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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狼冢
发信人: xingshengjiaozhu(千叶)
整理人: dianababy(2002-02-22 19:27:21), 站内信件
  每当这个季节来临的时候,这片荒野便会陷入无尽的凄凉之中,远远的马尾松林象谁的青丝片片低垂,如果形容一个女人,这绵绵群山和这样的林子就是美丽女人的头部,让人遐想;进过深山的人都知道,林子里是最安静的地方,即使有各种野兽在生存。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头狼,一头白色皮毛的狼,我的肉体在森林里属于流动着的一棵树,早晚我会重新成为树林的成员,漫长的期待与绝望在捕捉和休眠的替换之间轮回着。  
  有一座不高的山,那山下就是一个很小的湖,碧绿的湖水常常让我在夕阳下凝眸不语,岁月似乎不能让这湖面变得更大或者再小一些,踏在湖边的细砂上饮水,五脏六腑里的浮燥气息也一直沉下去,没入这永久沉默的湖。  
  其实我生活中的一些细节问题真是够微妙的,从我隐居在这个山沟里开始已经四个多月过去了,没人会想起我或者挂念我,甚至于所有的人都恨我早点死去,这真是不足为奇,我知道别人都以为我已经死掉了。  
  那个无情的城市被更加无情的我所抛弃,狼是不习惯定居在某一处的,而狼的离开一定会让定居在城市里的人们兴奋不已,也许还会有人燃放鞭炮。  
  我爱那个被我抛弃的城市,尽管我是狼,并且曾经在那个小小的、南方的城市里做过很多事情,然后在秋叶稀疏的那个秋季远远在走开,可是在我生存过的28年里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让我这样牵挂,当我把蹄子踏在现在留驻的山坡上时,那里,还有我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我在山林里就可以听到他们心里的哭泣。  
  狼的心也是跳动着的,在幼年的时候我也一样憧憬着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生活,从幼儿园的那时候起我的智商就相当于一个中学生,常常在我把比我年纪还大的孩子欺负得哇哇大哭的时候,老师与父母都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说别人的不是,那个时候我最大的快乐不是一粒糖或者一个新玩具,我要让所有的孩子都来怕我,我把拳脚施加在别人身上我才会有快乐,同样的,我的学习成绩也是要最好,那张成绩单拿给父母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看他们眼睛里流露出慈祥的目光,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就在温暖的的心情中被实现。  
                   
  现在我决定在向阳的山坡上掘一个墓留给自己,这并不能难住我,地点早就选好了,只要某根神经一经颤动就马上去动手。  
  缓缓的山坡上满是落叶,松软的腐蚀土一踩一个坑,我希望那个将来的墓要面水背山的,早上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我也要醒来,不能象现在这样不分早晚的蜗居在草房里,而水要在我面前展现波光鳞鳞的优美舞姿,看得见山看得见水看得见浓密的树林,我才能安息。  
  在小屋我的提包里叠放着一张崭新的病历,那是昨天我从市医科大带回来的,我从医院里出来时很仔细很小心的把那张纸折叠好,放进提包,因为它决定了我的命运,也决定了很多人的幸福。  
                   
                   
  岁月无法重回到从前,不然我要好好审视一下过去的那些事。  
  我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四大金钢,我是老二。所谓四大金钢不过是最调皮最能打架的学生,之所以排在第二,是因为我从来不用亲自出马,我只要使个眼神或者出谋划策就可以了,我个子稍小一点,但是个子比我高很多的学生也没人敢来和我找不自在,甚至,在老师面前我也一样有威信。  
  哥四个里老大是留级生,他大概考试从来就没有及格过,他进学校里天生就是为了打架才来的,他的舅舅是市里公安局的分局长,两个表哥也都是警察,这还不说,他爸爸是县长,只要他自己愿意就可以继续在学校里留级直到学校倒闭关门。老三是个和我一样瘦的小个子,我承认我非常的喜欢他,据我所知他的家庭属于风一吹就要散雨一打就玩完的那种类型,他的父母各有各的情人,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他回到家里也只能是自己做饭洗衣服什么的,我没见他掉过泪,任何时候他都是挺着胸走路,哪怕是被人砍了几刀之后,也要自己挺着走出去,不要别人扶。老四呢,特殊了一点,他是比我们三个人都要帅的小白脸,长发,高个,细腰乍背的走到哪身后都有一群女孩子在追他,我在想也许他现在应该是最幸福了的吧,他有个平凡而和睦的家庭,两个姐姐都比他大很多,所以他的人生总是被照顾得很好,他自己也很争气,在出校门之后就与我们散了伙,他进了一所名牌大学,然后回到市里做了一名法官。  
                   
