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llan_79(香烟)
整理人: xy5678(2002-03-07 21:53:5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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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莲
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窗外不断传来过往车辆的轰轰声,街灯赖在窗幔上,泛着懒洋洋的橘黄色的光。我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证实自己的确是醒着,自己现在的确在北京,自己身边的确裸睡着一个男子,这个男子的确是我深爱的浪漫。我借着微弱的灯光再次仔细打量这个男子,天啊,漂亮的眼睛竟然在熟睡时还露出一条缝,还有什么不放心吗?是要紧紧盯着我怕我跑了吗?
半个月前,这位名叫浪漫的男子用特快专递给我寄来了八张生活照,我仔细地研究着每张照片的细节,甚至动用了放大镜。有一张是在延安清凉山上以宝塔为背景的,我根据他站的位置,依据我的经验推测是在最早最早的新华书店门前照的。当然,主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他本人身上,高挑的个头,白皙的皮肤,大眼睛双眼皮,挺括的鼻梁,薄嘴唇……,甜甜的天生的一副笑模样。在澳门炮台上身着藏青西裤灰衬衫的照片更显得俊朗。的确是个美男子,这一点上我和“组织”上的看法和观点空前的一致,因为要挤身于他现在所供职的机关,形象是必须的条件。
一个多月前,我和往常一样在“朋友别哭”的聊天室闲瞅,那时我刚在铃声里发了《昙花》不久,心情也比较落寞。一个叫“止戊”的网友,主动上来搭话,和我聊起了《昙花》,当然少不了对我的劝慰,突然他说:我做你的BF好吗?我心头一惊,匆匆逃离。以后聊天室里有了一位等待林鹏的人,我有时深夜去,都能感受到那份期待,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关注,他研究了我发的文章和帖子,不厌其烦地询问我的情况,揣测我的年龄职业等等,我多报之以使他更加疑惑的回答。尽管是文字交流,看不见对方的眉眼,但是我已经体会来了千里之外的真诚。我是他第一位网友,也是他QQ上的第一位好友。我们在铃声里用诗唱和,我们的诗兴一发而不可收拾,他的诗比较口语话,透出自然的美。他用了几个不同的网名发诗,最后他征求过我的意见后,确定了浪漫这个名字,据他本人讲浪漫这个名字是取了我的诗句:“故事的开始并不那么浪漫,故事的结局并不那么简单。”
在期待可视电话走进我们生活的今天,我们的交往更多的是利用手机了。于是他陪着我在山村的夜晚赏月,我陪着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十八层高楼。他要为爸妈做一顿晚饭,我在千里之外做现场指导,我听到梆当、梆当切藕片的声音,就知道他的刀功如何了,恨不得把手深进手机里“越俎代庖”。
北京的夜好长,我躺在床上细细咀嚼着白天发生的每一幕。
我们一进饭店的客房,放下手中的行李,就紧紧地拥抱,深深的亲吻,那是期待了五百年的感觉,吻得那么甜蜜,那么严丝合缝。我在陶醉中突然挣脱开来,转身去打开皮箱,拿出一个印满红心的玻璃纸包扎的东西,那是一枝花,干枯的花,有花茎花叶花瓣话蕊,那是一枝曾经靓丽的花。我双手捧给浪漫,真切地说了一句:我爱你。他接过花,再次把我搂紧,吻得我透不过气来。
他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花,悄悄问我这是什么花啊。
