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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的爱人要远行
发信人: xingshengjiaozhu(千叶)
整理人: kados(2002-03-25 16:46:05), 站内信件
  一、  
                   
  我的爱人,她在我还拥有满腔爱意的时候,却要远走了。  
                   
  我的爱人,她的披肩长发撩拨我的手心,她的纤纤手指抚摸我的脸庞,她的明亮眼睛熨烫我的心脏,她的动人声音亲叩我的鼓膜,她的均匀气息催眠我的大脑,她的细腻心思觉察我的紧张,她的火热激情刺穿我的身体,她的结实肌肉沸腾我的鲜血,她的一切,都让我心神荡漾。  
                   
  我的爱人,就在这个时候。带着她的一切,带着我的一切,去遥远的地方。  
                   
  她带走了我们的回忆,我们在公园里散步,看海狮和人们相互嬉戏。看劳动的人们挥汗如雨。我的爱人,她和我一样爱看这里的事物,爱大自然里清新的气息。那些大树随风舒展,健康的枝叶簌簌作响。厚实的土地就在脚下,滋润着万物成长。像蘑菇一样的亭子连绵不断,我们就躲在里面,看着不远处的渔人,细细的鱼杆悬挂着他们的希望。在远处有柔软的垂柳,在风中飘摇。劳动的人们正修建着他们的想象,他们想象中的建筑就像幽深的城堡,围住我跃动的心房。  
                   
  我的爱人说:看,多么欢畅。  
                   
  我们一起走过坚实的水泥地面。宽阔的马路伸向远处,路灯一闪一闪照亮路人的脸庞。我们在宽阔的马路上向前走。有时我回过头,看着跟在我身后的她,她望着我笑笑。她的睫毛随风在夜空中跳跃着前进。她就跟在我身后,我们一直走到路的尽头。那里不是我的故乡,而是我暂时歇脚的海港。  
                   
  而我的爱人,在我还没来得及重复这一切的时候。坐着船儿去远方。  
                   
  她沉默的跟着我,有时和我并排着往前走。她的秀发始终在她的胸前。那些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庞。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调皮的往前踢。她把手背在背后,左手握住右手的食指。我看看她,又看看天上。我有时摘下树枝上的绿叶,捏着叶柄让它轻轻转动。有时蹲下来掐落一朵小花,别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她的头发挡住了她红润的脸庞,脸庞上面有眼睛。乌黑的眼珠在静止的背景中闪闪发光。  
                   
  我们一直是沉默的,我的爱人,她就喜欢和我沉默。我们之间有无形的纽带联系着,让我感觉到她的心跳和体温。我们的心中都有暗潮在涌动,涌动在多情的夜空。  
                   
  我把她送到她住着的盒子里,看着她的背影蹦跳着走上去。离开地面。然后我就一个人沿着地面走到另一个盒子。躺在床上,微笑着闭上眼睛。在梦中和她一起,沉默着走过没有尽头的路。或者继续坐在亭子里,脚下有水轻轻流过。带走了全部的愁绪。因为这个城市,我们两个都不认识它。桥上的亭子里,我们躲在一起看远方,天空下面有很多钢铁做成的房子,它们像柱子一样,撑起辽阔的天幕。于是我们就可以看看水面上的荷叶,我也可以抬起头,看看我的对面她的样子。  
                   
  长头发的女孩,她让我如此着迷。想一想就会发现,这件事情多么神奇。  
                   
                   
  二、  
                   
  我的爱人,就在她的长发缠绕着我,我的双臂搂抱住她的时候,离我而去。  
                   
  她要远去,离开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她去的那个城市晴空万里。当然也有下雨的时候。那里如果不下雨,我猜想空气中就会有无数的灰尘,还有金属的碎屑弥漫开来。整个下午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绛紫色,红褐色也说不定。太阳变成了一团金黄色的光晕。我的爱人就在夹杂了一块黄斑的红褐色天空下,抚摸那些精密的仪器。她的脑袋和长发也许会把那块黄斑挡住,那样的话我的眼睛就不会特别吃力。她微微皱起眉头,思考严谨而缜密的问题。但这和她浪漫的天性一点也不相悖,她也会在寂寞的时候,躲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回忆。回忆的时候她一定会想起我吧。我会让她把红褐色的天空,还有天空中的灰尘和飞鸟,还有天空中的太阳和乌云,还有天空中的浓烟和忧伤,一点不剩,统统忘记。她会记起我的样子,会记起我别在她头上的小花,会记起我们坐在亭子里,也会记起她远去时我脸上的泪滴。而那个时候,这一切都变成过眼云烟,变成了一生的财富,变成了一箱箱尘封的往事,埋葬在遥远的过去。  
                   
  我的爱人,她的脑门上沁出了一层汗珠,她的皮肤变得光滑油亮。她扯起衣袖擦拭她的额头,然后又低下头去。她的工作总是遥遥无期。她羸弱的身体,却完成男人的工作。那些坚硬的物品会弄伤她的。可是她不听劝告,真的要去那里。  
                   
