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toracer()
整理人: dianababy(2001-11-30 22:06:5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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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race (雪衣), 信区: Memory 标 题: 二、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 发信站: 网际新空间 (Wed Jun 9 12:56:01 1999), 转信
第二章 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
1
"方老师,有电话找你。"校工走来告诉方惠枣。 "谢谢你。" 她拿起话筒,电话那头是周雅志。 "阿枣,很久没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点慌张。 "回来两天了。有空出来见面吗?" "好的。" 周雅志为什么忽然回来香港?应该告诉李澄吗?她害怕失去他。有生以来,她从没试 过这么害怕。 她在约定的时间来到咖啡室,周雅志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别来无恙吧?"周雅志问她。 "还好。你为什么会回来的?" "累了就回来。我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年。你有没有见过李澄?" 她给周雅志的问题吓了一跳,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 人。 "有。"她老实回答。 "我走了之后,他是不是很伤心?" "是的。"她点头。 周雅志微笑叹息了一下,每个女人大概都会为这种事感到一点儿骄傲吧? "他还好吗?" "恩,还好。" "你有没有和他睡过?"她问周雅志。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孩子吗?"周雅志笑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李澄没可能没有和别的女人睡过,只是,当她听到周雅志的答案时,心里 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你会回到他身边吗?"她问。 "为什么这样问?" 她鼓起勇气告诉周雅志:"我现在和他一起。" 周雅志微微怔了一下,问她:"你是说李澄?" "恩。" "怪不得你刚才问我那些问题。" "对不起。"她惭愧地说。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一个女人那么关心一个男人有没有和另一个女人睡过,只有一个 原因,就是她很想或者已经跟那个男人睡过了。" "那你为什么还肯告诉我?" "其实我也在试探你。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的声音有点慌张,我早就猜到 有事发生。那时候你们两个都失恋,走在一起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们不是因为失恋才走在一起的,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 "李澄很容易就会爱上别人,他不会真心喜欢你的。"她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这样说?"方惠枣心里有点生气。 "他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他只喜欢他自己。" "他喜欢我的。" "你并不了解他。" "我了解他。"她坚持。
2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方惠枣问李澄: "你和多少个女人睡过?" "你说什么?"他带着睡意问。 "你和多少个女人睡过?" 他把她纳入怀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周雅志回来了。"她不想隐瞒他。 "是吗?"他反应很平淡。 "我们今天见过面,她说你不会喜欢我,她说你不会喜欢任何人,你只喜欢自己,是吗 ?" 他微笑。这个问题,他也不懂回答。 "你还爱她吗?"她问。 "我忘记了。" 这个答案,她是不满足的。 3
上完下午第四节课,校工来通知方惠枣到教员室听电话,电话那一头是李澄。 "是我,我就在外面。"他说。 "你在哪里?"她从教员室望出去,看到他就在对面的电话亭里。他从电话亭走出来, 俏皮地跟她挥挥手。 这个时候,教务主任刚好站在她面前。 "你找我有事吗?"她压低声音问他。 "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每天晚上能见到你真好。" 那一刻,她甜得好象掉进一池软绵绵的棉花糖里。她知道他是爱她的,昨天晚上他无 法回答的问题,今天,他用行动来回答了。 "在'鸡蛋'见面好吗?"他问。 "这算不算是约会?让我好好的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你出去--"她含笑说。 "我会等你的,七点钟见。"他挂上电话。 那天晚上,她怀抱着日间的甜蜜来到"鸡蛋",李澄坐在角落里等他。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他凝重地说。 她忽然好害怕,不知道他所说的坏消息是什么。是关于他和她的吗?他今天有点怪, 譬如忽然在学校附近打一通电话给她,就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那会不会是分手的前奏? 他会不会想要回到周雅志的身边?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对不起--"他带着遗憾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没有新鲜蜗牛,所以今天不能做你喜欢的蜗牛奄列。"他露出狡猾的笑容说。 "你说的坏消息就是这个?"她的脸涨红了。 "对呀!"他露出得意的神色,好象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她拿起饭巾一边打他的头一边骂他:"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他双手护着头,无辜地说:"我跟你玩玩罢了,你以为是什么坏消息?" "我以为你不爱我!"她用饭巾掩着脸。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的?"他觉得好笑。 大概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吧?总是神经质地害怕骤然失去眼前的幸福。 