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uepyu(鱼渴)
整理人: cherry_1022(2001-10-10 07:54: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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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仍念念不忘中学课本里鲁彦的那篇《听潮》,羡慕他在潮来时与妻同坐在危楼上观海的潇洒与浪漫。但我却没有鲁彦的那份福气,能够拥有一个延伸入海的阳台。直到真正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远离了世俗的嘈杂和亲友的寒暄的时候,孤独开始在心头潜滋暗长地时候,我才真切地体会到:能拥有一个阳台,是一件多么欣幸的事……
初到阿尔及尔,除了对路边的棕榈树感到新奇外,似乎没有什么更多的感受。毕竟是年轻人嘛,总愿意闯一闯,然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对周围的环境也渐渐熟悉,当我发觉自己对这里的一切已不再感到新奇时,孤独甚至恐惧便开始向我的心灵冲击。
也许忙碌可以使人不觉得空虚吧,我想。于是我在白天尽量使自己忙碌些,给自己安排许多事情,这确实可以使我感到充实。可每每到了傍晚,白天的一切喧嚣都离我而去了,我就成了独自一个人。由于阿尔及尔的特殊环境,我不可能经常外出。于是这间不知能否称之为“家”的小屋,就成了我这只孤雁唯一的栖息地。
在这间小屋里,我也曾试图使自己变得忙碌些。学习,兴许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可是我发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学习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阻止我学习,甚至使我对学习感到厌恶——正是从那时起,我突然爱上了这个阳台。
阿尔及尔是个海滨山城,我住所的地势又比较高,所以尽管离海很远,也不会被楼群挡住看海的视线。更好的是阿尔及尔的阳台是不封的,不像北京,好好的阳台弄得像个鸟笼子,恐怕只适合冬天储藏白菜和苹果。于是我每天就在这阳台上领略海的壮美,感受海的魅力。
我的餐桌就放在阳台上,面对海的一面摆着一把沙发椅。每到黄昏,餐桌上的一个烟缸,一杯可乐,就静静地陪伴我在无限的遐思里漫游。
直到现在我还在感叹自己的聪明——当初没有忘记带DISCMAN,否则更难想象现在的处境。我按下PLAY键之后就坐到沙发椅上,一坐几个小时。CD飞快地旋转着。听着一支支熟悉的或不熟悉的曲子,或是缠绵委婉,使我的心也沉静;或是高亢激昂,使我的心也振奋;或是疯狂热烈,使我的心也呐喊。时不时地哼上几句,或者喊几嗓子,使原本毫无表情的面部换一个神情,不知不觉中,我也会笑起来,大概是自嘲吧,或是说无奈。 天,还没有黑。我就在这音乐的陪伴中充分享受视觉带给我的快乐。我坐在阳台上,视野无比的开阔,我真想把整个海都收入眼底,那可真成了脑“海”了。我离海还是太远了,以至于海在我的眼里是如此的平静。我看不见海上的浪花,听不见海的呼啸,感觉不到海的抚摸,闻不到海风的气味,更尝不到海水的味道。我只能用心去感受海的博大,用心去体会海愤怒地咆哮背后的那份孤独。我的眼前只是一大片浅蓝色,我分不清海天的具体界限,也弄不清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橘红色,它发出的红色、黄色的光和浅蓝色的水汽融在一起,逐渐调出了橘黄、粉、深紫、深蓝色。颜色越来越深,光线也越来越暗,终于我再也分不出海和天空了,它们凝成了一片孤寂的黑色,静默着。海边的路灯亮了,海上的船只也灯火通明,天上月朗星稀,水中倒映出月影,天上漂着灯云,放眼望去竟是一幅星月同辉的景象。 海,被无数的灯火淹没了,海在灯火阑珊后是否也感到孤独?在白天的繁华之后是否也会觉得寂寞?来吧,大海,为我们的同命相怜干杯!真的,每当我在阳台上看海时,我就会觉得海是这个阳台的一部分,海是属于我的。 夜,渐渐深了,风,也变凉了。鸽子早就睡了吧——几小时前,一群鸽子最后一次从我的阳台上掠过。鸽子当然可以睡觉,它是和同伴在一起的嘛。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家人和朋友,忆起了从前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没有丝毫睡意。我们也吵过,互相赌气,谁也不理谁。我在上飞机以后甚至还暗自庆幸:这下爸妈可管不着我喽。我自由了!天高任鸟飞,何等惬意!可是现在,我这只孤雁面对着空灵的苍穹,连飞的勇气也没有——一旦飞不回神州大地,找不着生命的落脚点,就会被大海吞噬。哎,可怜的雁儿,孤独的我,杯中的可乐竟也变得如此酸涩。
朦胧中,耳畔回响起一阵鸽哨声,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越来越大;又慢慢地飘过去,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了。这恐怕不是几小时前的那群鸽子吧。还记得儿时站在家门前看鸽群,总是一只鸽子先“咕咕”地叫几声,然后便又有几只鸽子与之相呼应,继而整群鸽子都唱了起来,声音逐渐统一,就形成了鸽哨。我半闭着眼睛,似乎有些陶醉;我张了张嘴,但没有出声。我睁开眼睛,夜空是那么深邃,好像一个黑洞,把我的声音全都吸了进去。我多么想大声呼喊,呼唤我的亲人和同伴,可是谁来呼应我的思念呢?谁能听懂一只孤雁用母语倾诉的心声呢?我越发感到自己的孤独和无助,我这时候特别想哭,神州大地是我泪水的源头,可哪里是我泪水的归宿? 夜,静得怕人。刚才又有一张CD停止了转动。我也懒得再去换了。烟缸里堆满了烟蒂,指间的烟仍在燃烧着。夜幕中,我的心随着火红的亮点跳动,真的有些倦了。
我深爱着这个阳台。当我孤独的心灵在地中海里漂泊时,这个阳台是它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当我任凭感情在神州大地上驰骋时,这个阳台是它疲惫时的驿站。我真切地感觉到:阳台对于一只孤雁来说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小巢,拥有一个阳台是一个孤独人多么欣幸的事。
欣慰之余,阳台上又多了一把吉它和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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