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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雪 夜
发信人: allan_79(香烟)
整理人: xy5678(2002-03-07 21:53:54), 站内信件
火车在大西北的一个三等小站把我抛下之后,继续西行。此时已近黄昏。雪虽然停了,但天色依然阴沉着。
这是公元1985年初冬的一个下午。

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站台上,举目望着四周,山岭、河道乃至破旧低矮的民房无一不被重新刷新了一遍。大自然施展着它神奇的魔法,刹那之间便把大西北的荒凉与贫瘠裹盖下来。我很喜欢雪,喜欢天空纷纷扬扬飘着雪花时的静谧,也喜欢呵着团团絮絮的热气,踏在新下的雪地上听"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但此时此刻,我全然没了那份心情……

我艰难地行走出一段距离,不得不停了下来。我茫然地看看天,又望望地,心想,这种天气不会有什么长途车开行,50多里的山路就是再给我8条腿,午夜前也爬不回连队了。索性豁出去了,在团部的招待所住上一夜,超假也只好认了。想到这儿,我掉头朝5里外的团部方向走去。虽然打定了主意,但拎着行李走在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里,心里难免仍有几分忐忑。因为我十分清楚现在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非常时期:再过几天,自己所在的部队将开赴云南老山前线。战时超假非同儿戏!

团部招待所毗邻团部大院位于一片空旷的山脚下。所谓招待所不过是一排普通的营房改建的,七、八个房间里简单地搭起了几张床,用于接待平日里过往的军人落脚休息。四个月前,我曾在此住了一夜,那时我刚刚毕业分配到此。印象里除了条件简陋,被褥太脏,负责接待的小战士的态度也很差。

我事先就把军人通行证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招待所值班室的门,还是那个小战士,此刻他正低着头在炉子上烘烤着馒头片,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我的到来丝毫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好!我是咱们团加农炮营的,连里给我发了加急电报,让我务必今天归队,但下火车后才发现雪下得这么大,没有进山的长途车,我想今晚在这里住一晚上。"我递上自己的通行证,口气十分客气。我担心被拒绝,尽量把自己住宿的理由说得充足一些。虽然眼下自己好歹还是个军官,一身的干部服,但县官确实不如现管,况且这些看上去比我小不了一两岁的小兵对我们这些学生官似乎总是怀有一种敌视的心理,毕业来部队才不过几个月,已经遭遇过几次尴尬。我生怕他今天再犯葛,随口编个什么理由把我打发了,这种天气,又是这个时候,让我去哪儿过夜!

小战士傲慢地抬起身子来,瞟了我一眼,接过通行证看了看,突然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目光:"你是青岛人?" "怎么,你是……" "我是肥城的。" "哦!老乡!"我的惊喜有七分是装出来的。自从下到部队后,我发现,野战部队的地域观念和乡土情分特别浓。同是甘肃的要分清兰州的,酒泉的。同是西北的,就要分出陕西的,宁夏的。这个地方山东兵特别少,他们所面对的都是西北人,自然沾上老乡就亲近。我本没有这种观念,上大学时,我所在的区队39个人中,有12个山东的,而与我最聊的来却是来自南京的阿峻。眼下的境况不同了,我得学会入乡随俗。尤其是处在这个节骨眼上。尽管肥城在哪儿我都搞不清楚,只是依稀记得火车进入山东境内好像有这么一站。

"从家刚回来?"小战士问我。

我点点头:"你呢?临上前线之前,团里不是给每人一个星期的探亲假回家看看吗?" "哦,我留守了。不上去了,所以,就没有假。"我飞快地把住宿登记薄填写完递给了他。

小战士接过登记薄看也没看,说:"听打前站的人回来说,我们前面的济南军区打得挺激烈的,伤亡也不小。现在还有几个山头在对方手里,说就等着咱们军区上去攻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心 "咯噔"一下沉了下来。我知道他的话没什么恶意,可眼下我实在不愿意再听到诸如此类的消息。我随口"唔"了一声。

"可惜我没有你们那么幸运。要不然,真枪真炮的,该有多过瘾!"我瞥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这一点,我并不怀疑,事实上,刚刚接到参战命令后,就传出了许多连队的战士自发地写血书积极请战的事情。我突然觉得有些惭愧,是和他相比。我承认,得知自己即将参战的消息后,心情一直很沉重。其实生死问题尚且谈不上,毕竟过惯了和平的生活,生与死还是作为一个相对空泛的概念存在脑子里。我现在唯一忧虑的是如何将参战的事情瞒过父母,而且前后要整整瞒过他们一年!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把他们从祥和安逸的生活里一下子推到要为儿子的性命去担惊受怕的境地,我实在于心不忍!那种分分秒秒都牵肠挂肚的痛苦不应该是他们这把年纪所应承受的。