我偎在他的耳畔答道:雪莲。
二 红墙
我有一个梦想
想和你牵着手
漫步在陇上
我有一个梦想
想和你并着肩
向那远山眺望
这是浪漫在《梦想》中的诗句,而这个梦想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实现了。所不同的是我们不是做“陇上行”,而是漫步在世界上最大的广场和中国的第一街长安街。
我们的第一次晚餐,选在了前门大街的“都一处”烧卖馆。这是一家有250年历史的老店,大堂中高悬的虎头匾上的三个大字出自乾隆爷的御笔,屏风上不无炫耀地书写着这块虎头匾的来历。我们坐在沿街大窗边的一个方桌旁,我不时抬头看看窗外塑着的三个诉说这个百年老店的铜人。要了两笼烧卖,一笼猪肉葱花馅一笼素馅,我觉得素馅芯的格外好吃,仔细的扒拉开研究构造,在浪漫的“嘲笑”中我认出了香菇、冬笋和胡萝卜。浪漫觉得这里的粥熬得好,喝了一碗小米粥后又要了一碗冰糖莲子粥,在他喝粥的当口,我又“掉书袋”介绍了一些当代作家关于粥的作品,涉及宗璞、王蒙、张洁、张抗抗等一干,当然孙犁的关于胡萝卜棒子面粥我没有提,那是抗战岁月的粥品,说了浪漫也没有兴趣喝。但他喜欢听我絮叨,我稍一停嘴他就看我。
十月的北京天气格外好,虽然天黑了,广场上还有老老少少在放风筝。浪漫瞅机会给我照相,当然我们也合影。浪漫的相机是自动聚焦变焦的,请了几个路人帮忙竟然玩不转,在金水桥上见一对青年男女也在照相,就请男青年帮忙,他镜头对着我们鼓捣了半天也不灵,边上的女友都看得不好意思了,催促道:“你能不能快些啊,把别人的脸都笑烂了!“我和浪漫听了这话笑弯了腰,这当口闪光灯亮了。
我们在广场上散步,在长安街上散步。浪漫身着白色的旅游鞋、白色的牛仔裤、藏蓝色的和尚领长袖体恤,钛丝小眼镜挂在衣领上。我则穿着黑色敞摆风衣、黑裤、黑袜、黑皮鞋。如果你恰巧在秋日的晚上路过这里,看到路边一个一身皂衣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潇洒俊美的男孩肩并肩的漫步,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开怀大笑,那就是我们。
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林荫处的长椅上。我们拉着手,互相抚摩,借着远处的灯光,研究着彼此的掌纹。我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浪漫接过我手中的防风打火机,仔细研究了一番后,噗的一下为我打着,我捧着他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在火光燃起的一瞬我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那是真挚而深情的。我想起《等待戈多》中的诗句:
我找到了
爱你的秘诀
永远作为第一次
我们的身后是长长的红墙。
三 鼓声
仿佛是白天,仿佛是黑夜,一切都在仿佛之中。
时而激越,时而沉寂,振奋后疲倦,疲倦中仍然渴望振奋,一切都浓缩为简单的轮回。有些故事的展开实在不需要大的场地,一间房子甚至一张单人床甚至一个浴缸就足够了。
这家饭店的浴缸比其他地方的浴缸还是要深大一些,一个人躺进去宽宽敞敞,但是同时泡进去两条汉子,还是出乎设计者的预料。于是必要的折叠和穿插是势在必行的,好在我和浪漫在大学都主修过运筹学,有效地利用有限的“施工”场地是这门学问的重要内容之一。水没了彼此的颈项,浴液腾起的泡沫掩盖了不宜公开的内容。在这样的空间里,要想独立地彼此不妨碍地完成作业是不可能的,于是交换和分工这个经济学原理也得到了充分体现:一个人负责洗两个脑袋,另一个人负责搓四只脚。当然,“个别重点行业和热点部门”大家还是热衷于“过问”和抢着“插手”的,社会如此,浴缸里也是如此。