  我挖了浅浅的一个小土坑之后开始坐下来抽烟。这安静的山林里湿气很大,只要在树下面,摸到哪都有点湿润的意思,不象我在城里的时候那样干爽。我先想想我的老大,一个死在我前面的人。  
  刘强,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了,可是他死前却不是个俗人。  
  十年前我们一同毕业走出学校的时候,我成了待业青年,老大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自己开了个不小的公司,说起公司其实就是皮包公司,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他能做得来任何生意,但是他只要把营业执照拿在手里自然就会有人把赚钱生意送上门来给他做,在最忙的时候我也进了他的公司帮他打理生意,他相信我,所以把最重要的文件和部门交给我管理,时间长了我就发现原来他所谓的做生意只是从某部门弄来生意,然后倒手交给别的公司去做,他只赚这中间的差价,换句话说他能拿来业务,你就拿不到,老子英雄儿好汉,一点不假,在那些趾高气扬的各个部门之间游刃有余的周旋之后。巨额利润滚滚流进他的腰包,平均每年大约百八十万吧,虽然进帐很多,可他的花销也太大,没人知道今夜他要花掉多少,也没人知道他把钱都花在了哪里,到年终一清算的时候,公司总是亏帐。  
  刘强是个真正的酒肉之徒,我发现他除了用钱来铺向人生的终点之路以外,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女人,尤其在他父亲倒台进牢之后,他每天都要带着三三两两的女人回家过夜,我难以相信他有什么体力来对付这些女人,可他喜欢这么做,离开女人他好象就活不下去。我记得他为两个女人哭过,一个是李丽,这个李丽绝对是假名,她自己说是湖南某市的科级副局长,下海来到我们这里做生意时认识的刘强,通过生意上的接触后她和刘强就再也互相离不开谁了,李丽大他七岁,是个风韵尤存的少妇很会风骚,刘强之所以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皮肤很白很细腻,另外就是床上工夫很不错,后来我曾亲眼见过他们在我面前做爱,当他象狗一样的狂喘之后,她就要把嘴贴在刘强的嘴上起码要半小时之后才肯放开,他们在一起,不止是金钱和肉体关系,这个人后来也真正的为刘强牺牲了很多。  
  那一年税务局财务大检查,刘强的公司因为多年没有上交过一分一毛的税利,所以被吊销执照并且被罚款八十万,如果刘强不能按时交上去罚款,不久他就要面临坐牢的危险。那时他的父亲已经因为为官不廉先行一步进到班房去了,他的亲戚尽管势力很大,但已经不能再操纵很多事情,万般无奈之下刘强做好了到外地潜逃的准备,早先和他一起的酒友赌友也一轰而散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为他搭把手的人了。就在刘强深夜潜出家门的时候不幸被蹲坑守候他的公安人员拿下,这小子有时候实在是没有头脑,他席卷了公司里所有的现金28万,哪个鼓鼓的包后来被作为逃税典型物品被展放在大街上。  
  刘强的问题其实就是被抓了个现行,比他还大的案子有的是,只是他走霉运的时候到了,没人肯帮他,墙倒众人推这话一点不假,押着他的那几个警察就曾经是与他喝过酒的朋友,上车和进班房的时候这几个警察都比较威严的一再按住他的脖子不让抬头,刘强苦笑着哀求他们说,嘿,哥们,给点面子吧,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朋友,不用这么严肃吧!那几个警察讪讪的说,没办法我们在执行公务。  
  刘强的公司被清查了,还差四十多万的税款。离最后期限还有半小时的时候,那个让刘强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李丽出现了,她把自己的公司卖掉还借了一点正好凑足税款那个数,李丽没说什么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把皮包扔在税官面前,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女人,那一刻几乎没人相信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更想不到钱原来就是这么一皮包的纸片子,那么的不值钱。这个时候,刘强抽动着嘴唇开始往地上瘫倒,李丽的一包面巾纸也没能挡住他的口角流涎,后来要不是刘强还可以挽着李丽上街,我差点就以为他激动过度导致半身不遂了。  
  另一个让刘强哭过的女人其实是个学生,19岁,卫生学校的在校生。也不知道刘强是怎么把她搞到手的,反正刘强有一次吸毒很惨的时候在戒毒所里被强制戒毒,她来找过他还抱着一个孩子,女孩告诉刘强说这是你的骨肉,我不指望你娶我,但你为孩子着想的话还是戒了吧,你看看你的儿子,他先天的唇裂还有点弱智,明白了吧?还是戒了吧。刘强就蹲在墙角呜呜的哭,我相信那一次他也是很真心、很用力哭的,即使是犯了毒瘾的人那样流鼻涕,他的内心里也绝不会没有使他掉泪的其他因素。  
  刘强还是死了。我们在疯狂之后他暴死于汽车轮胎之下。  