小战士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打住了下面的话:"哦,你住3号房间吧。那儿还有一个铺位。"我谢了小战士,拎着行李推开了3号房间的门。屋里空荡荡,冷冰冰的。我摸黑打开了灯,房间依然是老样子,虽然是白色的被罩和床单,但全然不是那种素洁的白,而是污里污涂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用过多久没换洗了。地面上满是烟头纸屑和瓜子皮。可能是门窗紧闭的原因,房间里充斥着一种怪异的复合味道,具体说不清楚,但其中有一种成分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套军用尼龙袜子穿解放鞋而日子久了又不洗脚的味道。我一边刻意地拉长着呼吸的间歇适应着房间里的味道,一边借着昏暗的灯光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尽量靠近窗口的床位。我发现,靠近里端的两个床铺上似乎已经有人住上了,其中一张床上显眼地放着一件老棉袄。这一刻,我的鼻子仿佛突然又溴出了另一种味道。这种老棉袄是我毕业来到大西北后在偏远的乡下看到的。它是那种典型的老式对襟夹衣,一般颜色都是黑的(即使当初可能不是这个颜色),而且还是补丁摞补丁。据说,当地的老乡一年四季穿着它,从不换洗,因此袖口和胸前油光锃亮。再有就是他们一般直接将老棉袄贴身穿着,没有什么衬的隔的。长年的风吹日晒,烟熏火燎,使得它吸纳了太丰富太陈久的东西。我把行李就近放在了靠近门口的一张床上,坐了下来。我掂起暖瓶想喝口热水,但倒出来的水已经没什么热气了。大概是几天前的水了。我的胃突然一阵抽搐,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36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记得绕过招待所的后身,有一家牛肉面馆,我起身走了出去。

等我吃完饭再次回到房间,屋里已经坐着一老一小两个人。老者的年龄估计六十上下,身材瘦削,腰背微驼,黝黑的面孔上布满了太多的皱褶和印记,上眼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西北高原上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想必他也便是刚才看见的那件老棉袄的主人。小的是一个新兵,看上去有17,8的样子,个头不高,约有一米七。穿着一身没缀领章的不太合身的绿军装。一张长圆脸上,端庄的五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他的肤色不算白,但也绝不象一般山里孩子的那种粗黑。微微上翘的上唇上长着一抹淡淡的绒毛,显得他稚气未脱。最好看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两道粗细适中、浓黑有型的眉毛下,黑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炯炯传神。我突然推门进来,把他们吓了一跳。两人几乎同时站起了身。老汉冲我不住地点着头,脸上露出了憨憨的微笑。小新兵则可能因为察觉到我的注视,多少显得有些羞涩,他把头低了下来又往老汉的身后侧了侧。我礼貌性地冲他们点了一下头,收回了目光。

连续36个小时的硬板火车,坐得我这会儿倦意十足。我斜靠在被子上躺了一会儿,感觉不舒服,于是起身整理着床铺。我把床单试着翻过一个面,发现另一面更脏,又赶忙翻了过来。我扯开被子翻找着正反面,来回看了几遍也没找准。想想好坏就这一晚上,我索性全副"武装"地上了床,穿着外衣裹上被子,闭上眼睛倚墙靠坐着。屋里这一刻静得出奇,连半点声响都没有,我不无好奇地睁开眼睛瞥了一下这对老少,只见他们各自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隔着桌子彼此对望着。过了许久,我依稀听得一阵悉悉嗦嗦的动作声,是小新兵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拿暖瓶。他把暖瓶拎到老汉的面前,往一个磕掉了瓷的碗里倒了些水。老汉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布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干硬的面饼,随手掰了一块就塞进嘴里,紧嚼了几口后,又把掉在床上的饼渣拣到嘴里,接着端起碗"咕嘟"地喝了口水。小新兵又坐回到自己的床上,面冲老汉,眸子一闪一闪地看着他吃饼……

那块看似干冷坚硬的饼块,对我产生了条件反射,我的胃一阵翻腾。我把脸侧了过去,又闭上了眼。当我再次听到了倒水喝水的声音时,突然觉得难以忍受了。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了10块钱。

"去,到后面的饭馆里买碗热面回来!"我撂开被子,冲小新兵说。

我的话把他们俩吓了一跳,老汉刚刚端起了碗的手忽然停下来,同时也停下了嚼嘴里的面饼,小新兵则紧张地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相信他们根本没听清我说的什么。

"别喝暖瓶里的水了,去买碗热面。"我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们显然都反应过来了。老汉先站起身来,操一口浓重的乡下方言,语气显得颇为感动:"不用了,不用了。这个就挺好的。嘿,嘿,乡下个人嘛,咋都习惯了。么啥!么啥!"小新兵的脸这一刻"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他眼神慌乱地一会看看我,又低头看看地。身体一动不动。