哲学的教义一再叮咛: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不是孤立地存在的。于是,狭小的单人床上就发生了数不清的关联:和肢体有关,和肌肉有关,和皮肤有关,和根有关,和茎有关,和长有关,和圆有关,和硬有关,和软有关,和温度有关,和湿度有关,和摩擦有关,和润滑有关,和呼吸有关,和心跳有关,和适应有关,和不适应有关,和痛有关,和收缩有关,和喷射有关,和液体有关,和起伏有关,和高潮有关……
在一切关联中,在关联之间相互关联中,我陷入了“昏迷”。我感受到了一种节奏,熟悉的节奏,由远到近的节奏,舒缓的节奏,昂扬的节奏,沉重的节奏,哦, 哦,这是鼓的节奏,我多么熟悉的节奏,鼓声从天边飘来。
我熟悉鼓,我喜欢鼓,尤其是腰鼓。我喜欢挎起腰鼓跳跃腾挪的舞姿,我能熟背腰鼓的鼓谱。小学前三年的业余时间我都在学校的腰鼓队,上学背着鼓下学背着鼓,睡觉时床头放着鼓,鼓赶走了我的贫乏和寂寞,鼓给小小的人儿巨大的欢乐。及至上了中学,一次重大的政治活动全市要组织大规模的游行,这个省级的重点中学决定迅速成立个腰鼓队以展风姿。崭新的腰鼓铙拔拉来后,才发现没有会打腰鼓的老师,音乐老师也毫无办法,一个教数学的女老师,自告奋勇地舞匝几下,不但鼓挎错了,对鼓点毫无所知。于是,艺术指导的职责在我从容不迫地表演了一番后历史地落在我的肩上。那一节节错落有致表达各种情绪的鼓点,鼓棰上飘动的红绸,给学校的游行队伍大增光彩。前些年我去延安在宝塔山下,遇到了一个和游客照相的腰鼓艺人,我和他合影后拾起另一个腰鼓和他对打一番,引来好多游人驻足观看……
这是令人沉醉的,这是令人激动的,这沉醉和激动在痛并快乐之间游移,这鼓声我多么渴望,这鼓声调动了我蓄积了五百年的激情。在节奏中我不断地扭头看着这个俊美的鼓手,我甚至呐喊为他助威。
在激越和高潮中在跳跃中鼓声嘎然而止!
鼓声停了。
鼓手倦了。
鼓手把头深埋在他心爱的鼓上。
四 雾霭
我双手捧着漫漫的脸,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亲。黑黑的头发,白净的面庞,大大眼睛,看不够,亲不够。他突然指着他自己右眼下说:“你看,我有两颗泪呢。”真的,有两颗小米粒大小的黑痣。我一边用手指触摸一边说:“你快哭给我看看呀!”在我看来,漫漫简直就是蜜罐里泡大的,何尝有过失意和伤心?"哼!我从来不叫别人看见我哭,没有人的时候常流泪呢。“他噘起了嘴巴,我再次紧紧地吻住。
身为一个同志,有哪一个没有经历过痛苦、犹疑、彷徨?那泪水那苦水不自己默默的吞咽,又往哪里倾诉呢?他告诉我,他曾经一个人在半夜里孤独地走完了长安街。
在我的眼里,漫漫是北京最好的风景,只要他在我的身边,随便走到哪里都是美丽的。和他漫无目的地闲逛,早过了晚饭的时间,我们感觉到饥饿时,都到了晚上九点多了。我们选了一家火锅城吃火锅。
宽大的火锅城里只有我和漫漫两个食客,环境的确不错,我俩选了靠窗的位置落座。漫漫点了羊肉、冻豆腐、生菜等等五六样锅菜,我则选了一瓶北京特产极品二锅头。漫漫声称陪我两杯,其实他的酒量也的确可以,每次我们都把酒盅中的酒一口干完。
我俩索性脱掉外套,甩掉脚上的鞋子,穿着袜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我点着两支烟一支递给他,他潇洒地用指尖夹着,抽一口抬头徐徐吐出烟雾。透过腾腾的热气,看到漫漫白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三个年轻女招待格外殷勤,不住地轮番上来看火添汤倒茶,我注意到她们的眼睛不住地往漫漫身上瞟。她们哪里知道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是个同志?在她们的眼皮底下,桌布下面一双白线袜和一双黑线袜在纠缠?
