的情绪。为了让她死心,几天前我告诉她,家里已经为我定亲了,她应该找个更门当户对的更合适她的男孩――可她怎么会用这么偏激的行动封锁了我所有解释的机会……”
七月流火,空气在蝉声的压抑下膨胀着,所有的植物都低垂着头,清新的风被挡在了重重山峦的外面。看着憔悴不堪的阿诺,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从我的脸颊上无声滚落。
成绩公布了,阿诺落榜后背着行囊去了南方。婉儿考上了北方一所有名的大学,然而去领通知书的是她的姐姐,听说那天她哭得好厉害。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婉儿,有人说她在西藏的笔友那里;有人说她带着画板浪迹天涯去了。她宛如一个谜,永远留在熟识她的人心中。
咖啡屋的音乐低缓悠扬,阿诺说三年前就是这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小心翼翼的展开,那是婉儿很早以前送给他的画儿。朦胧的色彩与柔和的灯光交织成一种幻觉:含蓄的玫瑰守候在水之湄,起舞的蒲公英张开小伞飘向未知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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