"去吧,这么冷的天还是吃点热的吧。"我催促着小新兵。

乡下人不善于推让,老汉见状一个劲地在原地给我鞠着躬,口里不停念叨着:"那就谢谢你了!谢谢你了,长……。"我猜想他想叫我长官,但觉着不合适,又急忙改了口:"谢谢你了,他大哥!谢谢你了!"老汉转身冲小新兵喊道:"快!谢谢你大哥。"小新兵这一刻才站起了身,他走到我跟前,接过了钱,毕恭毕敬地给我鞠了个躬,用细小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你,大哥!"我近距离地望着这张纯朴可爱的脸。他看上去比我矮了一个头,也许是过于紧张,他的视线一直是俯视着地面,不安的神情带动着他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去吧。面馆在招待所的后面。"我把声音尽可能放低,说话的语气也尽量和善,生怕吓着他。

小新兵低头转身跑了出去。

这时我发现老汉正弯着身子又从床铺底下拉出了他的面布口袋。他拎着口袋笑呵呵地走过来对我说:"自个家种的,你尝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汉就一捧接着一捧地从面布口袋里掏出葵花仔,核桃和花生放在我的床上。嘴里还在不住的念叨着:"干净着哩,香着哩,你尝尝,尝尝!"我急忙走上前去挡住了他的手,他又回手抓了一把瓜子捧到我的面前。我没有去看他手里的东西,而是注意到了他那双粗糙干裂的大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饱含沧桑的手。十个短粗的手指僵硬地弯曲着,手指关节处印着清晰的纹路,指肚上茧皮破绽,糙厚的大拇指的指甲呈浅黄色,深深地嵌在了手指肉里。

老汉就这么一直捧着瓜子等着我。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真诚的希望,仿佛只有我吃他几颗瓜子他才会感到心安。我从他的手里象征性地捏过几颗瓜子,又帮他把手里的瓜子放回到口袋里,然后坐回到床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他聊起了家常。

"来探亲?" "啊!是的,是的。本来娃刚离开家才两个月。他来信说,部队马上要去打仗,家里不放心,就要我就来看看了。嘿,嘿。"老汉一字一句,担心我听不懂他的话。

事实上,我听西北人讲话确实有困难,当然也分不清当地的方言,总觉得他们说话都是一个味。于是,问道:"老家是哪里的?" "子长的!" "子长的?是甘肃的?" "不,是陕北的。" "哦。"我顺口应了一声,但具体的方位,还是没搞清楚。

说话的功夫,小新兵端着一碗热面推门进来。军用棉靴上沾得满是雪,由于没戴手套,手指冻得通红。他把面放到老汉面前的桌子上,又走了过来,把一卷剩钱交给我。我伸手挡了一下,微笑着冲他摇摇头。他则尴尬地站在原地,显示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去,让你爸赶紧趁热吃吧!"我吩咐着支开他。

小新兵听话地走了过去,把面朝老汉面前推了推。老汉不好意思地笑着望着我:"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在我的催促下,老汉端起了碗。

"你在哪个营?"我回过头问小新兵。

刚刚坐了下来的他急忙从床边站了起来,一个立正姿势对我说:"报告!我在团部指挥连。"我示意他坐下,并尽量把口气换得轻松些:"你今年多大?" "十八。"正在吃面的老汉接过话来:"娃是腊月生日,实际上还不满18哩。因为要当兵,就托人改了户口,才……" "达(西北人管父亲叫'达')!"小新兵一脸不悦地制止了老汉的话,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我沉默不语。

"高中毕业了吗?"我问道。

"唉!"老汉重重地叹了口气:"娃不好好念书。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娃,又是老小。娇惯着哩。我们宠着他,两个姐姐也让着他。什么活也不用他干。可就这还是不好好念书。高中还差一年毕业就死活不上了,吵着说要去当兵。他妈妈开始不舍得,觉着他还小哩。可怎么也拗不过他。后来一商量,干脆就让他出来吃点苦,锻炼锻炼。"老汉的话让我得到了验证。难怪我上眼的感觉:小新兵不像一般山里的孩子。我把目光移向小新兵,仔细地审视着他。此时,他脸色绯红,使劲把头埋在了胸前,两手不停地搓揉着腿上的军裤。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致,是对一个男孩子的羞涩。那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场景:它不同于平日里一般女孩子的那种羞涩,那里面有更多的做作和矜持的成分。而眼前小新兵的表现则是极力想要镇定自己,掩饰慌乱却反而越发变得不知所措,从他的眉角偶尔微微皱起的表情,似乎可以断定他对自己的羞涩还有几分恼火的成分。

