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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荆棘上舞蹈
发信人: roy277(我爱天使)
整理人: xy5678(2002-03-07 20:55:35), 站内信件

荆棘上舞蹈 
■ 一人独舞   

  午夜。我失眠了。明天我就要和一个女子结婚,她将成为我的妻子,而我将成为她的丈夫,我们将被诸如法律、伦理、习俗等等强大的势力定义在一起,除非我们离婚。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并不说明我们的爱情弥笃牢不可破,而恰恰相反,我并不爱她,我娶她是因为她善良,她贤淑,她爱我,更重要的是我不得不结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众人皆知连三岁小孩子都从电视里学来说得一字不差的真理。可是,明天要娶新娘的我,却躺在漆黑的屋子里,一根接一根的烟抽得嘴里干燥苦涩难当。而我的心却如如刀割一般地痛进去,痛进去……我恨这真理,我恨规定这真理的世界,但我无力改变。
  我无法向人倾诉我的痛苦,它只应也只能藏在我的心里,当然还有那一个人的心里。不是我的新娘。是那一个人,那一个人……他深藏在我的心底,和我刻骨铭心的青春故事一起被封存着。虽然他时时出现在我的梦中,但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也没有人知道。是的,没有人知道,我是安全的;我是安全的,但我痛彻心扉。我用了“他”,敏感而善于想象的现代人已经知道我要说的故事的关键所在了吧。我一直避讳那三个字,因为它们在世人的眼中无论如何都是肮脏的可耻的变态的,至少也是不合伦常违背不合道德的。我说这些字眼的时候,是心惊胆战的,它们仿佛都是从人们的嘴里吐出来,那些人脸上带着鄙夷的表情冷冷地看着我。我害怕了,我懦弱,我胆子真小。
  你胆子真小。那天他拍着我的头,大大的手盖住了我的头顶,一边温和善意地笑一边说。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爱上了他。
  
