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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子胥出奔之十:杀妻
发信人: amwcp(风)
整理人: amwcp(2001-08-30 13:35:16), 站内信件
我等待一个人,他是我家的仆人,在大夫武城黑到来之前,他赶回了城父。 
在我哥哥出发的前一天,我就已派了这个人去郢都探听消息。仆人带回来的消息使我有些心安理得,因为我说得没错,楚王熊居这小子,就是拿我父亲的性命和爵禄作为诱饵,想让我和哥哥去自投罗网,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派大夫武城黑来袭杀我。这个消息说明了两个问题:我不去是对了,没有白白送死;我父亲的死不是我害的,而是熊居和费无极作恶。 
仆人探听到的消息还说明我父亲对我的了解超过了我的估计。在熊居逼我父亲写那封亲笔信时,父亲说:“我的长子伍尚是个忠顺孝义的人,他一定会来的;我的小儿子伍员,智勇双全又自我中心,他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一定不会来。” 
父亲的这句话使我心怀感激,毕竟我是他生的,明白我。所以我不能让他失望,准备逃走。逃走之前,得先杀了我的妻子贾氏。 
妻子看见我穿着白袍,很吃惊地说:“你怎么穿上这件衣服了?你不是要在战场上穿的吗?”不过她是个感觉特别灵敏的女人,冲口说道,“我们准备逃走了吗?那我得赶紧收拾东西了。” 
我说:“不必费心了。” 
她不明白我的意思,但真正明白了我们的处境,也就是说,她知道我的父亲和兄长已经死定了,眼泪就流了下来,说:“那也得带些钱啊。” 
我淡淡地说:“我会带的,你放心。” 
她看着我,点点头,擦干眼泪,像横下了一条心似的说:“我不是个婆婆妈妈的女人,我们得赶路了。” 
女人的那种决绝神色也是动人的,我想。我用右臂扼住了她的喉咙的一刹那,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别肉麻了,还是……” 
我不知道她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因为我的手臂一紧,她就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双脚被我提离地面,虽然也已做了两年少奶奶,养尊处优,可她的身子还是那么轻,好像刚刚嫁给我的时候那样。我看着她的脸失色变形,她的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轻轻地对她说:“不要怪我,我带不走你。” 
然后,我用绳子套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到后房,挂在屋梁上,拉过一张小几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在空中荡了一会儿。她的身子转着圈子,似乎在向上缩。我站起来,把小几一脚踢翻,突然放声大哭,一边把她解下来。 
仆人们冲进来时,我正把她平放在地上。我伏到她身上,抱着她的尸体,把眼泪鼻涕往她身上抹,然后抬起头对仆人说:“我对不起她,我要她跟我逃走,可是她死活不肯跟我一起走,她说……她说,男子汉大丈夫,身负血海深仇,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拖累?她说她给我收拾东西,可是……她……她……” 
我哭得这样凄切,是为了让仆人们通过我的哭声看到过去的美好时光,那时我和妻子是怎样恩爱,怎样相敬如宾,像一对模范夫妻,我妻子又是怎样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仆人当着她的面打碎了陶罐,也一定不会挨骂。这坚信我的哭声一定能激起他们的种种回忆,原谅我们的一切过错,夸大我们最微小的好处。 
果然,仆人们一个个也开始抹泪,哭是很能够互相感染的,而且这些天因为父亲和兄长相继被熊居拘囚,家里弥漫着一种不祥的空气,大家都明白好日子到头,所以哭声渐渐大了。可我不能再哭下去,再哭下去就有损我硬汉子的形象,我站起来,擦干泪水,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仆人哭。等到大家都嚎成一片,已经营造足了悲戚气氛,我开始说话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大王已经派遣大夫武城黑到达城外,准备抓我回去治罪。大家知道我并没有罪,我的父亲和兄长也没有罪,只是大王听信奸人的挑拨。可是我如果束手就缚,以后就没有人给我的父亲兄长平反昭雪,所以我得活下去,我得先离开这里,等待事态平息、大王醒悟。” 
仆人们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我接着说: 
“大家也都离开城父逃命去吧。家里的东西,反正也没有人管了,大家随便拿点儿,能变卖就变卖,不能变卖就留着自己用,在我家辛苦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了。千万别在城父逗留了……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就是我的妻子,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现在心已经乱了……她现在已不能跟我走,可是我也不能让她的遗体留在这儿。” 
当即有几个人满口应承下来,让我放心逃命去,他们一定将我妻子好好安葬,还会保存好秘密,等到有朝一日我回来了,再把我妻子的墓穴指点给我看。我当然不会记得是谁应承的,我感到满意的是,因为交托了这件事,我的自我形象已塑造得差不多很完美,这是无形资产,到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我用很突然的动作跪下,膝盖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听上去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向妻子磕了几个头,并在心里默祷:“你吃亏就吃亏在当了我的老婆,死后变成鬼,千万要安心,别来找我麻烦。”妻子虽然死透了,却也十分配合,躺在地上一动也没有动。 
然后,我躬身向仆人们团团作了一个揖,取出早已打好的包裹缚在背后,将弓挎在肩上,箭袋和剑都挎在腰间,掸掸白袍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大踏步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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