我俩的话题相当部分围绕着“朋友别哭”网站,围绕着铃声里的朋友。头一天晚上我们见到了网站的另一位站长LINDEN.
本来我和漫漫说好晚上六点在前门的“全聚德”请LINDEN吃烤鸭,选在前门主要是考虑LINDEN的交通方便另一方面觉得“全聚德”好听。不巧LINDEN那天单位搬家,等到他风尘仆仆赶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全聚德”已经打烊。不得已我们只有就近找了另外一家烤鸭店,大堂里也只剩了三个洋鬼子喝酒。这家烤鸭店比“全聚德”地理位置显赫,萝卜快了不洗泥,风格是凉菜不凉,热菜不热,漫漫只好不住地叫服务员端回去回锅。点的素菜烧茄子,我当场断定比TONY的水平差的远。好在LINDEN忙了一天,肚子饿了,感觉烤鸭卷饼还不错,略有安慰。
LINDEN拿出一叠照片给我和漫漫看,有他外婆、妈妈、姐姐、还有小外甥的,充满了温馨。我在照片中还“结识”了铃声里的其他一些朋友,他们的年轻、朝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和漫漫在照片中挑了一张LINDEN和TONY在长城上的合影做留念,这对情侣欢笑地拥抱,给冷漠的长城增添了一道风景。我们感谢这对爱侣,没有他们的网站,也就没有我和漫漫的相识。我和漫漫还高兴地接受了LINDEN和TONY的礼物,来自云南的一套花玉烟具。LINDEN说话有板有眼不紧不慢,文质彬彬很有学者风度,这种风度是学不来的,漫漫说LINDEN的谈吐风度神似连战。
我和漫漫在火锅城一直持续到十一点钟,一瓶白酒不知不觉地告罄。我们还兴趣不减,乘着酒兴在街头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三里河路边的一个街边花园。这就是同志圈里所说的三里河渔场。我俩坐在花园中的长椅上,尽管快近午夜,但这里的确还有一些男子在这里转悠,表面的悠闲掩盖不住内心的渴望,有些疾步匆匆从我们面前走过,我知道他们一定用余光打量我们。我和漫漫紧紧握着手,只有在此刻才更能体会出相知的幸福。
秋夜是适意的,在这个树木茂密的花园中,闭着眼睛也能用鼻子嗅出浓浓的绿。漫漫发现了天上的弯月,指给我看。
我想起中秋节月圆的晚上,我和漫漫相隔千里在网上团圆,我们的相思是那么的真,那么的切,把滚滚的激情化做语言打成汉字倾诉自己,放纵自己,把自己的灵魂赤裸裸地交给了对方,那缠绵那亢奋,越过了千山万水,把辽阔的大地铺就了一张扑满鲜花的床。
两天后,我收到了特快专递,里面有一个折叠得四方四正的手绢,我打开来,在这洁白的手绢上腾起了一片雾霭……
五 寻常
从来没有想过追求什么浪漫的生活。就想和爱人一起悄悄的、不动声色的厮守,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逛街,一起起居,平常的日子平常过。这个要求难道过分吗?我常常问自己。这个要求难道不过分吗?我还常常问自己。
如同空气和水,这最稀松平常的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东西,其实是最珍贵的。
所谓的浪漫完全是自己的感受。
红白相间的格子台布,巧小的水晶花瓶里斜插着一支碧绿的竹芋。粉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像框,都是三四十年代上海影星的剧照。我抬头扫了扫我右上方的一帧,恩,是上官云珠,《乌鸦与麻雀》。
一瓯西湖莼菜汤,一碟青豆萝卜干,一碗小馄饨。油炸臭豆腐衬着纸巾装在精巧的小藤筐里——这是漫漫专门为我点的,他读过我的《五味之外》知道我有嗜臭之癖。