  因为吸毒,我们的花销大得难以让人相信,可是刚出校园不久的我们并不可能拿出足够的钱来吸毒,老大的公司倒闭后我们就浪迹在大街上,象我们这样的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从别人的腰包里把钱掏出来供自己享受,收帐,收保护费,是养活我们的金钱的来源。  
  刘强不愧是我们的老大,他的社会关系实在是很复杂,也许他出去与人花天酒地的时候就已经物色好对象了,谁谁有呆帐死帐要不回来的三角帐,然后我们就会计划一下如果去做这个生意。通常这个时候我先唱主角,我会通过一些手段调查好对方是否有还钱的能力以及我们的能力是否可以在他那实施成功,一旦觉得情况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可以行动了,就立即电话召来几个弟兄,用报纸包着几把砍刀到对方家门前或者公司门前等着,绑架,然后索要还款。一般情况下我计划的行动很少有失误,而且我也不去计划那些数额小于十万二十万的生意,绑一次人只为了一万两万的事我不去做,要做就做值得的大事,有些小额的生意给我们,我也只会再交给下面的小弟去做,收来的帐也就留给他们做劳务了,万八千的帐收来后主家也不会要的,对他们来说给我们这样的生意只不过是借我们的手来修理对方出口恶气而已。  
  手头上钱很足的时候,自然会自我膨胀起来,我们享受过在总统套房里吸毒,也花高价睡过模特演员,各种豪华场合以及奢侈的用品在铜臭的驱使下,都成为过眼云烟,毕竟刘强吸毒后骑摩托车在汽车轮胎下变为冤死鬼,死就死吧,世界上少了一匹欲望的狼会变得干净很多,即使他不死,现在还得继续吸毒,在毒烟之下的人生其实就象膨胀起来的烟雾,不长久,反而害人害己,令所有人厌恶,不,是痛恨。  
                   
  老大死后不久老三也死了,他暴死于刀斧下,验尸的时候法医说他有点象肉酱了。  
  老三,马立本,一个可以为哥们两肋插刀的人,终于带着一身的血污去天国了。  
  我不得不承认老大死的时候我没掉泪,而老三的死却让我趴在床上用棉被捂住头痛哭了一场。三傻子,我的哥们,如果你有灵魂就回来告诉我,极乐世界里有没有义气二字?  
  老三的死源于他的冲动和义气用事。马立本并不是个无能之辈,曾经有很多人暗地里佩服他,当我们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他就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子,那个年代的人好象都怕敌视的目光,如果有谁用直钩钩的眼神看另一个人,那就是要开扁了,看什么看?找病啊?小马就是这样的人,为此他差点失去一条腿,而我们也失去了一个兄弟,高中还没毕业的一个学生。  
  学校里并不就是真正的洁净之地和世外桃园,我们的学校常常有校外的人来捣乱,外人来校园一般是为了追女孩子或者寻仇的,校与校之间经常有纷争然后互相敌视和攻击,再早一些时候学校之间的大伙拼也是经常有的事。  
  马立本就爱为人出头。  
  班上有一个农村来的学生,这人清高自傲但是成绩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也谈起了恋爱,据说他为了和一个女孩在一起竟然想放弃自己一直想考去的学校,校园里的爱情总是这样让人忘乎所以。那女孩的家人知道后就去那男孩的家里找他家人谈话,可是他家人也无法说服这一对,没办法只能说不管了,那女孩的家人一生气就找了些人,堵在人家门前想要个说法,不然就放火烧了房子,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马立本的耳朵里了,这小子调集了二三十人弄了几辆车就去了人家的村里,其实他不太懂,农村里很多人都是一族的族亲,沾亲带故的很多亲戚,那家人一看架式不好赶快喊来了几乎全村子的人,农民打架善于用锄头镰刀之类的东西,眼看着这阵式不妙,马立本他们立即倒车向回跑,可是田间地头的路太窄车跑不起来,慌急之下车轮陷入路边的农田里,被后面赶上来的村面把车砸得破碎不堪,更不幸的是,马立本就在这辆车里,他被人用锄头打破了头敲断了腿,还有一个他的弟兄被当场打死。法不责众,尽管想了很多办法,人死了就是死了,数百个村民没一个承认参与这次事件的,也没人能说清倒底是谁下的死手,反正事情随时间推移慢慢的被淡忘。  
  马立本在医院里的时候我们都陪护过他,看着打着石膏的腿和疼得叱牙裂嘴的样子,老大二话没说就去找人买了几包白面给他吸进去,止疼是止住了,我们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也开始试用起毒品,起初只是熬夜很累用来解乏的,再后来就渐渐上了瘾,一直到现在,活着的人还是离不开这个东西。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很美好,可是美好的东西并不能都属于你,以前我不明白,我坚信很多东西我可以拼过来,我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  
  秋天一直是我所厌烦的季节,就好象热闹的聚会之后马上就要散场的那种气氛,同样的,我可以去接一个人,但却不能送一个人离开。一片叶子落在地上的时候也许会有人为它伤感,所有的叶子一齐落下的时候又有谁能为谁怜惜呢?  