  于是在很多个夜里,我想起了一片红褐色天空中有一块模糊的黄斑,一个女人在这样的背景下劳动。她的身边漂浮着一些粉尘,粉尘和着低沉的噪音到处流淌。她的脸庞开始消瘦,她的双手不再光滑。她的房间狭小,她在里面流着汗滴。就是这副场景,它常常让我在睡梦中窒息。  
                   
  这就是我的爱人留在我脑海里的最后一点回忆,我没去过她要去的城市,那里是万里无云还是暗无天日我都一无所知,我的想象就是那样。那样的画面太过恐怖,吃掉了我爱人的青春。但只有那才是我对未来的正确解释。  
                   
  有一次,我们坐在沸腾的铁锅两边,她的眼神像泉水一样流动,而我的心脏像铁锅里的食物一样上上下下。我局促的抬起头,和她目光相撞。我的双手紧张的握在了一起。音乐这时环绕着我们。我看着她吃下一大碗洁白的粉丝。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可能是被油溅到了脸上。她抬起头来对我呵呵的傻笑,然后仔细的用纸巾擦去。她撒娇的样子惹人怜爱。嗔怒也让我完全动心了。后来我们又沉默的走路,我站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候我们在公共汽车上。她望着窗外,我望着她。她的睫毛一闪一闪,她的全身在窗外透进来的灯光中,变成一道轮廓分明的剪影。  
                   
  那些事情都已远去,我以为留下的只有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心,和她永不衰老的面容。而现实给了我沉痛的打击。就在这个美丽多情,万物生长的春季,我的爱人却要抛下幸福,远走他乡。  
                   
  我的爱人,我们的人生都很漫长,各自要走好自己的路,不能迷失了方向。即使天各一方,也不能苦苦相思,愁绪断肠。幸福随处可见,虽然很小,但可以慢慢发现,它们会给我们带来阳光。  
                   
  我的爱人,有空的时候想想过去,你的快乐就有了保障。  
                   
                   
  三、  
                   
  我的爱人,她没等到我表达爱意,她头也不回的远去。  
                   
  她不能成为我的新娘,虽然她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上。她的年轻美丽,她的活泼开朗,就在这个时候随她远走,最后被时间彻底埋葬。她的笑声在春风里游弋,她的容颜在春风中舒展。我多么想亲吻她柔嫩的脸庞,我多么想牵起她白净的小手,走回我的故乡。  
                   
  而现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她却要狠下心来,去远方。  
                   
  她坐在船头上,漂泊的渔船随波荡漾。水流缓缓前行,流过旅途,流向他乡。她会抬起头来,看看两岸秀丽风光。挺拔的树木骄傲耸立,巍峨的大山连绵不断。她还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看见干净的太阳。  
                   
  可我不想这样,我在思考拂过河面的微风,是否能让她生病着凉。她的身体柔弱如水,那样的刺激她恐怕无法抵挡。所以我一定要嘱咐她不要坐在船头,一定要躲在船中央,不看风景也可以想想过去,想象未来的模样。可惜我不能和她一起坐船,把她送回她的家。还有陪她到那片红褐色天空下的土壤。她必须一个人坐在船上,一个人走在远去的路上。我最后还要叮嘱她,多给自己带几件衣裳。  
                   
  我的爱人,你一定要带一个健康完整的身体,回去见你的亲娘。  
                   
  有一个冬天,我和一只黑盒子相依为命。我的爱人就在她的家乡。她在家里陪伴她的家人,还有她的小羊。我每天都思念着她,我想和她联系但没有方式。这就几乎让我疯狂。我紧紧的搂着那个黑盒子,一时间找不到生活的希望。后来我将全部的话写在一张纸上,让她回来的时候感受我的惊慌。冬天阴雨绵绵。气流带着寒冷刺入身体,将人冻伤。一到冬天就气温骤降。铅灰色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湿淋淋的世界又让人无处躲藏。我只好在小房间里,裹着潮湿的被子,抱着黑盒子黯然神伤。天气让人压抑,能飘动的只有我的思想。我就躲在床头,想象我和我的爱人的未来,幻想我们在一起的甜蜜时光,我们在一起总是特别安静,时间随着思绪轻轻流淌。我下定决心等她回来我一定拥抱她,把她揽在怀中,永远不放。  
                   
  可是现在,她下定决心不在这个城市停留,她说她要去追寻她的梦想。  
                   
  我可以肯定她在欺骗我,她在撒谎。她眼里有隐藏的泪光,她也舍不得把我遗忘。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的确要走了。在万物复苏的春季坐在船头,漂向远方。  
                   
  爱从不逗留,来去都不给理由。他只给结果,它来时对谁都是予取予求。  
                   
  就在那个冬天,但我一个人感到寂寞的时候,那个黑色的收音机,每天都有个男人在声嘶力竭的唱。  
                   
  当小雨弥漫着整个世界,我的爱人不在身旁。  
  当寒冷深入骨髓,冰冷的心开始绝望。  
                   
                   
  四、  
                   
  我的爱人,在那个冬天回来以后,又要离开。  
                   
  她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她和我谈笑风生。她的酒窝一直在脸上浮现,她的声音就像风铃一样清脆悦耳。可是不久以后,她就要离去,重逢的日子遥遥无期。  
                   