臭豆腐是天生的贱命,一旦登上大雅之堂,掩不住的臭气令人尴尬,看来品尝它只合在弄堂口,油锅旁。
环环相套的小餐厅里,只有我和漫漫两人静静地坐着喝茶,喜欢午后的这份宁静,很适意,很温馨。
早餐,我领着漫漫打的跑到西四,在路拐角处找到了经营了几十年的“西四包子铺”,破破烂烂的小门脸印证了儿时的记忆,找到了对包子的感觉。我和漫漫挤在人堆里,趴在破铁皮桌上吃着肉包子喝着炒肝,漫漫无疑迁就我,看他把碗中的猪肠扒拉来扒拉去,知道难为他了。
我则兴致勃勃。小时候和大人逛西四,无数次从大人手中接过这儿的包子。这儿的包子味儿,深深地感染了我的味觉,以致我对包子有了特殊的嗜好,看到带皮儿的就猜想它的馅儿,猜想馅儿的味儿,非要尝尝不可。在我看来味道是在天津狗不理,上海豫园的南翔小笼之上的。
在北京城里专门打的找破门脸吃包子喝炒肝的人为数恐怕不多。
喜欢和漫漫专门跑到百年老店沙锅居去吃猪肉酸菜炖粉条烧茄子炒豆苗外加酱萝卜儿拌青豆杏黄台布杏黄碗杏黄碟子杏黄盏来碗大米饭的感觉。
喜欢和漫漫夜逛王府井每人手里掂着“油炸鬼”焦圈回锅老油条总之是一个东西边走边嚼左顾右盼时而拉拉扯扯时而若即若离的感觉。
喜欢绕过装修一新千篇一律的肯德基麦当劳来到烟熏火燎油赤麻花火烧铺买个芝麻蟹壳黄火烧夹天福号酱肘子咬一口掉渣流油冒热气的感觉。
喜欢漫漫迷迷乎乎赤裸裸赖在床上睁只眼闭只眼活象只大懒猫让我喂他稻香村红糖芝麻酱糖火烧边嚷着好吃还边嚷着口渴的感觉。
喜欢漫漫一进屋门甩鞋退袜手表钱夹钥匙手机噼里啪啦飞落桌上马马乎乎大不啦啦我是老大我怕谁拉过你来不由分说先KISS一下的感觉。
这对于我是一种感情,一种回忆,一种割舍,一种告别,一种演变了聚集自己思想深处的向往。
这浪漫吗?
喜欢看齐白石的画。喜欢看他笔下的鱼虾蟹鳖虫,喜欢看他笔下的鸭公鸡雏居家的大白菜,喜欢看他花间的一壶酒,喜欢看他青山下芭蕉旁的东倒西歪屋外加一两个不三不四的人。
吁!很写意,很实在,很人间。
六 菊黄
十月是属于西山的,秋高气爽,万山红遍。
漫漫陪我来到西山,不是赏香山的红叶,也不是品玉泉山的甘泉,而是扫墓。漫漫抱着由他执意掏钱买的一盆菊花。
这是一个著名的公墓。沿着绿阴遮蔽的甬道走去,你可以见到荷塘边的朱子清、绞刑架下的李大钊、雷雨中的曹禺、商海沉浮的董竹君……
我迷路了,我依稀记得的X区X组,竟然走到顶头都没有见到,但我心中有底,我知道我的亲人一定会在冥冥之中指点我的迷津的。果然,原路返回时,碰到了一个清洁工,经他的点拨,我们很快找到了地方。
黑色的墓碑下埋葬着两位女人,她们是相守一生的母女俩,她们是我的太婆和我的外婆。
太婆是我小时印象中见到的最老的老人。她年轻时一定是江南出众的俊俏女子,她年轻时一定有一手出众的女红。我幼时穿的绸缎小袄,谁能相信是出自一个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之手?那一身身的小衣服,都是她用手中的针线一针针缝制的,匀称的针脚、精彩的搭配,都堪称是手工艺品。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嚷着叫大人们把西瓜心挖出来,留给太婆婆吃。站在凳子上趴着桌子帮太婆婆选粥米。
“这孩子仁义。”太婆婆的夸奖,是我对仁义最初的理解,尽管年龄离识字还远。
她有五个儿子,终了时身边没有一个。文武全才的他们分布在国共两大阵营里,战死的冤死的剩下的隔在了海峡彼岸。
我是她生前见到的唯一一个重孙。
小时侯最爱赖在外婆的臂弯里听她讲故事,妖魔鬼怪,聊斋水浒西游,在外婆的喃喃中得到了启蒙。有一次她在午休时迷迷糊糊的讲到,孙悟空一手拿着金箍棒另一手拿着革委会……,我当时就摇醒她指出错误,她捂着我的嘴显出了无比的惊慌。现在看来,在她的潜意识里革委会和孙大圣的金箍棒一样威力无比,此前她的一个兄弟,一个解放后从延安归来的老干部含冤吊死在自家的大衣橱上。