  老大死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老三和老四开始频繁的接触,做为一名法官的老四平时已经很少和我们在一起混了,他懂得洁身自好并且尽力维持我们之间的旧交情,我们有事的时候也尽量不去找他,怕的是给他添了麻烦。有些事就象冥冥之中都有安排,轮到你头上的事你就会有预感吧,老四给老三拿过不少钱,而且也劝过他戒掉毒品,而马立本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命硬,浮萍无根是不用为到处飘零而劳心费神的。  
  应该说是老四先惹上麻烦的。那是他在主办一件案子的时候无意识中得罪了另一帮黑社会的人。起初市里一位头头打电话给老四,叫他在那件案子上仔细研究研究,说案子里面有重要内情,当时他的单位法院里正在调整一批中层领导干部,他柳如是的大名很有可能列在其中。奈于这个电话的压力老四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他一生最大、最错误的决定,他把天平倾斜向了市里那位头头的亲属,结案的时候被重判的一方放出话来,说柳如是这人你回去就准备后事吧,一个月之内就让你死无全尸。  
  后来事情才明朗起来,那位市里头头的亲属因为赌博上的一点小事与黑社会发生了冲突,白道与黑道之间本来可以通过对话很轻松的解决问题,但是那人仗着白道的势力很大就没有瞧得起对方,开始黑社会那帮人按规矩不去直接与他进一步冲突。事情本来在这个时候就应该稍稍平静一些了,那位白道人物忽然心血来潮指使派出所的人抓了两个黑道的人进去,意思是要给黑道个警告,他是惹不起的人物。这一石激起千层浪,黑道的兄弟们当然要找他出来谈事情找说法,一言不和他们就在酒店里大打出手,这才引起后来令老三马立本丧命的官司。  
  老四柳如是在办案子的时候还不是很成熟,起码他不懂得蛇要打七寸斩草是要除根的,案子最终定性的时候他给定了个刑事重伤害,他没有把黑社会这个性质加进去,于是在量刑上明显的就有偏向的成分。如果他在给案子定性的时候确定一下黑社会扰乱治安属于严打范畴的话,事情也许还不会发展到这样严重。  
  黑社会的人放出风后柳如是直接去找的马立本,而我当时因为被强制戒毒还关在戒毒所里。马立本没有说什么,他从那时起就寸步不离柳如是,从上班下班到吃饭睡觉陪了一段时间,暂时还没有什么迹象证明黑社会要有所行动,马立本与柳如是渐渐放松了戒备,一次去桑拿浴后在酒店里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东北老客,其实这几个人就是流窜犯,被黑社会找来的职业杀手,他们两个人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对方不动声色的下手了,几把砍刀和斧子同时向柳如是的身上招呼过去,马立本这时候本能的抬起手臂来抵挡,一瞬间他的手臂就被砍断,然后他就用自己的身体护在柳如是的身体上,他的这个举动还真的保住了柳如是的生命,他自己却连声音都没哼出来,当场毙命。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之后柳如是没有上班,他变得很沉默,并且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闷着抽烟,烟雾暂时可以包围住一个人的心情,但是却不能永久给人安定的感觉,走了的人和留下的人,都是一阵烟,风一吹就会散。  
                   
  现在才是轮到我了,我象狼一样逃离了人群,躲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来。有时候我想起从前的理想就禁不住哑然失笑,凭我的能力完全可以象柳如是一样上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然后成立温馨幸福的小家庭,是命运,是机缘,让我变成了一匹狼,狼注定了是凶残的动物。  
  这一次在我黑白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五彩缤纷的往事,父母慈爱的手臂永远环绕在我的肩头,老师用粉笔为我铺就通往未来的路,鲜花,和艾丽的笑容,肝癌晚期确诊通知书,以及我为自己掘到一半的坟墓。  
