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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不要
发信人: lkxiaoyao(苦咖啡)
整理人: kados(2002-02-14 00:30:24), 站内信件
丽,对不起了。现在我坐在我的屋子里对着那个回忆里的孩子说,对不起了。我深深的表示忏悔。还有现在还活着你,你好吗?我在向你忏悔,对你死去的父亲,还有我对你的伤害。你听了我的话一定又会流泪了,你不要哭。我不是想勾起你对你父亲的回忆,还有那个下午你推着板车上的父亲的回忆,回忆是沉痛的,会有无数的针一样的东西刺伤你的心,一汩汩血会流出来,凝结成血珍珠,滚落在记忆的疼痛之处。 
  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天我回家后,看着墙上父亲的遗像,我哭了。母亲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我没有吃饭。我推托说我的身体不舒服,睡一会儿觉就会好了。我躲在我的小屋里,哭泣着。我的父亲是在矿井里被砸死的。那是一个雨季,矿井突然的坍塌了,把父亲捂在了里面,再也没有回来,现在也没有找到父亲的尸体。可是三年了,还不见父亲的尸体。我想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像那首儿歌唱的:尘归尘,土归土,土归土,尘归尘…… 
  母亲进来问我,有事吗?她看见了我哭肿的眼睛。她追问着,你是不是在学校打架了?还是别的同学欺负你了?我说都不是。母亲说,那你哭什么?我说不知道。母亲说,是不是又想到了你的父亲?他不会回来了,都三年了……她说着哽咽了,她眼含着泪,手在抚摸着我的头。我的母亲在三岁时就死了父亲和母亲,她是她的姐姐拉扯大的。因为她的母亲在临死前拉着大女儿的手比划着,一个圆圆的形状,又比划着我的母亲。我的大姨不知道她的母亲说什么,她的母亲就没有闭眼,一个劲的比划着。后来她明白了。大姨跪在她母亲的身边说,妈,你是不是说叫我带大妹妹,叫我对得起你们的坟堆。一道滚烫的泪水从她的母亲的眼睛里流出来,老人安详的死去了。那时母亲才三岁,但她已经懂得给母亲哄着落在脸上的苍蝇。后来母亲随着大姨嫁到了城里。母亲总说,她在大姨家就像个长工,像个丫环似的,吃不饱穿不暖。随着知青的下放,她也到了农村,在她18岁的时候大姨把她就嫁给了我的父亲。后来下乡的知青都回城了,我们那个偏僻的山村根本不知道消息,知道消息已经完了。我家把房子卖了,在城里托了人,才把我们的户口弄到里城里。 
  我看着母亲脸上的皱纹说没事的,学校里的一个学生的父亲也死了。我为她难过。她很可怜。我没有脱衣服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八个婴儿从陆桥下的河里飘过,他们哭泣着,咧着嘴。他们是白色的,亮晶晶的在污水河面上闪过。他们手拉着手,一起飞了起来。 
  后来我查了很多释梦的书,都没有看见那种梦到底预示着什么。那孩子的哭声震撼着我的心灵。还有那婴儿的哭声?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一个个疑团跟着我,我陷入了迷惘和惊惧之中。 
  米丽,你知道那个梦预示了什么吗? 
