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usongren22()
整理人: dianababy(2001-12-01 23:03:0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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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0月,我应邀到银川市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开幕式结束后。我和几位朋友 正站在会堂前聊天,蓦然看见3位女士从远处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中间那位很像 我大学时的同学丁晖,我和她已有十多年未见面了,能会是她吗?我心里想着, 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在我们相距不到五六米的地方停下来 ,也直直地盯着我看,我们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有人催我去开会了,我和丁晖只简单地寒暄了几句,知道她目前在银川市某 研究所工作,便相约晚上再见。
夜幕下的银川下起绵绵细雨,我撑着伞和丁晖走在林荫道上。雨点打在伞上 ,更打在我和丁晖的心上。丁晖是我的初恋情人。
“你现在过得好吗?”我问。
“还好,你呢?”丁晖深情地望着我。
“我还在母校教书,一切依旧。”我把雨伞向她那边挪了挪后又问:“你那 位是做什么的?”
“开公司的。不过,我们离婚了。”尽管丁晖说得很平淡,但我还是能感觉 她内心的不平静。
我们都沉默了。一直到路的尽头,似乎都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话题。我认为我 能体味她此刻的心情。初恋虽然对我来说没有结果,但在我心里也一直祈祷着她 能过上好日子。想不到她却离婚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二
初恋是心灵深处永不沉沦的记忆。丁晖出生在银川市的一个回族大家大学时 就读于和我们学校相毗邻的民族学院,我们所在的两个班是友谊班。她人长得很 有气质,性格活泼,能歌善舞,是众多男生爱慕和追求的焦点,但她一直对此很 冷漠。大二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班一位同学过生日,在饭店里请大家吃饭,丁 晖也应邀前来。席间,几位曾遭丁晖拒绝的男生——有她班的,也有我们班的, 合计着要捉弄她——软硬兼施地向平时滴酒不沾的她敬酒。我坐在丁晖身边,很 清楚她很为难:作为有着虔诚信仰的穆斯林,《古兰经》上是不允许饮白酒的, 而此时此刻,不喝肯定扫大家的兴,我解围说:“既然丁晖不能喝,就别太勉强 了。”大家一下子把矛头对准了我,带头起哄的一位同学说:“你以为你是护花 使者呀?想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不能喝,你替她喝也行!”丁晖向我投来 求助的目光,就像让人爱怜的邻家小妹妹,我的心里油然而生出男子汉的豪迈, 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样以来,我就成了众矢之的,心怀叵测的敬酒者轮番编出天花乱坠的词儿 向丁晖——其实就是向我揣酒,我硬着头皮来者不拒,很快我就烂醉如泥了。
在头昏脑涨中一觉醒来,己是第二天上午。我正躺在宿舍的床上,这时大家 告诉我昨天晚上丁晖如何求人把我抬回来,我又如何吐得一塌糊涂,丁晖流着泪 守在我床边,一直到熄灯才离去……有人笑我有艳福,也有人笑我早晚会因“美 人计”而身败名裂……丁晖在欢声笑语中敲开了我们宿舍的门,拎着一大包水果 来看我。同学们插科打诨了几句,都一脸坏笑地出去了。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俩时 ,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她说自己很难过,也很感激,说你昨天都是为了我…… 丁晖的话让我也很感动。我说,我正在课余时间里为我们系里一位研究回族学的 教授做助手,因此也知道不少回族学方面的知识。尊重她的民族习惯。帮助她是 应该的。
那天我和丁晖颇为投机地谈论了许久,我们一下子亲近了许多,这以后的往 来就日渐多起来。她很喜欢她本民族的作家诸如张承志、霍达和沙叶新等人的作 品。我们学校图书馆里藏有许多文学书刊,我就给她借这些作家的书看。丁晖写 一手好字,我写了文章常请她帮忙誊写。我作为汉族,研究回族学有一次我要帮 助教授调查清真寺坊时,她总是自告奋勇陪我去。她还说,在她的故乡宁夏有很 多富有特色的清真寺坊和回回聚居区,并许诺一定要请我去那里考察。
转眼就到了夏天,我和丁晖的关系也逐日升温。我俩常来到两个学校之间的 塔湖公园,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各看各的书,或者我躺下睡觉,她坐在我身边, 或者她躺下睡觉,那一刻的感觉很美,她的睡容轻松而安详——显而易见,我给 她带来了安全感。我们也爱坐在草地上聊天,她常半真半假他说,在民族学院, 她是众星争捧的月,备受男生青睐。这样的话说得多了,我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在暗示我。