  很多人不会想到我这样的人找个正经的工作是这样简单,我伪造一份新生就业推荐表便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去上班,月薪5800元,标准的白领,从此我的生活似乎进入了又一个新的阶段,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过去的我,他们谦逊有礼的表情下面是你我互不相关的内心世界,只要工作上的接触然后在其他事情上就相安无事了。可惜这并工作并不能留住我的心,我常常怀念和弟兄们横行在家乡那个城市里的时光、那样的生活;现在的月薪也不足以养活我吸毒和奢华的生活,我更不能忍受人与人之间在现代节奏里的漠不关心,以及尔虞我诈,如果真的有一所学校是教人们怎样恢复做人的本性的话,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比我更需要进去看看,现代文明使人们更趋向于享受自我和机械的面对人生,看看身边哈韩哈日的潮流少年,看看电影电视里毫无人性可言的电脑动画片及所谓的武侠、都市言情、花里胡哨的广告,再看看商业行为中相互的弱肉强食,网络上泡沫般的繁荣,政治舞台上的勾心斗角和贪、显、黑、恶;所有的事物都披上了合理合法的外衣,而人们却做着一个虚伪的梦想,那就是似乎我们已经生存在一个很理想的世界中,只要我自己可以舒服的享受着小资生活。就象很多人热衷于到野外去旅游,在没有被人迹的地方才不会有心理上被欺诈的感觉,很放松,很放松。就在这样每天昏昏噩噩的混日子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以前不曾想到过的东西,一个人的生活简单而寂寞,但是我再也不用为街上尖锐的警笛声而担惊受怕,也不必为自己想到的这些东西不符合现代人的思维而自惭形秽,我就是我,暂时混迹于人类群体之中的一匹狼。  
  孤独寂廖的日子过得很快,我在公司里不动声色的做了一段时间的之后,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她不是我以往我用色情的目光去审视的那种女孩,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对她讲我的过去我的理想我对人生的真实想法,而她只会静静的听着,时而叹息时而惊讶,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狼,她一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和期待,对爱情她只知道也许命运会派给她一位白马王子,我于是告诉她,我不是你的白马王子,我是一匹白颜色皮毛的狼,我这样的狼是最凶险的、最无所顾忌的。  
  她叫艾丽,与我同在公司的另一个部门,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涉世未深的一个清纯女孩。我们接触不久就确定了同居关系,我也曾明确的告诉过她我只是与她同居和保持性伙伴的关系,因为我这样的人不可以给她一个归宿和承诺,我没资格。艾丽痴痴的看着我说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想办法让你快乐,让你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  
  我其实没有想到过要离开艾丽重出江湖,但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再去做一头狼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原因是我想家的时候就会打电话,不是打给我的父母,他们当我是已经死掉的心肝宝贝,他们不再认可现在的我,所以我只有一个人可以打电话给他,那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江老师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瘦高的个子不修边幅,稀疏花白的头发永远向着另一边倾斜着,走路颤微微的样子。我对江老师的爱戴早在读书其间就铭刻于心了,那时候尽管我逃课打架吸毒,但是我的功课一直还不错,所以江老师用慈父般的情感对待着我,他期待着我可以早日长大成人,在他的心里我长大后就可以改邪归正,然后成为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但是希望在高考的时候两次落空之后,他也没放弃过我。第一次高考我差四分就可以进大学去读书,他就鼓励我复读一年,那时候他唇边的水泡比我父母嘴角上起的水泡还大还多。第二年高考的时候我刚好进入录取分数线,但是命运没有因次给我一次做正常人的机会,后来被我证实了,我被人花钱顶了下来,那一夜,我与江老师通宵对饮,我也头一次听到江老师他骂了娘。  
  与江老师通过电话后我又回了一趟生我养我的那个城市。我一进江老师的家门,就发现他已经老得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他和师母一样在我面前无尽无休的流眼泪和拍大腿,从他们的眼神里我读到的只是绝望和极度的悲伤。就在我和江老师通电话的前不久,他们的独生子江月被人酒后开车撞死了。江月还有半年左右就可以大学毕业回来参加工作,不幸的是他回到父母身边实习的时候遇到车祸,被人酒后驾驶从人行道上把江月撞进了路边店铺的橱窗里。但是肇事人后台特别硬,只拿出一万元给江月办完后事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了,尽管江老师走访了许多部门,但人家都以种种借口简单打发掉这老两口,一个月下来心力交瘁,江老师和师母几乎没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信心。  
