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yanboguang(2002-07-19 23:28:4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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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存
(英)麦奎利 著 何光沪 译
李杜韩前言:关于宗教,我们可以说可能说的或许有许多,而归根到底,为什么在现代科学发达的今天,仍然有宗教的存在?为什么宗教问题,不仅是宗教界人思考,而是比之大得多的人群在思考和追问?到底是什么命定了宗教存在的合理性?如果从人的角度看,我们为什么需要宗教?这些都是问题中的问题。下面这篇长篇文章,将分几期刊出,希望能够对朋友们的思考有所启益。作者麦奎利(John Macquarrie)是现代非常著名的神学家,曾先后任格拉斯哥大学、纽约协和神学院和牛津大学神学院教授,著述丰富,其中有多种已经翻译成中文。本文节选自他著的《基督教神学原理》(1979年英文版),此处中译见刘小枫主编的《20世纪西方宗教哲学文选》上册(上海三联书店,1991年版)
1、人的生存及其两极性
我们转向了人,因为,正是人,才生活在信仰中(或没有信仰而生活)正是人,才探求作为信仰之阐释的神学,所以,如果我们要达到对信仰和神学之基础的任何理解,我们似乎就必须通过研究人来寻求它。就我们所知,信仰与神学的现象,只是在人当中才表现出来。此外,既然有信仰的人和无信仰的人都同样具有人性,那么,任何要说明信仰是什么的努力,要提出信仰并非任意的主张的努力,就似乎都得从大家具有人性的共同基础出发,这样,信仰才可以被视为某种植根于我们人类生存的结构本身之中的东西,它的主张的核心地位才可以同时被大家看清楚。
可是,我们该怎样认识人究竟是什么——或者换个更具体的说法,我们究竟是谁呢?确实,从最古老的时代起,人们就一址在力求认识自己,但是人们也承认,这是极其困难的。真正的自我认识,似乎是最难获得的知识。它本该是最容易,因为再没有什么东西比人自己更接近人了;然而正因为这种接近,这样一种认识就绝不可能是一件冷漠的事,或者是一种抽象的理论认识了。于是,在生存中最接近的东西,也许正是理解中最遥远的东西。在现代,我们在人是什么或我们是谁这个问题上的理解之不一致,更是前所求有的,我们时代彼此冲突的各大意识形态,反映出对于什么构成了真正的人类生存的不同理解——这些理解我们可以在人本主义或基督教,在马克思主义或佛教,或者在浮浅而缺少思考的享乐主义当中找到。
在这些彼此冲突的观点面前,我们只能力求遵循现象学的方法,就是说,尽力将预定的前提和解释置诸高阁,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面对按本来面目呈现的人类的现象。如果我们努力老老实实地面对现象,按它们所呈现的样子来描述它们,特别小心地不漏掉我们可能不想看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转向解释的问题了。可是这里,即令是描述的任务,也包含水量着错误的可能性。人的生存不仅是变易不居的,而且也是暧昧不明的、具有两极的。所以,即令声称仅仅是在描述现象,也有变得片面的危险。
是什么东西使人区别于世上其他事物?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起点。存在主义者用人的“生存”来回答这个问题,在这里,“生存”一词不是从可能出现在世上的任何东西这一传统意义上来理解,而是从它本来的“站出来”(standing out) 这一根本意义上来理解的。在传统意义上,人、猫、树木、岩石都同样生存(exist)着。可是在比较严格的意义上,虽然人、猫、树木和岩石都“在”,但只有人被说成是生存着。当然,要是我们仅仅说“生存”应理解为“站出来”,那么说生存就是使人区别于世上其他事物的东西,似乎就跟同语反复差不多了。我们立刻得追问一下,人是怎样的站出来?
人、猫、树木、岩石都在;它们都拥有存在,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能遇见它们。可是就我们所知,只有人对自己的存在是开放的。这意思是说,他不仅在,而且知道自己在这一事实,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知道自己是什么,他有着对他自己开放了的存在,而这种开放,正如我们将要表明的,不仅出现于理解之中,而且涉及他在一个世界上的感情的和意志的生存的全部范围。对“在一个世界上“一语应予注意。并不是人的内心生活在某种主观内省中向他自己开放,而是已经卷入了一个人与物之世界的他的生活向自己开放。没有某个世界,就不可能有像人的生存这样的一种生存。于是,如果“生存”一词指的是刚才提到的人类生活的特性的话,在这个特别限定的意义上,不能把“生存”加于岩石、树木之类,就十分清楚了。这当然跟“唯心主义”的观点,或者跟认为精神的东西比物质的东西有更多真实性的说法毫无关系。一块岩石,或者任何别的无生物,只是在它没有对自己开放的存这个意义上,才不是生存的。正如我们在一样,它确实在,但它存在的方式不同。猫大约介乎于岩石与人之间,可是即使它们也并不像我们这样生存着,这一点在通过分析而充实了生存的概念之后,就会变得更明白。说来荒唐,其实有理。当现代人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明白地意识到了把他跟自然隔开的鸿沟。揭示了人的动物起源的同一科学,也使自然界世俗化,从中清除了每一点有灵有遗迹,于是,一方面,原始人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投射到他周围的世界上,把自然力设想为是靠一个类似他自己的生命所推动的,另一方面,现代人却把自然过程理解为对自己是疏远的和冷漠的。某些哲学家看来远远没有脱离一种彻底的二元论,在这种二元论中,人的生存(历史)是跟宇宙过程(自然)尖锐对立的。
我们来进一步弄清“生存”的含义。它的特征已被归结为一种存在的形式,在这种形式中,生存者的存在对他自己是开放的。这种开放不光是对印象的被动的接受。生存者关心着开放的生存,在一定限度内能对它作出反应。人在自然界独一无二的地位,来源于这个事实,即,在他之中,进化过程已经第一次(至少地地球上)对于自身变得透明。并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自我引导了。生存的这种独特性,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这样来表述,即,人跟他自身有一种联系。我们一直在使用这样一些语句,例如:“这恨我自己干了这种事”,或者“我对我自己感到满意”,或者甚至还有“我说那话时仿佛已经不是我自己了”,这些话的意思,我们很清楚,可是如果我们思索一下,我们会发觉它们是一些谜。想一想,谁是那个有别于“我自己”的“我”呢?要解释这些话,我们得面对怎样一种复杂的生存结构呢?后面还需要谈谈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自我,可以说它永远处于中途,它在任何给予定的时刻总是未完成的,自然中的客体都有赋予它们的性质,可是“赋予”人的东西却是一种生存,这种生存站在形形色色的存在的可能性面前,在这些可能性中,它必须负责地进行区分。这导致了更深入的一点,因为自我并非是现成的“本质”或性质的集合,而是一种必须负责地实现的潜在可能性,所以人或者会达到真正的自我,或者会失掉它,从而跌落到可以适当地称为最充分意义上的“生存”的那种存在的水准以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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