  唉,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二十岁,年轻而青涩的年纪。每每回忆那段日子,总是有带着树叶和泥土味道的潮湿而清新的气息从记忆中弥漫开来,让我深深地陶醉。我读的那所南方的大学离海很近,终年有海风吹过来,校园中茂密苍翠的树木随着风轻轻舞蹈,绿荫中探出青砖红瓦古色古香的楼房——那里的风景真是好极了。
  我在日语系读一年级,而他已经是四年级了,学物理的。
  歧视我们这种人的人们更有理由觉得恶心了,因为我们的相识是从厕所开始的。
  我是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的。刚刚进入青春期,我开始了手淫,这种自我的游戏让我体会了特殊的快乐,我于是乐此不疲。而享受这种快乐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想到的都是一个个英俊的男人。我是在一部香港的录像里听到那三个字的,我知道,我恐怕就是那样的人了。我那时很害怕,事实上我一直都很害怕,但我戒不掉。这是废话,那么容易戒掉,它也就不算什么事了。
  进了大学之后,这种欲望和苦恼都加剧了。二十岁的年纪,青春的火焰炽热滚烫,灼烤着我的心。大学里多的是出色生猛的男孩,我每天都细心地看着,心跳不已,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做梦。
因为我的内向,我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只知道埋头学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班里的同学刚来时都声称大学里一定要学点真本领决不谈恋爱,可等到初夏时栀子花一开,全都熬不住了。到处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卿卿我我,我的心被激荡着,充满了渴望和忧伤。
  这个世界诱惑太多了。我每天走在人群里,看到帅气的男孩会忍不住顾盼;在教室里自习会看着远处坐着的一个同学的背影心潮起伏;球场上光着膀子生龙活虎打球的人更会让我浮想联翩;甚至在浴室门口看到洗完澡出来穿着拖鞋的脚也会觉得好性感好性感;我最怕的事便是去洗澡,我害怕面对一丝不挂的身体,我自己看了心里一想下面就起反应,那还不被人笑死,但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去看,又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人又粗又长的阴茎,我心一惊,下面马上勃起了。我赶忙穿上裤子,用盆遮住逃了出来。
  我那时就是这样又渴望又害怕地过着孤独寂寞的日子。
  然后,我便看到了他的征友启事,写在厕所的下水管道上。“征同性朋友”,后面留了他的call机号码。我的心一动,把那几个字死死盯着看了几遍,渴望又恐惧的煎熬又来了。我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不理它。我害怕那是一个陷阱,害怕遇到一个坏人,害怕惹祸上身身败名裂。
但当我在痛苦煎熬中在几幢教学楼的几乎每一个厕所里一次次地看到那个征友启事之后,我按捺不住了,决定冒险试一试。
  我打了他的call机,留言说请把信放在某某信箱,署名:有意者。我打完之后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我把信箱告诉他,他一查不就知道我在哪个班了吗!但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英勇了一回,决定豁出去了。我主动揽了管理班级信箱的事,每天去看信箱。第二天,他的信便躺在信箱里了。他的字写得非常刚劲有力,我马上对他有了好印象,我想他这个人应该还不错吧。我们此后通了一个月的信,几乎每天一封。没有别人想得那么肮脏,我们的信只是谈彼此的生活中的遭遇和感受,而没有其他的内容。我们更多的了解了对方,我发现其实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除了那个以外,我和他都是其貌不扬性格内向没有朋友;但心里都很要强,很用功地学习,虽然成绩一般,但都渴望着有一天能取得成功等等等等。我欣喜地同时又有一丝担忧地想到:这次我是逃不掉了。
  他信中说他的那些启事已经写了快一年了,从没人call过他,因为那个地方很隐蔽,能遇到我真是很有缘。他说他从前也和我一样心里很矛盾恐惧,后来大四了为联系工作买了个call机,想出了这个办法,他觉得还算安全,如果觉得对方有问题,不理他就可以了。我说这能算安全吗,打个call机通通话就能知道别人是什么人吗?他无语,想了一会儿说:你不也一样吗?我说,我们都是想着豁出去了,没想到豁对了。
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我真的不知道,直到现在。但那时我真是沉浸在无限快乐中的。
  我想每一个人一生中都爱过一个人吧,至少一个。用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去爱,爱得狂热而痛苦。这是一份分让生命从此不同的爱,因为一生有了这一次才让你明白活着的意义,况且一生中遇到一个与你如此契合的人的机会毕竟太少了。
  我遇到他之后的感觉就是如此,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却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我也不善言谈,因此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沉默。我喜欢和沉默的人在一起,这让我不必有交谈的压力。我相信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方式有很多,而语言只是其中最浅近和贫乏的一种。他学物理,四年来非常用功,课余的时间几乎全花在教室和实验室里。我天生对理科迟钝,却对学理科的人有好感,甚至是景仰之情——他们竟然能学物理这样的东西!尽管他那么用功,但仍然是个非常普通的学生,没有多少过人之处,这和我极为相似。用功而不被人认可的人其实心底是多少有一些哀怨的,因为用功是为了成功,但不成功的用功就没有意义吗?因此我们又产生了相互怜惜之情。这个世界有一个人能知道你的心就足够了,真的,这已经比世界上的很多人幸福了。
  他说他已经大四了,只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他很想见见我。我们见面了。我那时恐惧极了,也兴奋极了。那是台风过去后的第二天,天空象洗过一样清澈湛蓝。我们在一个破旧的球场边见面,隔着很远我看见他的时侯,我就知道是他了,同时心里漾起了无限的欢喜——他就是我想象中样子。走近的时候,我问:是你吗?他微笑:是我。我无法形容他笑的样子,因为它对我有无限重大的意义,它珍藏在我的心中,它是我和  他的那段美好时光的见证,我怕一旦把它付诸于语言,所有的美好便破碎了。
  那最后的一个月,我们每天都见面,尽管我们都很忙。我要应付考试,每天一大堆作业要做,而他则在外面四处奔忙拼命找工作。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这时候他的同学大部分工作都有着落了,而他奔忙了很长时间一无所获。他学的既非热门专业且成绩平平,他又缺乏社交能力,工作找得实在艰难。本来他已经对留在这个城市不存奢望,但现在他遇到了我,他希望能有多一点的时间和我在一起。他艰难地做着最后的努力。
  晚上见面的时候,我总是问他:还好吗?他苦笑着摇头,然后陪我去上自习。我很喜欢学校里最旧的那幢教学楼里的一间小教室,那里有点阴森所以人很少,而我喜欢那份宁静。我们甚至不敢坐在一起,通常都是分坐于教室的两端,象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当我背那永远也背不完的日文单词,而他帮我做那头痛的高等数学作业时,我们的心是无限贴近的,偶尔的眼神交流,已经让我们充分感受着两颗心于茫茫人世中相依在一起的那种欢喜和悲伤。
  那些日子就是这样在布满危险的幸福中度过,而这幸福却又强烈无比是我今生所体会的极致。我们就象在荆棘上舞蹈,为着眩目的快乐疯狂,同时深深地伤痛着。我们越来越发现不能离开彼此,可是我们的分离又随着他毕业的临近,象一片巨大的阴影朝我们逼近。
  终于没有任何希望了,他的档案被打回了原籍。他不可能留在这里了,甚至多留一些日子都不可能,他必须马上回去等待分配。其实就算他留下来又能怎样呢?我们又有什么出路呢?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那个破球场边,我痛苦万分,说:我不想离开你。他勉强微笑着安慰我:不要紧,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现在分开也好,趁我们陷得还不深,走回去,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否则你的一生就完了。我哽咽着,我知道,他也知道,他是自欺欺人,我们已经陷得很深,我的一生已经完了。
  他第二天早上八点的火车。最后的十几个小时,我们最后的相聚,我们最后的希望。我们必须一起度过。
我和他在学校里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我们放心坐在一起的地方,这里没有一个属于我们的角落。
  晚上又到了自习的时间,我们又去了那个熟悉的教室,破天荒勇敢地坐在了一起,各自放一本书在面前。其实那样子跟两个同学一起来自习没有任何不同,根本没人留意。可那时我们就是那样恐惧。我们焦灼地等待着十点半息灯时间的到来。我们可以趁息灯前几分钟其他同学都走了而管理员还没来的时候把灯关了再把门锁上,然后我们可以在这里安静地度过我们最后的时光。我们这样做了。  当整幢教学楼漆黑一片的时候,我们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是我们第一次身体的接触,我们迷醉而颤抖地接吻,我感觉到他柔和的烟草味,他结实有力的胸肌。我们兴奋而沉迷,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我感觉到了他的勃起,我也一样,但是我们只是拥抱着拥抱着……天亮时,我从他的怀里醒来,我们在教室的长椅上依偎着睡了一夜。谁我都没有说话,事实上我们那一整夜都没有说话,只是把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我们的脸上同时落下冰凉的液体。外面有人声了,我们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哽咽着喘着粗气拼命地吻我。我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在管理员推开门的刹那,他放开我咬着牙冲了出去,而我颓然地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装做睡着觉。我听到有人说话,但听不清说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如同沉入水底般地冰凉绝望。
  