  回到故乡小城的第三天,我就独自联系到了肇事人并单独与他会了面,这人叫司路,其实是认识我的,但我离开家乡一段时间后他对我已经没有多少戒备之心了,毕竟我已经不是以前横行于市的那种状态,他没必要顾忌我的多少面子。谈话很直接就进入了正题,我要求他赔偿江老师二十万,并且当面向江老师夫妻道歉和谢罪,他也很爽快,从皮包里拿出两万元现金,并开出一张五万元的支票,他告诉我说这些你拿去,以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了,也再不要来找我,关于江老师儿子那个事,钱我只能出这么多,以后要是你有事用钱可以来找我,三五十万不在话下。另外你再告诉江老师一声,不要再去有关部门上访了,没有什么用的。说完话这人就扬长而去,然后我看看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轻轻的笑了一声,有种气息从肺腑里里沸腾起来直到喷涌出鼻孔。  
  我又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临走前做了三件事。第一,在我亲生父母家门前站了一夜,并且一直倾听着里面轻微的做晚饭的声音与电视的音响混合在一起,然后渐渐安静下来直到熄灯很久。  
  第二件事就是我到司路家里找了他,提出我要从他那里拿十五万来用,他轻蔑的笑了笑把钱扔到我手里,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拿了我的钱可以走了,但是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找到你的头上你可要为我出点力的。我走出他家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对老婆说,这样的人我拿钱可以象狗一样的使用他,随时可以让他为我卖命,叫他给我舔脚趾他都得去照办无误。我在他家门前站了一小会然后再次敲门进去把他揍了一顿,意外的是他拿出一枝枪来顶住我的太阳穴叫嚷着让我跪下,撕扯中我打掉了他的枪并用一把水果刀刺进他的心脏,接着刺倒他的老婆。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很清醒,即使在翻走他家里所有现金的时候,我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第三件事就是我到银行把六十五万人民币和两万七千美元以江老师的名义存好。  
                   
  一切都要过去了,现在我独自隐藏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沟里已经四个多月,我思念故乡的父母与老师朋友,还有我的艾丽。昨天我拿回来的那张崭新的病历就快要把我与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里,还能说什么呢?不能用遗憾或者其他某个词汇来形容。  
  浅浅的土坑现在已经初步具备坟墓的样貌了,这是一匹狼为他自己准备好的,还有多久可以睡进坟墓呢?半月或者最多两个月?狼掘土累了,再一次坐下来吸烟想心事,等待恢复体力后就会完成最后一点工程。晚期肝癌,一个隐晦的字眼此时跳跃在眼前。  
  要不要来一段墓志铭呢?如果需要,该写些什么留给后人观看?倘若不是吸毒和奢侈、纵欲的生活太多,也许不会意识到晚期肝癌的字眼会落到自己头上。假如当初没有父母师长那样的溺爱宠幸,也许现在狼也可以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市民,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或者当初与哥们朋友不是过分的放纵行为,也不会沦落到杀人越货逃避到深山老林的惨状。坟墓是自己为自己准备的,一个呈现规则形状的土坑里将要埋葬很多过去,可是有一些东西如何带进坟墓值得再浪费一点时间。  
  最后的一些日子里狼说,我要捐献出自己的眼角膜和其他能够有用的器官,曾经被狼伤害过的人们,不求你们宽恕什么,但求我可以在最后的日子里多少为你们做一些有用的事,一个生命来过这个世界,尽管这个生命活得如何龌龊可耻,尽管他的齿痕深深的印在了很多辛苦生活着的人们的心上,现在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投入到他不相信的轮回中去。  
  郁郁葱葱的山林和碧绿的湖水依然无言,这段文字就作为送行的一杯酒啊,祝走好,来世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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