  告诉我怎么办,不要叫我享受这柏拉图的爱情,它会让人心力交瘁。不要叫我要像个男人,不顾一切让她不能远离。在命运面前我们都是上帝脚掌下的蚂蚁,顺着脚掌的纹路小心爬行。面前的障碍,我们如果爬不过去,除了苦笑还能干什么?不要叫我们在两地苦相思,我们会在煎熬中死去。  
                   
  肯定有人毫不犹豫的建议:做爱。  
                   
  我脸红了,这样的时候,我为离别而急迫、紧张、绞尽脑汁的时候,不要取笑我好吗?其实我何尝不想呢,很多个梦里我和我的爱人缱绻,缠绵。纠缠在温柔的红晕中。她结实的身体和如缎的肌肤都让我眩晕。我们像音乐一样平静的躺下,轻柔的起伏。欲望的小兔在我们之间跳跃穿行。  
                   
  可是我不能这样,我的爱人,她还有漫长的人生,还有美好的未来。何况,这样的场面只会陡增离别的悲伤,象是濒临死亡的亲吻。那是两个人心碎到麻木的时候毫无理由的放纵。他们的心已经被伤害得失去了感觉。  
                   
  我无能为力。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爱人走在我的前面,她背上了一个碎花布料的包袱,她的头发编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顺在胸前。她的背影显得瘦弱动人,她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她还没扭过头来看我。我低着头,或者左顾右盼。我希望马上来一场大地震,那个红褐色的天空彻底破碎,或者那个城市全部坍塌。那样我的爱人就会转过身朝我跑来。她把头放在我的胸前,我的肩膀并不宽厚。但那是最适合她的,而且只向她敞开的怀抱。我们会永不分开,真的不分开。她一定会知道那是上天不让我们分开。我们应该顺应天意,我们应该紧紧拥抱。我现在看到的小船,它也会在地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按预定的方式继续着各自的运动。小船静静的停泊在水面上,微风把水面吹皱了。河岸上有芦苇正欢快的生长着,一片蓬勃向上的势头。地震,地震你为什么不开?  
                   
  一切平静如往昔,河水流向无穷的天际。湛蓝的天空上浮着几丝白云,太阳在遥远的地方传给这里若有若无的热气。我的爱人停下来了,我也停下来了。我站在她的身后,她站在小船旁边。我们之间流动着缥缈的忧伤,她不说话,我不说话。我们一起看着水面上漂着的云彩,小船也在轻轻摇晃。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串声音从山的那一边穿了过来,它像一个精灵一样到处窜动。它钻进了她的耳朵,又从她的嘴巴钻出来,钻进我的身体,又从我的鼻子跑出来。它还在芦苇中穿行,芦苇摇摆不定。它一头扎进云里,一下子又从水面露出小脑袋。它在我和我的爱人之间停留了一下,对我扮了个鬼脸。然后一头钻进船舱,消失不见。紧接着我的爱人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脸上泛着微笑,泪珠还挂在她的嘴角。  
                   
  我的爱人,《走西口》,是谁在唱?  
                   
                   
  五、  
                   
  我的爱人,就在歌声响起的时候。坐上小船远行了。  
                   
  这时候,我已经年满十八,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铅灰色的天空下走来走去,我已经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叮叮咚咚,扑哧扑哧。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美丽的爱人,它在与我分开了一个冬天以后,在与我重逢以后,又要踏上旅途,扭头便走。  
                   
  我的心中充满了离别的忧伤,忧伤也让她在现实和爱情中彷徨。天边有丝缕的云彩流动,船儿飘飘摇摇,顺着水面一直流浪。我的爱人,她就会随着船儿流浪到远方。她的生活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当。以后,她再也找不到适合她的胸膛。那些飞鸟,它们从天上成群的飞过,它们一定听见了我们的窃窃私语,那些语句只在我们俩的心中来回游荡。芦苇从中还有低低的啜泣。一切都在为我们的分离荡气回肠。  
                   
  我的爱人,她早已泪流满面,但她的脚步轻轻颤动,她不得不走上摇摆的小船,不得不带着梦想,去遥远的地方。  
                   
  到现在我也没想通,为什么在我年少气盛,在我纯洁如水,在我习惯了在压抑的空气里流浪,在我和她一起等待幸福生活的时候,我的爱人却做好安排,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打点好行装,走上旅途去远方。  
                   
  我的爱人,在我的爱情还没到来之前,就去了远方。  
                   
  我不想说话,我想说的话都化成颗颗泪滴,落在水面的褶皱中闪闪发亮。它们悄无声息的落下脸庞,融化进我的手掌。最后,我只剩下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盘桓已久。它现在冒了出来,无比悲壮。我的爱人,我多么希望她能知道我的想法,她的回答会让我热泪盈眶。我只希望在这个时候,我的爱人转过身来。我看到有泪珠挂在她的脸上,她的嘴角上翘,颤抖着让人迷茫。她眨一眨眼睛,泪珠便如线一般滑落。我只希望她现在能笑一笑,用手理一理耳边的头发。平静的对我说。  
                   
  我爱你,我的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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