  那一次我伤得太重了,以致于我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不再在有任何的欲望去爱别人或接受别人的爱。
  直到大三,我才再一次恋爱,和一个女孩子。她说她很喜欢我一个人抽烟时孤独忧郁的眼神。我当时苦笑,她若是知道我是为了谁在抽烟又是为了谁在忧郁,她会做何感想呢。她热烈地追求我,让我不得不正视她的感情。但我一直在犹豫,直到一天同学开玩笑说你怎么大三了还没有女朋友,不会是有其他倾向吧。我如惊弓之鸟,心猛地一紧。然后我便接受那女孩子了。我真的很感谢她,也又很对不起她,她那么虔诚地爱我,而我却自私地把她的爱打碎了,我真的不配她爱。
  她紧紧地搂着我,吻我,而我总是冷冷地没有回应。她把身体更紧地贴着我,甚至把下身在我身上用力地摩擦,然后她突然问我:你不会是性无能吧?我说:不是。她放开我,眼泪便哗哗地下来了,我赶忙问:你怎么啦?她说:你对我毫无反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根本不爱我。我再也无法欺骗这个美丽而又出色的女孩子了,只好对她说实话:我的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人。她说:我猜到了。然后转身离去。
  这唯一的恋爱经历让我不再被怀疑有其他倾向,但却使我又增加了一份痛苦。我生活得更加战战兢兢了。
  
  他离开我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没准备和他联系。我一直觉得那是上帝的安排,我们的深深相爱和分手而不能再重聚都是注定的。尽管我还是忍不住给他写了很多信,但全都压在箱底没有发出。大四时,我收到他一封信。他说他结婚了。他回去之后庸庸碌碌地过着日子,从前如此,这一辈子恐怕也就如此了。他说他其实是个既没天赋又没勇气的人,他的一生注定平淡无奇。但只有对我,是他今生唯一的越轨,他现在还觉得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闪光。他依然爱我所以希望我能过得快乐,希望我忘了他,他知道我能明白。
  我明白他,但我忘不了他,直到今天。
  
  我的未婚妻是妈妈的朋友的女儿,我们从前就见过的。我大学毕业之后回到家乡,妈妈就忙着为我张罗对象,这个熟悉的女孩子自然成了首选。我无法拒绝。我是独生子,并且一个懦弱的儿子总是无法拒绝他的母亲的。我和这个女孩子相处得很融洽,我们实在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不幸的是我们必须结婚,而我并不爱她。这对她是不公平的,但我无可奈何。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拖延,让那个注定的伤害晚一点到来。但现在已经无可再拖了,我已经三十岁了,而她已经和我谈了六年的恋爱,她的朋友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她六年来一直等着我,那样温柔而坚持,我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我想我终归还是自私的,我为着自己心底的这个秘密,为着十年前的那段短暂而刻骨的爱,伤害了那么爱我的人,而且还要继续伤害。因为我懦弱,我不敢向世人承认我到底爱谁,我害怕世人的鄙夷社会的抛弃,我没有勇气。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如同在荆棘上舞蹈般痛苦,但我没有办法,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活该。
*From 复旦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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