这年暑假,同学们都回家过假期了,丁晖因离家远,我则要帮老师查资,就 都没回家。这段日子里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有一天,我俩到20公里外的黄河岸边 去玩,正午的黄河滩寂静得怕人,她欢快地跑在河床上,我推着自行车走在后面 。忽然,她惊慌失措地折回来紧紧扑在我怀里——不远处的滩地上躺着
两具狗的尸体,已糜烂,着实吓人。抱着小鸟依人的丁晖,我差一点儿说出 “我爱你”,可我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她一直伏在我肩头,直到我推她,她 才有些幽怨地红着脸松开我,嘴里却哺哺他说:“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这以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忘不了这一幕,但她却不理我了。
我和丁晖的来往多了,同学们就有了议论,很多人甚至当面说我俩是大造地 设的一对,丁晖没有反驳,只是满脸的绯红。
其实,对于丁晖,并不是我不动心,只是那时年纪小,我没有勇气表白自己 的真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我和丁晖刚开始密切交往时,我的辅导员 就把我找去语重心长地告诫我:“现在校园里恋爱成风,学校早就想管一管了。 你是班干部,又在积极要求入党,你要注意影响,千万不能做反面典型啊!”经 过很多个不眠之夜的思索,当时还是热血青年的我,对前途的向往战胜了儿女情 长。丁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又到冬天的时候,我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创巨痛深的打击——在讨论我入党的 会上,我还是因为和丁晖过从甚密而未获通过。
我访惶在深冬的风里,心如暮色般苍茫。在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里,半斤白 酒下肚,我已酩酊大醉。当我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时,却意外地发现丁晖正站在门 口很难过地看着我。
寒冷的冬夜里我俩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走到行人稀少的小花园 时,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说:“一切我都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悄悄跟着你 ,想不到你也有软弱的时候。”她的手很热,似乎要融化我心中所有的寒冷,我 压抑许久的情感一下子汹涌澎湃。我把她揽人怀中,急不可待地吻了她,她伏在 我怀里,颤抖着,轻声哭泣……
这以后便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我们彼此真心地相爱,常常携手走在 众人羡慕的目光里。
但我们心中仍然有着隐忧,这种隐忧终于在丁晖读完《穆斯林葬礼》后开始 弥散在我们幸福的情感历程中:那一天,多愁善感的丁晖被书中汉族教师楚雁潮 和回族女生韩新月的爱情故事深深地感染了,在为一对终不能成眷属的恋人流下 很多眼泪后,她若有所思地问我:“你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我的心 沉重起来——我知道婚姻自由受法律保护,但也知道传统的回回
大族有“女不嫁族外”的习俗——丁晖恰恰生在回族大家。假如有一天我必 须直面这种抉择,我又该怎么办呢?我看见了丁晖隐藏在心底的忧伤,丁晖似乎 也读懂了我的忐忑,从此以后,我总在冥冥中感觉到我和丁晖的挚爱真情很可能 会遇到一些麻烦。
三
我和丁晖担心的事情终于在大三下学期发生了:她远在银川的父母获悉我俩 的恋情后,坚决不同意。那年冬天,丁晖的父母从银川老家赶到学校。
我是在学校见到两位老人后才知道这一切变故的。丁晖的父母来找我时,虽 彬彬有礼,但浑身上下却洋溢着对我的不屑。原本就措手不及的我更加语无伦次 :“是你们的女儿先找我的,她说散就散……”
父母开始向丁晖施加压力……大约10天后的一天晚上,我和几位同学正在宿 舍里闲聊,当有人间起丁晖时,我还颇自负他说我俩谁也离不开谁。话音刚落, 丁晖就带着她父母来找我了,她父母把她推到我面前,丁晖昂着头盯着我,一字 一顿他说:“咱俩从此一刀两断,你自重,我也自重,谁也不要再理谁了……” 丁晖说完就跑了出去,我被她的话打蒙了,听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我比当众挨 了几个耳光还难堪。
那一刻,我咬烂了自己的嘴唇。
三天后,丁晖却主动来找我,哭着说,那天她是不得已才说那些话的,否则 她的父母是不会走的。她说她心里依然还爱着我……最后她请求我原谅她那一天 说的那些话,让我们重新开始。但她的那些话以及她父母的态度,已成为我生命 中不能承受的重负。
