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hengmin3(缺口)
整理人: lgkcn(2002-01-31 13:33:3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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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末,狂热的时代,边江村的贫下中农们迎来了第一批宣称要接受他们再教育的一群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被称为知识青年,知青们都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大都市------上海。前前后后,当时有八百人的村子进驻了足足二百多互相之间说着让老乡们瞠目结舌的吴音软语的上海知青。母亲就是其中的一员。后来母亲嫁给了是当地人的父亲。第二年,生下了我。
边江的知青们非常喜欢幼时的我,我还在襁褓中时就是这个抱抱那个逗逗的对象。多年后的今天,还时常在类似知青聚会的场合遇到我认不出的老知青大声叫我的名字,然后对我说,你小时候我们可喜欢你啦,我就爱抱着你玩,你小时候呀,真是可爱,人又机灵、好看云云。
知青们喜欢带着我玩,发展到最后,我只有五岁的时候,就被一大帮回家探亲的知青带到了上海,这也是我第一次长时间离开父母的经历。我被知青们从火车窗口递进递出,一路照顾着到了上海。路上还发生了至今知青们还百说不厌的笑料:不管哭笑不得的知青叔叔阿姨们如何软硬兼施,犟头倔脑的我死活不肯上火车上的厕所,结果把不太好的东西排到了裤子里,知青们帮我换裤子又是一番拼命抵抗,作了一回不折不扣的臭小子。
小时候几次在上海,知青何阿姨每次都会把我从外公家接到她那里,我记得她那时候住在鞍山新村。自然也会有好吃的好玩的。每次到她那里都会留我住几天,和她同睡一张床,可是我有时会特没出息的尿床,给何阿姨的床单上画上各国地图,何阿姨却从不嫌弃我。好多年后,我回到上海工作,仍然念念不忘儿时对我那么好的何阿姨,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费尽了周折,终于有一天我出现在早已经换了地址的她家门口。你还记得我吗,我问她。第一时间她叫出了我的名字!分明,我看到她眼里闪动着泪光。
有一个知青,名字叫思隆,娶了当地的有俄罗斯血统的姑娘。婚后的几年没有孩子,由于他非常喜欢我,加上自己没有小孩,三番五次要我作他干儿子,还许诺给我父母五千块钱(八十年代初这可是一笔巨款),条件仅仅是每个礼拜能到他家里陪他一天。我很干脆的拒绝了,理由是我自己有爸爸妈妈呀,再叫你爸爸,不乱套了吗。思隆很失望,但有时还是拉我到他家,享用他特地为我准备的一大桌子饭菜,然后很欣慰很满足地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当时他一定想,这孩子叫我一声爸该多好啊。一次,他到我家来,对我说,听说你作文写得不错阿,咱们打个赌,你要是一节课的时间写出一篇好作文,我就到上海给你买双皮鞋怎么样,别拿一两百字的东西对付我哦,作文名字就叫《记一堂课》吧。我二话没说,提笔就写,不就一堂课吗,我写体育课踢足球!半个小时功夫,我吹的天花乱坠的“一堂课”出笼了。见了我的作文,思隆半晌说了一句,下次你到上海探亲,我也回去,到时候买鞋你随便挑。果真,一年后我就穿上了当时大人都很少穿得上的皮鞋。思隆一直留在边江,后来他错过了机会,其他在边江成家的知青,最差的也调到了县城,他依然面朝黑土背朝天地务农。一九九六年,上海电视台《纪录片编辑室》的纪录片《难言黑土情》正是反映尚留在边江的知青的故事,里面一个镜头:几个知青在死在边江的伙伴的坟前祭奠,里面就有思隆,当年来自大城市的五大三粗、壮得象牛的思隆,已经蜕变成十足的当地老农,只有四十几岁的他哭着对一起来插队的故去的伙伴念叨说,兄弟,没别的,你在天之灵,就保佑保佑我们农民,能风调雨顺吧。看到这里,远在上海电视机前的我,哭了。
---- 它来了
枯黄的树叶挤出了最后一丝绿
它来了,夹着风
吹落了最后一片希望
没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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