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ingshengjiaozhu(千叶)
整理人: fs294979(2002-02-24 17:24:5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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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蔚说。
这句叹息里包含很多内容,有不满,有愤懑,有无奈。抱着那本绿色的《计算机程序设计》,蔚走进了电梯,按亮了七楼的按钮。
蔚还有些愤愤,都是那个宁大中文系刚毕业的新老师。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新课文教了才两天,今天晚自习就叫默写课文。“不会!”蔚没敢大声说,只抽出语文簿,在封面上写了个名字。蔚知道今天是周一,是他们电脑兴趣小组上课的日子。蔚拿起书站了起来,这无疑引来一片目光。蔚没在意,就在全班52双眼睛里堂而皇之地走出教室。身后似乎是一片嘘嘘声。
电梯里,蔚有一种逃离的感觉。
“叮”电梯的铃声把蔚从遐想中拉了回来,七楼到了。
七楼走廊的灯亮着。朦胧的,桔黄的灯光,窗帘在微风里,也在灯光中轻轻飘动,蔚感觉好像置身于梦境中。很快,蔚发现有人。是两个男孩子,靠在走廊左边的窗户上。蔚注意到其中一个男孩穿着黄色的T恤,像灯光的颜色。他们在谈论着什么。显然,他们也是来上课的吧。他们也发现了蔚。蔚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那么大胆,但蔚确实走上前去,和他们搭话。
“老师还没来吗?”蔚说。
“嗯,是呀,还没来。”其中一个男孩说,“你是学pascal的吗?”
“不,我是学basic的。”蔚说。
“我这里有些关于竞赛的报纸,这张是basic的。你要不要看一下。”男孩一边说一边递过报纸。
“好的。谢谢!”蔚有些意外。
“没什么。”男孩说。
蔚注意到那个男孩的脸红红的,像绽放的玫瑰,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看起来很可爱。
过了好久,老师还是没有上来,蔚有些急了。
“那么,”蔚说,“这张报纸我在晚自修下以后再还你行吗?我先下去了。”
“嗯,好的。”男孩说。
“可我怎么还你呢?”蔚有些兴奋,蔚一兴奋就很会说话。“你叫什么?”
“你到2班门口来找我吧,高二(2)班。”男孩说。
“好的。”蔚说。
蔚走向电梯,他们又开始谈话。靠在电梯里,蔚想起那个男孩红起的脸颊。
“男孩也害羞吗?”
高一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班主任说得没错,军训和开学初那段日子是由于兴奋和新奇而显得精彩,而当这些兴奋和新奇不再的时候,生活就只剩下平淡了。
蔚咀嚼着这番话,很快就在这平淡中到了高一第二学期。半个学期又即将过去。从开学到现在,蔚能记得清楚的大事只有这么两件:一件是开学初位置的调换,二是爷爷的死。蔚感到很突然。去年夏天,爷爷还到家里来住过一段日子,而现在……蔚一下子就有一种沧桑感。只是那几天意外的出行让蔚兴奋了好一阵。逃离的那几天,蔚觉得自己被关了太久,而现在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快乐地飞翔在大山之间。蔚感到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只是,只是再也见不到爷爷了。蔚居然也感叹起人生苦短。
等蔚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偷偷地在上课下课把那三天写到日记本上的时候,期中考试也就到了。期中考试是高一高二互为分试场,在高二考的时候,高一就在外面的花园、草坪看书。这无疑给少男少女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谈话机会。蔚不屑。只是有一次,蔚看到自己的同桌跟上学期坐蔚后面的黝黑男孩在一起,蔚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一天早上考数学,高一先考。吃完早饭,蔚从餐厅出来。蔚心里平平的,这是太普通的一天。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男孩。蔚很快就认出来了,是七楼那个脸红的男孩。很久没有看到他,蔚几乎把他忘了。男孩用纸巾擦着嘴和手,把它丢到路旁的垃圾筒里,蔚很少看到这么细致的男孩。男孩在前面弯右边去看报纸了。蔚不太注意学校的这块阅报栏,可今天,蔚也想去看看。离考试还有段时间。
报纸并不能引起蔚的注意,蔚其实是在观察那个男孩。蔚站到男孩的左边,一会儿,男孩站到蔚的左边,蔚又走过去……蔚注意到那个男孩其实也在观察自己。快走到左边尽头的时候,他们就都停下来,谁也没有走开的意思。
过了好久,有两个男孩从后面走来,拍着男孩的肩:“嗨,走了。别……”蔚没有听清楚,只注意到他们笑了。那两个男孩看看蔚,笑着走开了。他也从蔚身后走过,向右边走去。一步,两步……蔚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快走到拐角的地方,蔚转过了头。几乎是在同时,男孩也转过头。