他拉开她手上的饭巾,看到她双眼红红的。 "你的想象力比我还要丰富。"他笑着说。 "我害怕你会走--" "我不会走。"他深情地说。 "哥哥,你也在这里吗?"一个穿浅兰色衬衫和帅气长西裤的女孩子从楼上走下来。 "这是我妹妹--"李澄说。 "我叫李澈。"女孩子坐下来自我介绍。 "这是阿枣。"李澄说。 李澈有一双很清澈的大眼睛,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是不是跟男朋友吃饭?"李澄问妹妹。 "我哪里有男朋友?今天医院放假,跟几个朋友来吃饭罢了。" "阿澈是医生,她读书成绩比哥哥好很多。"李澄说。 "可惜比不上哥哥聪明。"李澈说。 "你是做哪一科的?"方惠枣问。 "麻醉科。" "麻醉科好玩吗?" "跟哥哥画的漫画一样,都是一种令人忘记痛苦的把戏。" 阿佑捧着两客菠菜奄列从厨房出来,说:"没有蜗牛奄列,来试试这个菠菜奄列。" "你也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方惠枣说。 "你们吃吧,我胃有点痛。" "痛得厉害吗?"阿澈问他。 "没关系,一会儿就没事了。" 这个时候,邻桌一位客人拿着一瓶葡萄酒过来,跟阿佑说: "阿佑,今天是我生日,你无论如何要跟我喝一杯。" "好的。"阿佑不好意思推辞。 "我替他喝。"阿澈把那杯酒抢过来喝光。 李澄和方惠枣把喝醉了的李澈扶进屋里,让她躺在床上。 方惠枣拿热毛巾替她敷额头。 "今天晚上让她跟你睡吧,我从没见过她喝酒的,她的酒量真差。"李澄说。 "那杯酒,她是替阿佑喝了。她是不是喜欢阿佑?" "我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 "阿佑不是在等另一个人吗?" "阿澈一向都是很固执的,这点跟她的哥哥最相似。"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也会固执地等我回来吗?" "会的,就开一家餐厅等你回来。"他抱着她说。 "你根本不会做菜。"她含笑说,"但谢谢你愿意等我。" 天亮的时候,李澈留下一张字条悄悄离开了。
4
后来有一天,李澈带着一盆小盆栽来找方惠枣。 "送给你的,那天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不好意思。" "不要紧。" 那盆植物长着几片鲜绿色的叶子,好象玫瑰花的叶。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这是罗勒。"李澈说,"是香料来的,可以摘几片剪碎用来拌番茄沙拉吃。" "可以吃的吗?" "恩。相传说谎的男人触摸到罗勒,罗勒就会立刻枯萎。" "我想,枯萎的应该是被他触摸到的女人才对。"方惠枣说。 "说的也是。哥哥呢?" "他出去了。" "你是怎样认识哥哥的?" "故事很长篇--"她笑着说。 "哥哥是个怪人。" "怪人?" "他什么都是随兴所至。" "有创意的人都是这样的。" "什么都随兴所至的男人,是没法给女人安全感的。" "你是说,你不会爱上象你哥哥这种男人?" 李澈微笑摇头,说:"爱上象他这种男人是很累的。" "你喜欢的是阿佑那一种男人?" "恩!"她点头。 "他好象一直在等另一个人--" "我知道。因为欣赏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而喜欢他,是不是有点不可理喻?" "爱情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 "我从没谈过恋爱,念书的时候,全心全意把书念好,想不到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是 暗恋。" "暗恋是很苦的。" "你忘了我是麻醉科医生吗?我既然能够把别人麻醉,当然也能够麻醉自己。" "你用什么方法麻醉自己?" "你知道在麻醉剂没有发明之前,医生是用什么方法把病人麻醉的吗?" "什么方法?" "用一根棍子把病人打昏。" "你是说笑吧?"她笑了起来。 "我是说真的。"李澈认真地说。 "万一病人在手术途中抵受不住痛楚醒了过来,又或者他被打得太重了,从此不再醒来 ,那怎么办?" "所以麻醉一个人要比让一个人清醒容易得多。"
5
"阿澈今天来过,送了这盆罗勒给我们。"方惠枣告诉李澄。 "恩。" "阿澄,你喜欢我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 "阿澈喜欢阿佑对一个女人的深情,你呢?你喜欢我什么?" "真的要说吗?" "我想知道。" "喜欢你蹲在地上翻垃圾时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 "胡说。" "喜欢你执着地说一加一是很浪漫的。" "把你的手伸出来。" "干什么?" "伸出来嘛!" 李澄把右手伸出来,方惠枣捉着他的手触摸那盆罗勒。 "果然是说真话。"她笑说。 "什么意思?" "相传说谎的男人触摸到罗勒,罗勒就会立刻枯萎。" "哪有这回事?" "那你刚才是说谎的吗?" "当然不是!" "那就是呀!你想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她躺在他身边,用脚勾着他的脚,跟他缠在 一起。 "不想。" "为什么不想知道?" "知道又怎样?将来你也会因为同一些理由而不喜欢我。" "不会的。" "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都是因为同一些理由。" "不会的,如果不喜欢你,我想不到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她闭上眼睛 幸福地用身体缠着他。 他望着她,一个女人的幸福正是她的男人的负担,他忽尔觉得有点沉重。
6
早上离家上班的时候,方惠枣在大厦大堂碰到楼上那位老先生和老太太,还有乌德, 他们刚刚散步回来。 乌德很好奇地在方惠枣脚边围围转。 "早。"老先生说。 "早。"方惠枣说。 老太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径自走在前面。 "它没有什么朋友。"老先生抱歉地说。 "你说你太太?" "不,我说这头狗。"老先生尴尬地说。 方惠枣匆匆离开大厦,不敢回头看老太太的神情。 这天晚上回到家里,方惠枣刚打开门就看见李澄和乌德在地上玩。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她愕然。 "当然是我让它进来的。" "它是楼上那位老先生和老太太的,那位老太太很凶的,你赶快把狗还给她。" "是她让乌德跟我回家的。" "是吗?" "今天下午,我看到它在走廊上徘徊,楼上那位老太太来找它,我们谈起来,她还请我 上去坐呢,我们谈了一个下午,她不知多么健谈,哪里是凶?" "你真厉害。女人都喜欢你,老太太喜欢你,这头母狗也喜欢你,真令人担心。" 她看到桌上有几张女孩子的漫画造型。 "这是什么?"她问。 "我想画一个长篇故事。" "长篇?你不是只画每天完的故事吗?" "我现在想写一些比较长的故事。" "这些就是女主角的造型吗?" "随便画的,都不满意,我还没决定写些什么。" 她觉得他想写长篇故事跟他开始追求天长地久的爱情,必然有一种关系,也许他为她 改变了。 她依偎着他,问他:"你自己的爱情也是长篇的吗?"