被我定定地注视了很久的小新兵突然斗起胆来看了我一眼,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他的嘴角微微地往上翘了一下,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和一颗俏皮可爱的小虎牙。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清淡,是除了纯朴和真挚以外不带任何世俗成分的如同山涧泉水般的清冽甘美的微笑,以至于这仅仅一瞬间的表情却久久地在我心头影现和曝光……

老汉明天就要离开部队回家,所以连里准许小新兵当晚在招待所陪着父亲。这样,我与这对素昧平生的父子在这间简陋的招待所里共渡了一个临战前的雪夜。

我因为要赶早班进山的长途车,第二天就早早起床了。动身的时候,父子两人仍沉浸在睡梦中。我往小新兵的方向看了看,此时,他侧身朝外,睡意正浓。他将被子紧紧裹遍全身,又在被子外面搭上了自己的军用棉袄。平静的睡容,均匀的鼻息,越发显出他可掬的憨态。我甚至突然萌发了想走过去亲吻他的一下的念头,但这只是瞬间的冲动。超假归队的不安心情,还是督促我拉开了屋门,毅然走进了冰冷凛冽的寒风中……

这段萍水相逢的经历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地出现下文,它应该像所有人生活中遇到的种种擦肩而过的寻常往事一样很快就从人的记忆里淡忘掉,消失掉了。因为在随后一年的前线生活里,有太多震撼你心灵,荡涤你情感的事情,每时每刻,事事处处都在发生,而且就在你的身边,你的眼前。不容你不思考,不容你不铭刻!

我因为一次出色的"集体行动"意外地荣获了二等功。虽然腿部中弹险些致残,但与曾经朝夕相处而今却长眠南疆的战友们相比,我觉得 用"幸运"两个字力形容自己太贫乏了。师里要组成英模报告团回后方巡讲,我被选中了。于是我随报告团一行数十人提前启程返回部队。

时隔一年,又是一个冬季,而且漫山遍野又是白雪皑皑。我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大西北。因为行李滞后,我暂时先住在团部的招待所。那天晚上,我在台灯下整理材料。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人拎着一个包裹样的东西缓步走了进来。我以为是和我一样临时住所的人,没多加理会。但就在我埋头继续我的材料的时候,大脑突然把刚才那个人的影子与一个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形象叠印起来。我不由得转身抬头望过去:嗯?这不是一年前前来送儿子去前线的陕北老汉吗?我本能地站起身来,想走过去。但我止住了脚步,因为眼前的他,两臂微垂,神情木然,默默呆坐在床边。屋里没有开大灯,借着昏暗的台灯光,我发现他比去年明显地苍老了许多。那本来就微驼的肩背,现在已经弯得直不起来身了。我突然注意到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裹着白布的包裹。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但每每又断然地、坚定地把它否定了。老汉丝毫没有理会我,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或许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意识。房间里这一刻死一般沉寂,我摒住内心的翻腾,默默地注视着他。就这么沉默着过了许久,老汉仿佛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开始慌乱地解着包裹上的白布,而且动作显得那样急不可待。我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定了定眼神。虽然房间里光线昏暗,但在白布被解开的一刹那,我还是首先看到了那方盒子上面的照片,是他!没错,就是一年前见到的那张纯朴羞涩的脸,那张眸子一闪一闪的脸,那张嘴唇微微上翘着露着虎牙的脸……我的眼睛瞬间模糊了,脸上两道冰冷的东西在滚滚地蠕动着,我痛苦地转过身去。这时,我听到了我的背后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的抽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揪心。我顺手关灭了台灯。我试图平息自己,让自己在黑暗中冷静一下感情,但却感到胸口像被什么阻塞住了似的郁闷,气息短促得几乎就要窒息。周身的血液一股脑地涌向大脑,我一阵阵晕眩。我知道,今晚我不能住在这里,我必须要离开,哪怕是漫无目的地在冰天雪地里走上一夜也无妨!我起身走到门口,就在伸手拉门的当口又停了下来。我在问自己:明天,明天我还能见再到这位老人吗?如果错过了明天,也许今生再也无缘。我的手触及到了上衣口袋里的军功章,它此刻竟然沉重得令我陌生,沉重得我无法再把它挂在了胸前。黑暗里,我悄悄地回过身去,走到老人的跟前,轻轻地把军功章放在了他的身边,又把口袋里仅有的300块钱压在了下面……我再次拉开了门,走进了雪夜。

一轮新月冷冷地挂在了满是星光闪烁的冬的夜空里。我踏着洁白无暇的雪地,拼命地奔走在无边的黑夜里。突然,我的眼前一道美丽的亮光闪现,天际边一颗晶莹剔透的星星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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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 庸人便自扰
走破单行道 花落知多少 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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