  是你赤脚的父亲来看我了吗?他的脚上没有穿鞋,他说他需要一双鞋子。他还说,你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吗?那个推着板车的小女孩,他是我的女儿,叫米丽。 
  你赤脚的父亲血迹斑斑的回来。你赤脚的父亲血迹斑斑的回来。 
  你的父亲怒气冲冲的咒骂着我:你个小兔崽子的—— 
  米丽,这些话,还有这件事情都是你不知道的。你又在哪里?你就像那些梦魇似的缠着我,在这么多年,我对你的记忆都是深刻的,藏于心底的。从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我透过模糊的泪眼问着医生,我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吗?我呜咽的想到你,想到,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你,把心里埋藏了这么多年的那件关于我和赵五一杀害了你父亲的事说出来,并且请你惩罚我。赵五一已经死了,剩下了我,也将不久于人世。医生说,你的病最多能活3年。3年?我说,已经够了。活着就是活着,死亡就是消失,我还活着,还有几口气在喘,就要对你忏悔。忏悔的钟声在我虚弱的身体里响起来,回荡着。缥缈的钟声进入回忆,进入我的丑恶,进入我的罪。人活着,都拥有着相同的原罪,它们是欲望的,不尽的。 
  米丽,我的心情很不好,我的小说无法进行下去。我随便的翻看着一些书,可是我都没有心思进入进去,没有。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你吗?我不敢肯定。我吸着烟,看着窗外的那些灿烂的灯火,更加的孤独起来。孤独是内心里的微暗的火。 

  我的内心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A:你在路上吗? 
  B:是的,在路上。悲伤的路上。忏悔的路上。死亡的路上。回忆的路上。 
  A:你的忏悔会得到原谅吗? 
  B:不知道。我的忏悔只是对我自己内心死亡之前的救赎。它没有终点。 
  A:是不是,人知将死,其言也善。 
  B:不是,我还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人,还不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人。我的忏悔只是对那个女人,对我心里对她的怀念,或者还有爱情。 
  A:一切的存在都是虚无的。 
  B:不,在我的心里,一切虚无都是存在的。或许还有荒谬。 
  A:有人说,在病态的社会里,正常的人已经失去了人性。 
  B:这是不对的,无论什么样的社会里,都会有一些人失去人性。或着人性的一部分。像这篇小说里的栗树,你们看见了什么? 
  A:一个忏悔的人。一个疾病的人。 
  B:也许是吧。 
  A:你相信拯救吗? 
  B:拯救是什么?我是我自己的上帝。肉体的世界是肮脏的,可是我们每个人都难逃出去,我们囚禁在里面,我们是肉体的囚徒,是情欲艺术家,是世俗的白痴。我居住的陆桥到处充满了呕吐的臭味和堆积成山的垃圾,它们恶心的闪着光亮进入我们的大脑和内心,还有我们的思想,我们在堕落着,无处可逃。一切丑恶的东西和我们的身体还有我们的血液交织在一起,我想,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这个肮脏世界里的疯子,或者像尘埃一样,被风吹散,我的血液纷飞着落满灰尘。忏悔就像一座魔山,我们永远的张望着,都无法到达。死亡世界是解决忏悔的最佳方式,那一天即将到来,我会自尽。在毒药的光芒中,走向高高在上的天空。那些肮脏从世界上开始蒸发殆尽,像灰尘的颗粒混合在宇宙当中,一个人的魂灵成为星球。 
  …… 
  两个人的声音在我困顿的时候出现,在我睁开眼睛时消失了。像一个恶梦。我懊恼沮丧的成为黑夜的一部分,我不是黑暗的中心。我在黑夜的边缘。那些杂乱的人群从我的大脑里走过,他们的面具在阳光下纷纷的脱落。我大汗淋漓的戴着面具,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们麻木冷漠的面孔在阳光下纸一样的苍白和虚弱。他们是一群精神空虚的人,他们仍旧贫穷,他们为了生存几乎崩溃自己的意志。他们艰难的劳作着,在可能挣钱的劳作里出卖自己的身体或者灵魂。他们空洞的张着嘴,等待着落在舌尖上的粮食,干燥的口腔里充满苦涩的气味,还有口臭。他们的喉咙在动着,吞咽着唾沫,一些风吹过他们的舌头和口腔,一些风声在里面鸣叫着,他们吞咽着风,还有风声。他们张着嘴,张着嘴,空洞的,空洞的,饥饿。瘦弱的身体。没有一粒粮食在风中到达他们的口腔里,拯救他们空荡荡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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