外婆死于直肠癌。临终前大人们领我到医院去看她,她在昏迷中睁开眼看着我,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抬手艰难地指了指床头柜,床头柜上摆着香蕉。
她们的骨灰盒曾放在我卧室里的柜子上,伴着我上了小学、中学、大学,直到返回北京入土为安。从小我就告别对死亡的恐惧,对死人的恐惧。两具骨灰盒甚至成为某种精神寄托,受了委屈、得了欣喜,都会不由自主地望望。
她们是我幼时故事的背景,是我童年回忆的索引,是我青春迷茫的证明。
她们是我心中的佛。
多年前,我和我生命中另一位重要人物来到这里。时值春节,这里竟然找不到卖花的,为了表达心意,在刺骨的寒风中,她摘下了自己头上的粉红色的围巾,搭在了墓碑上。
漫漫掏出纸巾和我一起拭去墓碑上的浮灰,还把墓碑周围的枯草拔了拔。
我坐在墓前,默默地抽着烟,心里向她们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我的爱你们能理解吗?我们的爱需要你们的祝福和证明吗?
临走,我站在墓碑前,凝重地说:“我爱漫漫,保佑我们吧。”漫漫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向我深情地一眸。
黑色的墓碑前金黄的菊花格外耀眼。
八 七彩
午后的玉渊潭在秋日里显得格外素美。没有假山,没有亭台楼阁,只有那岸边的垂柳陪伴那一泓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
我和漫漫在岸边悠悠地漫步,间或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歇脚,看看近处的钓者捕者,眺眺远处的冬泳者和湖中的小船。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八天,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分别了,这八天里我们朝夕相处有说不尽的话,可又觉得什么也好象没有说清楚。看来,爱只能体味。
漫漫从路旁的小卖店跑回来,塞给我一包小吃,自己则拿着一个塑料瓶兴奋地给我看,哦,七彩泡,小时常玩的肥皂水。
他高兴地跳上岸边的石头上,在路人的注目下,用小网蘸上水吹起来,刹那间随着湖风腾起了一片缤纷。飞舞的彩泡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幻着不同的颜色,悠悠地飘着飘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红光、蓝光、紫光……
好美,好美。
这是一个快乐的漫漫,无忧无虑的漫漫,憧憬着瑰丽的漫漫,那眼睛里的光是童稚的,那笑是童稚的。我和他一起高兴地享受这幻化出来的快乐。
我的快乐暗藏了忧郁,这缤纷的彩泡是否预示着我们的爱情?
不是吗?眼前快乐的漫漫,当你面对你深爱的父母期待的目光,你能轻松地说,我不要婚姻,我拒绝后代吗?你能告诉他们你不接受女孩,而深爱一名男子吗?面对惶恐的亲人你还能无忧无虑吗?
不能!即使是天大的幸福也不能建立在对亲人残酷的基础之上。
人的命运有时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他是血脉传承中的一环,由不得自己来选择,这是他的责任,他无路可逃。
漫漫还应该有自己婚姻、家庭,有另外一个世界。
那我们的爱情或许就是那缤纷的彩泡?随风飘舞,无着无落?