7
书架上的那盆罗勒已经长出很多叶子,从夏天到秋天,李澄常常呆在书房里画他的长 篇故事,乌德有时候会来找他,他跟它玩一阵,它就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方惠枣在家里觉得无聊的时候,会走进书房,坐在李澄的大腿上,李澄抱她一阵,为 怕打扰他写作,她只好不情不愿地独自回到床上,她觉得自己似乎跟乌德差不多。 李澄写作的时候,她帮不上忙,有时候,看见他自言自语,她觉得她好象不了解这个 人。 那天夜里,她醒来的时候,李澄还在书房里画画。 "画了多少?"她问。 "很少。"他有点烦躁。 "我是不是影响你画东西?" "没有,去睡吧。" 她独自回到床上,不敢骚扰他。 到了午夜,肚子有点饿,李澄穿上外套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 离开便利店,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对面人行道上,那是周雅志。她烫了一头垂 肩的曲发,穿着一袭黑色的裙子,把皮包搭在肩上,一个人孤单地向前走,脚步凌乱,似 乎喝了酒。 他本来想走过去叫她,但是转念之间,他放弃了,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消失在灯火 霓虹的街角。 回到家里,方惠枣坐在沙发上等他。 "你到哪里去了?"她带着睡意问。 "到便利店买点东西。"他坐下来说。 "今天晚上总是睡得不好,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她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呼吸着她头发的气息,他忽然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不走上去叫周雅志,因为他的心里 的位置被她占据着,即使只是跟旧情人寒暄几句,他心里也会觉得愧疚。 爱情毕竟是一种羁绊。
8
这天,方惠枣接到爸爸来的电话。爸爸说,哥哥下星期回来度假,问她那天早上有没 有时间一起去接机,晚上一家人吃一顿饭。 "可以的,我周末不用上课。" "你近来很少回家,是不是工作很忙?" "恩,是比较忙。"她很抱歉地说。 "一个人住在外面,自己要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回家,半夜三更也没关系的 。" "爸爸,你们不是很早就上床睡觉的吗?" "我听到电话铃声就会立刻起来,因为你一个人在外头。" 忽然之间,她觉得很对不起爸爸。 "哥哥下星期回来。"她告诉李澄。 "是吗?" "他已经三年没回来了,我很想念他。" 这几天来,李澄一直想着那天晚上看到周雅志的事。 "你在听吗?"她问。 "恩。" "那天晚上,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我?" "我想他们知道我跟多么好的男人在一起。" "他们会失望也说不定。" "怎么会呢?你可以来吗?"她期待着他的答案。 他很害怕那种场面,但是为了不让她失望,他答应了。他又再一次改变自己,他从前 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天早上出去接哥哥之前,方惠枣叮嘱李澄别忘了晚上八点钟在菜馆见面。 "千万不要迟到。"她提醒他。 "知道了。"他说。 方惠枣的哥哥方树华和女朋友一起回来。晚上,他们一家在菜馆里等李澄。 "他是画漫画的。"她告诉家人。 "是画哪一种漫画?"哥哥问。 "我带了他的书来,你们看看。" 哥哥一边看一边说:"他画得很好。" "我好喜欢。"哥哥的女朋友惠芳说。 "虽然我不懂爱情,但我觉得他的画功很好。"爸爸说。 "你看得懂吗?"妈妈取笑爸爸。 "我去打个电话。"方惠枣去打电话给李澄。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听也许他在途中。 那顿饭吃完了,李澄始终没有出现。 在菜馆外面等车的时候,爸爸问她:"那个男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不,他对我很好的。"她为他辩护,但是在这一刻,这种辩护似乎是无力的。 "那就好了。"爸爸说。 "可能他去错了地方,他这个人很冒失的。"她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说话。
-- 他在秋天的枫林里拾着红叶。有人告诉他, 当叶子都拾完的时候,幸福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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