对视。
蔚能感觉到男孩脸上的火烫。那深邃的眼神里,蔚仿佛看到一潭深水,纯净、透明,却望不到底。蔚仿佛听到一阵“哗啦啦”冰碎了的声音。那是一个冬日的早晨,东方已开始发红,河面上是一层薄冰。一艘小船驶入,“哗啦啦”冰碎了一大片。
蔚不明白,尽管自己平时做题比较慢,但考试总能及时答完。而这次,蔚居然还剩两道题没做。蔚说不清楚,蔚只听到“哗啦啦”冰碎了的声音。蔚一摸脸,却火烫的。尽管如此,蔚还是和她后桌的男生并列全班第七。
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开始注意那个男孩。蔚只知道他是楼上第三个教室的。更多的时候,蔚是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他。蔚清楚他坐在靠窗第三张饭桌。于是,蔚就养成了从第二道门进餐厅的习惯。因为那样,蔚就可以每次看到他。
蔚只还是经常听到冰碎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蔚说不清楚为什么。蔚的心里酝酿着一个计划。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傍晚,夕阳染红了云彩。蔚已经下定决心。三楼栏杆前有很多男生,蔚一眼就看到那个男孩。走上三楼的楼梯,蔚注意到2班教室前有很多男生,他们都在看着自己。蔚不知道自己怎么又乘电梯下来了。
等到三楼只剩下他时,蔚就拿着那封信又走上去。可那些男生又走了出来。蔚这回没有退却,就在他们的目光中走过去。有那么一会儿,蔚不知道该怎么说。
“嘿!你过来一下好吗?”蔚说。
显然,他感到很意外。走到1班教室前的栏杆处,他们停下来。
“你知道计算机竞赛的结果吗?”蔚说。
“28号。”男孩说。
“什么?”蔚不懂。
“5月28号复赛。”男孩说。
“我们都通过了吗?”蔚说,“我是说我们大家。”
“是的。”男孩说。
沉默。
“这个,给你。”蔚递过信就走开了。
走到楼梯口,蔚回头看到男孩正在读信。天边的云彩更红了,像……蔚一摸脸,火烫的。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蔚看到那个男孩了。他穿一件绿色的球服。“5”号。他的脸还是红红的,像……蔚想起了昨天的晚霞。
傍晚到来的时候,蔚就到栏杆处看落日,很辉煌。
“嘿。”同桌说。
“什么?”蔚才发现自己已经发呆好久了。
很快,第一节晚自修下了,蔚拉同桌去散步。路上,同桌有事走开了,蔚就一个人走在教学楼前的大道上。前面走过来三个男生。近了,近了……蔚看清楚了,在桔黄的路灯的灯光下,那个中间的男孩就是他。蔚看到他的脸还是红红的。好像的确有话要说,可是,他们走过去了。走过去两步,他回转过头来。
“嘿!这个,给你。”男孩递过信就走开了。
蔚拿着信,走到旁边的路灯下。
“……运动的女孩最坦率,最真诚,你如此……我们是朋友!”
蔚只记得这两句话。蔚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忍不住,冲着路灯傻笑。蔚很少这么兴奋过。
晚上,蔚做了个梦,梦见满河的碎冰都化开了。阳光洒在河面上,漾起金色的波光。
那个周日,蔚他们班组织去爬山了。蔚心情很好,就像小鸟自由地飞翔在蓝天。爬上山顶很热,也很累,蔚很开心,不只是因为蔚是第一个爬上山顶的女生,更因为蔚发现原来她的同学都那么可爱。蔚感悟很多,关于友谊,关于奋斗与成功。回来,蔚第一个把爬山的感受告诉那个男孩。
男孩叫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蔚就爱上了篮球。也许是因为年级段篮球联赛的影响,但更多的,蔚是想给她的高中学习生活增添一抹色彩。那几天蔚心中有一股热情,蔚想组织一个篮球俱乐部。于是蔚就一班一班地发动,终于凑足了十几个人的队伍。蔚还喜欢上了诗,看诗,也写。
两周后的那个周日是28号,那个星期他们得留校。周六晚上,蔚觉得心里有一种冲动,一种极平常又很强烈的激动。终于,蔚拉起同桌的手到三楼找辉。辉坐在窗边,这是蔚知道的。辉在读书。
“我们,去散步好吗?”蔚说。
“现在几点?”辉说。
“七点半。”蔚说。
“八点好吗?”辉说。
“那好吧。”蔚说。
蔚有些意外,蔚原以为辉会推拖。八点快到的时候,蔚就一个人走到窗边他的位置。辉趴在课桌上。蔚轻轻地走过去。辉还是在蔚走到身旁时抬起了头。还是那红红的脸。
那晚的夜色很好,清清的风,淡淡的月,很诗意朦胧的那种。他们谈了很多,生活,朋友,往事,理想,谈到他们热爱的足球和篮球……蔚第一次发现原来男孩的世界是那么丰富。谈到学习。
“我在高一的时候由于基础没打好,所以现在学起来比较吃力。我现在只想学习,不想为别的事分心。”辉说。
“可是,我想我……”
“做我妹妹吧。”辉没让蔚说下去。
哥哥?蔚没有哥哥。蔚不知道哥哥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但蔚没再说什么。蔚似乎又听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哗啦啦”。蔚只感觉到那晚的月亮好美好美,朦胧的凄惨的美丽,蔚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月亮是半个。
