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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雪地里的蜗牛奄列十
发信人: motoracer()
整理人: dianababy(2001-11-30 22:06:58), 站内信件
发信人: grace (雪衣), 信区: Memory
标  题: 四、脚踏车回来了
发信站: 网际新空间 (Wed Jun  9 17:17:39 1999), 转信

                  第四章    脚踏车回来了

                           1


    英国伦敦唐人街这家杂货店,除了卖杂货,也卖香港报纸,每天下午,在这里就可以
买到香港当天的报纸,住在唐人街的香港移民,来了数十年,说的是广东话,看的是香港
的电视剧和香港的报纸杂志,仿佛从没离开过香港。
    一名从香港来的留学生,两年来每个星期天下午也风雨不改来到店里买报纸,杂货店
店主小庄会为她储起一个星期的报纸,让她一次拿走。
    伦敦的冬天,阴阴冷冷,昨夜下了一场雨,今天更显得凄清。
    那个留学生又来到杂货店买报纸。
    小庄把一个星期的香港报纸放在一个纸皮袋里交给她。
    "象你这么年轻的留学生,很少人还会看香港报纸。你真关心香港,你是不是有亲人在
香港?"
    
    方惠枣微笑着摇头,付了报纸费离开。来伦敦两年了,她在近郊一所大学里念书,每
个星期天,坐一小时的地下铁路来唐人街买香港报纸,为的是看李澄的漫画。在车上,她
急不可待看他的漫画,看到他的漫画,知道他还是好好地生活着,那么,她就放心了。她
以为可以忘记他,原来根本不可以。天涯海角,年深日久,她还是爱着他。
    列车进入月台,一个中国女人走进车厢,在方惠枣对面坐下来。
    "阿枣,是你么?"
    方惠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坐在她对面的是周雅志。
    "你什么时候来英国的?"周雅志问。
    "来了差不多两年了。"
    "李澄呢?"
    "我们分手了。"
    周雅志看到她膝盖上放着一叠香港报纸,都是连载李澄漫画的那三份报纸,她显然还
没有忘记李澄。
    "你好么?"方惠枣问她。
    "我在一家古董店里工作。"她从皮包里掏出一真纳感名片给她,说""有空来看看。"
    "好的。"
    "我很久没有看香港报纸了。"
    "我也不是常常看。"
    "习惯这里的天气吗?"
    "习惯。"
    周雅志要下车了,她跟方惠枣说:
    "有空打电话给我。"
    方惠枣努力地点头,她和周雅志都明白,周雅志不会找她,她也不会找周雅只器。刚
才发现对方的时候,她们很迅速地互相比较了一下,两个女人,只要曾经爱过同一个男人
,一辈子也会互相比较。
    方惠枣抱着报纸走路回去那座老旧的房子。
    "方小姐,我弄了一个火锅,你要过来一起吃吗?"住在她隔壁的留学生沈成汉过来问
她。
    "不用了,谢谢你,沈先生。"
    沈成汉是芬兰华侨,来英国念研究院。他人很好。有时候,他会跟她说器芬兰。她对
芬兰的唯一印象只是听李澄的爸爸提起过芬兰的洛凡尼米。
    "刚才你出去的时候忘记关灯。"
    "不,我习惯离家的时候留一盏灯。"
    离家的时候留一盏灯,半来是李澄的习惯。她离开了他,却留下他的习惯,仿佛从来
没有离开。
    后来有一天,她病了,反反复复的病了一个多月,沈成汉一直细心照顾她。每个星期
天,他替她去唐人街那家杂货店买香港报纸回来,在那个寒冷的国度里,他是唯一给她温
暖的人。
    她终于起床了,每个星期天亲自去唐人街买香港报纸,但是已经不是每天都看到李澄
的漫画,他常常脱稿,后来,就再没有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漫画了。
 





                            2

  
    这一年,香港的冬天好象来得特别慢,但一定那来了,却是一夜之间来的。这天气温
竟然比昨天下降了六度。傍晚,街上刮着寒风,报贩把报纸杂志收起来,准备提前下班,
李澄拿起一份报纸,放下钱,在昏黄的街灯下看报纸。报纸上的漫画是符仲永画的,他现
在是一位备受瞩目的新进男画家,他画的爱情漫画很受欢迎。
    过去那几年,李澄很努力地画漫画,他知道,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是可以买到香港报
纸的地方,阿枣就有可能看到他的漫画。万语千言,他都写在漫画里,如果她看到,也许
她会回来他身边;然而,她一直没有回来,也许她已经不再看香港的报纸了。
    从某一天开始,他放弃用这种方式寻找她。她走了,他才知道他啊多么爱她。那些年
轻的岁月,那些微笑和痛苦,原来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往事愈来愈远,记忆却愈来
愈新。时间并没有使人忘记爱情。离别之后,留下来的那一个总比离开的那一个更痛苦。
他留在房子里等她,他是不会离开的,万一有一天她回来,她仍然会看见他。