极度自负和极度自卑莫名其妙地交织在一起纠缠着我,我不知该何去何从。 迷惘中我 跑到武汉,住在在此工作的大哥家。那一年,大哥的婚姻也徘徊在死亡 边缘。对未来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大哥劝我说:“人生一坎接一坎,她能天长地久 地接纳你吗?三年五年甚至八年十年后,她父母仍然不同意你们相爱,你怎么办 ?咱家境贫寒,又没背景,你毕业后十有八九要分回原籍教书,大小姐能跟你去 穷乡僻壤吗……”那天深夜,我和大哥抱头痛哭。哭完了,我似乎也明白了现实 和理想的区别。
我在武汉给丁晖写了一封信,感谢她给了我人生中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光,但 为了她也为了我,我们还是分手吧!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丁晖并没有收到这封信——至今我们也都不知道是什么 原因。
因此在我返校后,丁晖仍一如既往地来找我,但每次我都冷冷地回避着她。 看着丁晖满脸迷惑地离去,我的心也倍感失落。
转眼间就到了大四,这一年里我和丁晖始终再没有任何来往。但我却无法忘 记她,特别是当我听同学说她正准备报考回族学方面的研究生时,我的心底涌出 说不出的滋味:她的这一选择很可能还是因为我——本来她的理想是文学。那一 天,我一个人偷偷跑到民族学院,隔着教室的窗户又一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 ,泪水突然流满了我的脸,其实我还是深深地爱着她的。
毕业前夕,丁晖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学的研究生班,她托人给我带话,说希望 我能去送送她。
但我无论如何也鼓不起直面她的勇气。我悄悄打听到了她要乘的车次,躲在 火车站的月台上。那天来车站送她的人很多,有人开着轻松的玩笑,还有人给她 送了鲜花,但她似乎对这一切都心不在焉,直到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她才心神不 宁地登上火车——她流泪了,躲在黑影里的我也流泪了。
毕业后,我意外地得以留校工作。这期间很多同事给我介绍对象,但都被我 婉言拒绝了——在我心灵深处,我仍念念不忘地记着丁晖。
1992年,“下海”潮起,我当年的辅导员也辞了职要去南方办公司。临行前 ,他专门请我去喝酒。喝到酒酣耳热之际,我们开始回忆往事,说着说着,他话 锋一转说起了丁晖。说自我不理丁晖以后,丁晖曾几次找他,想请他帮我们消除 误会……但辅导员因为自己当时的身份终究没出面帮我们……未了,他说,他念 大学时也遇到过与我类似的遭遇,最终留下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丁晖是个好女 孩,希望我不要留下终生遗憾。
那晚我彻夜难眠,先是为往事追悔,接着在亢奋中给丁晖写了一封长信,诉 说我对她绵绵的思念。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后,我终于收到了丁晖的回信——那时的她,刚刚度完蜜 月。
这以后,万念俱灰的我随便和一位女孩结了婚,一年后又有了孩子。这桩凑 合婚姻是否幸福就可想而知了,我无可奈何地挣扎其间。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 常常想起隐藏在心底的丁晖,她的一颦一笑在流逝的岁月里越发清晰,撩拨着我 的记忆,也撩拨着我的生活。
四
我在银川的十多天里,丁晖一直陪着我。
会议结束后,我又应丁晖的要求多逗留了几天——她要兑现当年的承诺,我 参观了银川市南关清真寺,还去了同心市和吴忠市独具特色的清真寺。那些天里 ,丁晖脸上洋溢着快乐,我也有着很少有过的好心情,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相 识相爱的大学时代。但分别的日子渐渐来临,我不得不从梦中走回现实。然而我 已无法离开丁晖,已无法再直面无爱的感情生活。
终于,在临别的前一天晚上,我郑重地对丁晖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回去后马上离婚,然后来银川和你一起开始新生活……”
丁晖先是吃惊地看着我,继而扑进我的怀抱,默默抽泣,我也流下了眼泪。 世界停止了喧哗,我们相拥着站在华灯初上的街头。
待我们都平静下来后,她说她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俩之间的关系,在我走时一 定给我一个答复。
我在焦急的等待中挨到了第二天上午,我要去火车站了,但丁晖却一直没有 露面。我的心中升起一股股烦躁,对着两位服务员发起火来。就在这时,丁晖托 人给我带来一封信,信中说:“……很感谢你还这么真心地对我,其实这些年来 我也无时无刻不在记着你,我的婚姻的破裂与之不无关系……但我思来想去,让 我们还是互相忘掉吧——感情不是双刃剑,不能一面砍伤你我,另一面叉砍伤你 无辜的妻子和孩子……”
我呆呆地站在宾馆的走廊上,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坐上火车 的,也不知是怎样踏上归途的。但我知道,从那一刻起,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将 伴我终生,并将让我时常为她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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