那天晚上,蔚失眠了。蔚又看到了那条冰河,满河的碎冰都又重新冻结起来,河面凹凸不平,就像一块伤疤,在向蔚惨笑。
接下来的日子,蔚参加计算机竞赛,获得二等奖。辉没有。然后,就是蔚他们班值周。蔚被安排和她后座的男生一起拖三楼的地。蔚总忍不住从窗口向里望,蔚希望辉能看见自己。可是没有,辉听得那么专注。
临近会考也临近期末的时候,辉的生日到了。蔚最终还是送了礼物给辉,是两片连在一根柄上的枫叶,火红的。
意料中的,蔚期末考了全班第十八名。暑假,蔚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事,计算机竞赛辅导,生物竞赛辅导,读书。辉也是,辉复习,也踢球。
九月开学,辉已经搬到前面那幢教学楼的教室,蔚也搬上了三楼。蔚觉得生活应该是充实的,辉说得对。高二的人跟高一就是不一样。
十月初,校运动会,停课三天。蔚报了跳远和标枪,却没有在秩序册上看到辉的名字。那天上午,蔚在自己班的看台上看比赛,高三男子200米的比赛就要开始了,蔚并未留心。“砰”枪声响了,运动员像一阵风从看台前的跑道上吹过。近了,近了,看台上沸腾了。那个蓝色的黝黑的男孩,是的,是他,是辉。蔚很快就认出来了。
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想也没想,“加油,加油!”蔚大声地喊了出来。辉终于赶上好几名选手夺得第一。在跨过终点的那一刻,辉高高地举起一只手指,这个动作定格在了蔚心中。
“咱们去看成绩吧。”蔚对同桌说。
“不了,你自己去吧。”同桌说。
蔚一个人走开了。下午是蔚的比赛,蔚以前从未握过标枪。初赛成绩不错,排在第二。复赛一直没有进步,最终排在第六,得了五分。蔚觉得很累,一个人往回走。
到西边的石阶,蔚看到前面走着一个男孩,拿着一本书。是辉。蔚注视着辉的背影,从石阶上走下来,风吹起蔚的发丝,飘飞。蓦然地,辉回过头来。
对视。
辉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蔚,蔚不知道那深邃的眼神里到底藏着什么,感动?怜惜?留恋?都有,又不全是。蔚觉得心里酸酸的。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平静多了,蔚很少再见到辉,也很少去打篮球。只是经常地,蔚会想起辉。有一次实在太想的时候,蔚就写了封信给辉,只这么一句:“想你,想你知道。”第二天,蔚就收到了辉的回信。辉说他很忙,真的很忙,“如果可以的话,一切等到我高考结束以后再说好吗?”读辉的信,蔚他们正在做眼保健操。蔚感到冰河面上起风了,涌起一块块碎冰“哗啦啦,哗啦啦”地响。蔚摸到脸上一片温热湿润,蔚说不清楚为什么。
很快,高二第二学期开学了。蔚的生活还是那样,只是没再给辉写信,除了偶尔看到辉,蔚的生活只剩下一片平淡。期中考试过后,辉的生日又快到了,蔚在绿色的信封里放了一片花瓣和一片叶脉。辉回信说“谢谢”。蔚想辉能明白礼物的含义。
蔚还是经常出去散步。有时,蔚能看到那半个的月亮。还有一次,蔚看到辉了,那是一个临近期末的夜晚。意外地,辉跟蔚打招呼了。蔚问辉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辉说他很有信心。
“以后,给我写信好吗?”蔚说。
“好的。以后我会给你写信的。”辉说。
后来,蔚还特地找人打听辉现在的情况。那人说辉现在成绩很好的,全班前十名。蔚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看见自己笑了,但蔚确实很开心,就好像那是她自己的成绩。
接下来就是期末,蔚考了全班第五。
然后布置高考考场。再然后就是暑假了。高考那三天,蔚一直盯着电视看,关注高考的每一则消息。蔚在他们城市的电台新闻里看到自己的母校了,毕竟,那是一所省重点中学。蔚相信辉,相信辉一定能行的。蔚就是相信。
蔚还是经常能看到那条冰河,还是经常能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哗啦啦”,冰碎了。在那半个月亮的朦胧的光泽下,漂浮着满河的碎冰。
后记:也许不该叫它小说,因为这是确实曾发生在校园里的真实故事。我把它作了些小小的加工,因为我追求完美,尽管它在现实中不存在。故事里的男主人公也叫辉。之所以叫他们辉和蔚,是因为它让我回味无穷。岁月如梭,那样的日子都已渐渐走远。现在,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懂得了不少事,但我不敢说我长大了,我也宁愿自己只是个孩子。我只是觉得,长大真不容易。在成长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灵故事,曾不满,曾无奈,曾彷徨,也曾低迷过。而有一天,由于偶尔的原因,我们会突然发现我们醒来了,就像是种子钻出地面,阳光洒在身上。阳光真好!我一直相信,那种经历是人生的可贵财富。而我又觉得我好像失去了什么,我说不清楚。也许有一天,我们已不再拥有今天的少年情怀,而那些曾真正打动我们的故事,却依旧珍藏在心底,最温柔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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