                            3



    十四年了,原来她骑着脚踏车去了那个遥远的地方。脚踏车回来了,人却没有回来。
李澄摸着老了,也憔悴了的脚踏车,他很害怕,无论她是生是死,他都要去找她。他把木
箱上的地址抄下来,第二天就去办签证和买机票。
    "芬兰现在很寒冷呢,你是不是去洛凡尼米的圣诞老人村?"旅行社的女孩问他。
    "是的。"他说。
    如果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他希望收到的圣诞礼物是她还好好活着。
    邮件上的地址是芬兰西南部的城市坦派勒。
    抵达赫尔辛基的那个晚上,李澄乘火车到坦派勒。这是一个深寒的国度,冰雪连天,
他那一身冬衣,本来就不够暖,现在更显得寒伧。阿枣为什么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他实
在害她受太多苦,他不能原谅自己。
    火车在第二天早上到了坦派勒,虽然是早上,在这个永夜的国家里,冬天的早上也象
晚上,街灯全都亮着,他叫了一辆计程车,把地址交给司机。
    车子停在近郊一幢两层高的白色房子前面,门前堆满了雪。李澄下了车,雪落在他的
肩膀上。他终于来了,来到这个流泪成冰,呵气成雪的地方,来看十四年来萦绕他心中的
人。
    他扳下门铃,良久,一个中国男子来开门。他看着男人,男人看着他,似乎大家都明
白了一些事情。
    湖边的这个公园,地上铺满厚厚的积雪,冷冷清清。她的坟最接近湖,坟前有个白大
理石的天使,垂着头,合着手,身上披着刚刚从天上落下来的许峨,在风里翻飞。碑上题
着"爱妻方惠枣之墓",立碑的人是沈成汉。
    "一天,她在家里昏倒,医生验出她患的是血管瘤,安排了她做手术,那个时候,她最
牵挂的就是家里那辆脚踏车,她要我把脚踏车寄去香港给一个人,在做手术之前的一天。
她的血管瘤突然爆裂,她等不到那个手术了。"沈成汉低声说。
    李澄哀哀地站在坟前,他从没想过他好她的结局会是这样。雪在他身边翻飞,他不敢
流泪,怕泪会成冰。
    "湖面迟些就会结冰,冬天里,阿枣最喜欢来这里溜冰,所以我把她葬在这里。这片陆
地下面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一片湖。"
    "你们曾经是刻骨铭心的吧?"沈成汉问他。
    李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在外面等你。"沈成汉说,他让李澄一个人留下。
    李澄把天使身上的雪拨走,刚拨走了,雪又落在上面,那是永无止境的。他永远等她
,但她不能来了。如果十四年前相约买戒指的那一天,他没有失约,也许她不用睡在这片
雪地下面。他妹妹曾经劝他,别让他爱的女人溺死在自己的眼泪里,他却让她溺死在雪里
,在湖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枚钻石戒指,十四年了,她从没看过,现在他带来了,可惜她再
也看不到。湖面上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再过一些日子,湖面就要结冰。他走到湖边,把
那一枚戒指投进湖里,让它带着他的愧疚沉到湖底最深处,长伴她的白骨。她曾说永远不
想再看见他,他也答应了,今天,他违背了诺言,他来见她,但这是他最后一次违背对她
的承诺了。





                          4


    沈成汉在坟场外面的车子上等李澄,李澄出来了,他抖得很厉害。
    "李先生,快上车吧。"他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李澄不停地打哆嗦,沈成汉把一张毛毯放在他怀里。
    "谢谢你。"他抖颤着说。
    "阿枣刚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很不习惯这么寒冷的天气,她脚上常常长冻疮。"
    车子在一家中国餐馆外面停下来。
    "这是我们开的餐厅,进来喝碗热汤吧。"
    这是一家小餐馆,绿色的墙,红色的桌子,是典型中式餐馆的装潢,平常或许带点喜
洋洋的气氛,这一刻,却变成最沉重的背景。
    沈成汉拿了一瓶酒给李澄,说:"喝点酒会暖一些。"
    "谢谢你。"
    "李先生,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
    "这种天气,不吃点东西是捱不住的,我去厨房看看。"
    李澄唯一可以原谅自己的,是阿枣嫁了一个好人。他把酒一杯一杯的倒进肚里,但是
酒没能止住他的悲哀。
    沈成汉从厨房里捧着一客刚刚做好的奄列出来。
    "你试试看。"他说。
    他用力把蛋皮切开,"这是蜗牛奄列,好象有点怪,但是阿枣喜欢这道菜,客人也赞不
绝口,我没有她做地那么好。"
    "沈先生,要去找旅馆了。"李澄把刀放下。
    "你不吃吗?"
    "我真的不饿。"
    "附近就有一家小旅馆,我开车送你去。"
    "不,我自己坐车去好了。"他戴上帽子。
  
    李澄独个儿走在昏黄的街灯下。他踏在雪地上,雪落在他的肩膀上。记忆里的蜗牛奄
列,那些年轻的岁月,原来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雪溶了,会变成水,水变成蒸汽,
然后又成雨,后来再变成雪,可是,那些美好的日子却永不复返。他的睫毛、他的鼻孔、
他的嘴角都结了冰,那是他的眼泪。


                      5



    李澄骑着脚踏车来到阿枣以前任教的那所夜校外面,他曾在石榴树下面等她,石榴树
的树叶已经枯了,片片黄叶在地上沙沙飞舞,他仿佛还记得她那苍白微茫的笑。
    他骑着脚踏车穿过大街小巷,走过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脚踏车回来了,人也回
来了。她坐在他后面,抱着他,俏皮地问他:
    "你爱我么?"
    "恩。"
    "爱到什么程度?"她的头发吹到他的脸上来。
    "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他握着她的手,凄凄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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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秋天的枫林里拾着红叶。有人告诉他,
             当叶子都拾完的时候,幸福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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