在欢喜中我的灵魂脱离了躯体随着彩泡飘到很远,破灭。
不远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提着两个水桶来到湖边,弯腰汲水。
我上前问道:“大妈,您老提这湖水有什么用啊?”
“回去浇花用啊”她回答。
“家里的淘米水浇花就很好啊。”
呵呵,其实每天来这里取水也主要是为了锻炼。“
哦,老夫人其实更看重的是取水的过程,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她感受了充实,锻炼了身骨。
也许,我们的爱情是否也应该更关注过程本身,而不盲目地期于什么结果?
我用我的视觉,我的听觉,我的嗅觉,我的触觉,我的味觉,我的全部身心感受了眼前这个快乐的男子,感受了我的爱情!这不就是结果吗?这难道还不够吗?背负了这么长久的爱,交给了他来扛,这不就是最大的欣慰吗?
我应该快乐,我有理由快乐啊。
漫漫,让我们的爱情就象这七彩泡吧,一起腾空,一起飞舞,一起变幻,最后一起破灭,跌入这波光粼粼的水中,再一起向前汇入大河融入大海吧。
九 雪中情
一夜西风,一夜寒流,送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扯开窗帘,远处的群山,脚下的大地都渲染了薄薄的铅白。
这时候,漫漫一定赶在上班的路上吧?北京的雪消了吗?在寒风中蹬车一定很冷吧?
漫漫,还记得我们在聊天室第一次见面,你问我在干什么吗?
我回答:听音乐。
你问:什么音乐?
我回答:二胡曲《雪中情》。
那时虽然还是初秋,但是我心中已经积满了白雪。我渴望在皑皑之中闪现出一丝暖色,我渴望孤寂的庭院能听到马车的铃声。
我穿戴好准备出门,想起该戴上围巾。我打开衣橱,取出漫漫送我的羊绒围巾围在脖子上,我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
我还清晰地记得漫漫送我围巾时的情景。那晚我和漫漫消歇下来的时候,漫漫突然跳下床,打开壁柜,从里面取出三个大红的盒子,打开一个从中抖出一条火红的围巾,搭在我赤裸裸的肩上,悄声问我喜欢吗?天那!这么耀眼眩目的围巾。他记得我说过我喜欢红色。不谙时尚的我,还是认得皮尔。卡丹标志的。
还有两条红围巾是他送给和我命运紧密相连的两位亲人。
我喜欢,非常喜欢。我当时紧紧地抱着漫漫。
可是我毕竟已经过了披红戴绿的年龄了,围着它出入办公场合是不是有些招摇?
最后默默地解了下来放回原处,另取了一条藏蓝色的围巾围上。
不过,我会珍惜的,我会永远记住那个晚上,永远记住这份温暖,永远收好这份礼物。
我要叮嘱我的亲人们:等到有一天劳驾你们为我装殓时,其他都随便,但千万千万要记住,把这红围巾帮我围好,我要围着这鲜红的围巾告别这个世界,我要带着一团火红进入新的天地。拜托了!
漫漫,在这寒冷的冬季,在这天地苍茫中,我不再孤寂,我感受到了爱的温暖。
我会记住我们分别时的情景,我把着车厢的门,目送你远离的背影,和那回头向我含泪的微笑……
我会记住回到家中,当天在电话中对你抑制不住的号啕……
我当然会记住,当我提着行囊走下车厢,茫然四顾,在人海中寻找你的情景,那一刻是多么的漫长……
我永远会记住!一个英俊的男子,越过人海和我四目相对,面上腾起一片绯红,张开双臂向我奔来……
这就是我的苦苦寻找的爱情,这就是我迟来的浪漫啊。
我爱你!
---- 春眠不觉晓 庸人便自扰
走破单行道 花落知多少 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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