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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游走与沉溺 (完)
发信人: ivy_yoo(青青)
整理人: rainny(2002-04-22 09:45:52), 站内信件
慧贞是选择躺在医院等候我们回来的,K,她原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校园的一场大雨过后流言蜚语一如毒菌迅速爬满每个人的心脏,狂澜蔓延开来。没有人不会不去相信一位女孩的自尽肯定是和爱情扯上关系。A君与B小姐好像情海翻波。线索一:A君被证实失踪,B小姐企图自杀,推测是A君主动提出分手。线索二:A君的同屋同性好友也被发现行踪不明。事发之前有人说亲眼目睹他们一起吃饭,两碟白饭,但却被人发觉共食三叠小菜,一碟芙蓉炒蛋,一条清蒸的石斑鱼和一碗冰糖苦瓜汤。疑点一:A君与B小姐刚同时交上毕业论文,如果A君真的如B小姐向外界透露说她的男朋友是去找工作,以B小姐一路来的习性,她不可能不会随行。疑点二:A君的屋子已被深锁,从匙孔望进去,人去楼空的强烈感觉冲涌出来。这道有趣的猜题是:第三者是男的还是女的?

猜题的暗示是:A君虽有很多女性朋友,但我们所知道的她们,目前全部都还留在校园考试。

答案现在是呼之欲出。

我在讲堂上现身的那一刻,如一道未经通过的考题被公开后惊动了各方。有者干脆戏谑说,你们私奔回来啦;更多的人在那里窃窃私语,K呢?K去了哪里?他跟他一起回来?真的是一起回来啊?我打赌慧贞会再自杀一次。

K当天回来就收拾衣物搬去慧贞的家住。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一脸严肃地跟琴琴说:我要以沉默的行动来粉碎那些荒谬的流言。临走前他极力模仿陌生人的口吻和我说话:屋主交代我要你尽快去找人填补我离开后的空缺,不然,你也得搬出去。记住,我和你从来没有去过公园,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去那里。

请再记住,慧贞只能活一次。

我怔怔地看着被K搬动衣物后,灰尘嚣张飞舞扬起的房间。我忽然就好像被赋予了一种人道上的责任,霎时间我要对整栋屋子的空荡荡付出眼泪,我要义务性地低下头承受别人眼睛投来如剑的光束。当我看到慧贞病恹恹地躺在白床上,左右手腕都被纱布红艳艳地包住,我跪倒在慧贞的面前寻求澄清与宽恕,我要否定我们绵绵的森林记忆,我要背叛我身体各感官的狂喜回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些人要中伤我和K纯洁的友情。

在世俗感情期待的眼光下,我将掉泪。

而且我如是忏悔流泪。我从不曾触摸玷污K圣洁的躯体。都是我不对了,我只是故作和K亲密,我没有意识到我正把我的童年玩伴推向死亡。当慧贞选择以白色的病床以鲜红的手印来揭发我们企图的背叛,所有的背叛来不及形成遁形就被K记忆运作的白漆抹消。我紧握慧贞瘦弱的手颤抖不已,一时间我弄不懂我在怜惜着慧贞脆弱的躯体,还是支离破碎的自己。慧贞凄凉地笑了。

一味否决我们的私人记忆,一起去唤醒一个人的生存意志。慧贞只可以活一次。是的,我的心,暴毙一百次后还在剧烈地跳着。

K不再和我说话。我最后一次在喧哗的大学走廊风口遇见他,K穿着慧贞时常爱套在身上的史诺比T恤,作态仰望图书馆旁那棵在极短时间内花开花谢的树。树梢总是散落一地紫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围成一圈花环。

那一刻我们也只能站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据点和角度,思考同一棵树;然后我们还是要形同剑拔弩张的陌路人,不发一言,周围的人群仿佛都在那刻屏息视听,当我们缓缓擦身而过,周围的人群颔首了,他们微笑满意,在那一瞬间又恢复喧嚣和吵嚷……自古原始族群就可以接受两个男人互相怒目敌视、殴打、为争夺生存的资源发动侵略、战争;至今,这个众生默认的定律没有改变,地球的人口继续暴涨,地上的资源逐步枯竭,世局纷乱,大概全人类都会纳闷看到两个男孩继续和平、相爱的事实。

这个,我好像明白。

我在校园贴了几张通告,征求屋友。一时间我茫无头绪当然无法负担起整栋屋子的租费,但是通告一小时前贴上去,一小时过后通告一半被人涂鸭修改,原来我“在征求一名基佬……谢绝玩弄。”,另一半被人撕开写满了不堪入目的秽语。那段日子K已和慧贞双双不告而别,离开都城。

我每天神情恍恍惚惚,一切转变得太快,准备想搬出去住了,打听到琴琴的屋子还有一个空房,询问她,她支支吾吾笑了一下又叫我去问另一位她的男性房友,这样兜兜转转几次,我彻头彻尾终于肯定自己受到众人礼貌地歧视了。我把自己一头栽进最后一年的毕业论文里以忘掉那些不快乐。我偶尔头痛、发烧、整个人逐日逐日像一根蜡烛瘦下去。校园内流传一种关于我的说法,这是患上爱之病的后期病状。我是一个箭靶子,一直心甘情愿坐在那里不断被人合法蓄意中伤。

生命也许过于冗长、拥挤、无味,总有人喜欢率先宣判别人的死亡。

但你何以如此教我忘记,K.

在渐醒渐冷的夜里,我常常分不清自己的梦境,是惊醒在你遗忘的公园记忆边沿,还是杳然消失于公园萋萋的最深处。那年我们从上游乘上一艘轻舟离开森林公园。轻舟急骤地在湍急的河面奔走。我频频回过头望去,在流去的苍茫岁月中,河水把一路上奔流带来的石沙,堆积在每一次生命的转弯处,形成大大小小浮动的沙丘;在汹涌的河潮里,一块块流动的沙砾继续浮浮沉沉纷纷碎散。那是远去带不走的沉重记忆,那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但又背负的浮游梦块,具体碎裂远去的——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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