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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子胥出奔二十二:乱世
发信人: amwcp(风)
整理人: amwcp(2001-08-30 13:24:29), 站内信件
那天我坐在街边和闲人聊天,主要是因为早上听说宋元公的卫兵刚刚跟谁有过一次军事接触,小小的打了一场,所以世子就派我出来打听消息。话还没说到正题上,轰隆隆一阵声音响起来,远远看见一队马车冲了过来,弄得满街鸡飞狗跳。 
宋国这地方气候干燥,路况又差,所以只要有一辆马车驶过,就会卷起很多灰尘,一队马车经过,肯定是尘土满天,让人呼吸困难,这跟气候湿润的楚国完全不能比。我正考虑着是躲灰尘好呢还是看热闹好,第一辆马车就郭辘郭辘地驶过了我的身边。 
我索性站在街旁屋檐下看热闹。这些马车,有的载人,有的载家具,有的载人兼载家具,好像大户人家搬家。我认出有几个是华家的仆人,大都木无表情。有几辆马车后面,跟着华家的许多家兵,一个个脸上灰扑扑的,挂着几道黑黑的汗迹。接着看见华亥自己从一辆马车的帘子里探出头来,向半空挥挥手。半空里并没有东西,连一只鸟也没有。 
这时我突然明白,与宋元公闹翻打仗的,一定是华家。他们吃了败仗,在商丘立脚不住,只好逃走。我想如果我是宋元公,在攻打华家之前,一定先在城门外伏兵。他们不过是一户大户人家,家兵再多也经不起真正的战斗,不像宋元公手里的士兵,训练有素。如果华家的家兵一个个全被杀死和活捉也就罢了,但总会有几人漏网的吧,一旦逃出城门,全部捉拿归案,否则只怕会有后患。 
正替宋元公盘算着,忽然远远看见一辆马车上,有一个红红的人影在尘土中晃动,车到近处,才看清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小丫环,十五六岁模样,长得还挺不错,小嘴小鼻的,还梳着朝天的独角辫子,头发上已罩了一层白灰,身后是几个长得粗蠢的男仆。她大概是在忙乱中来不及钻进车篷里,只好坐在这辆载家具兼载人的马车上。 
马车经过我身边时,我心里不知怎么变得痒痒的,眼明手快,去摘丫环腰间佩着的一个绿色香袋。不料香袋的带子很结实,差点把丫环也拉下了马车,匆忙间手指一用力,竟将带子扯断了。我看见丫环晃了一下重新坐好,脸色陡地一青,很快就转红,扁起小嘴要哭。可是还没等她哭出来,车子已远了。 
我嘿嘿笑着,觉得自己十足是一个市井小混混,心中大乐,笑嘻嘻地涎着脸把香袋拿到鼻子边,轻轻闻了闻。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可是漫天灰尘中,我只能闻到一股灰尘的气息。打开香袋,里面放着几朵枯焦花,不知是哪个男人送给的还是她自己采的。我看着马车轰轰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伤感:当时我从城父逃亡时,只能孤苦伶仃一个人,他们却可以浩浩荡荡地逃亡,真是天上地下啊。 
不到半天,事情的经过就已传遍了商丘。 
原来宋元公每天去华府看儿子吃饭,弄得华亥忍无可忍,跟人商量说把这个见鬼的世子还给宋元公算了。但当即有人反对,说本来大家都掌握着人质,各有所忌,这样才相安无事,一旦单方面将世子归还,那宋元公就没有了顾忌,一定会找麻烦来,说不定来个灭门。华亥听听有点道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知道宋元公不知怎么的听说了这事,就不肯干休:眼看我们父子又可以团聚了,但他华亥却又反悔,那我不是每天还得到坐车华府去看儿子吃饭吗?他本来可以在宫里看儿子吃饭的,不知怎么一来,却每天要去别人家看,这不是挺稀奇吗?对此他自己也早已不胜其烦,也早已觉得脸面丢尽,所以再也忍受不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盛怒之下,说:“生死由命,一不做二不休了吧!”命令将华家三子尽数砍头,并传令集结卫兵,要亲自带队去攻打华家。 
华氏三雄听到消息,也将家兵集合起来,要与宋元公干上一场。不过这些家兵毕竟不能跟宋元公的正规部队相比,双方的矛还没有发出碰撞的声音,家兵就慌了,发声喊,四下里乱逃。华亥一看势头不好,觉得把国君的世子当人质,道理上也说不过去,就匆忙中派人把人质送还给宋元公,带着家眷家兵,轰轰烈烈地向陈国逃去了。 
本来事情虽然好笑,而且还杀了三个人,但这样平息争端,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宋国君臣间的纠纷,跟我和世子芈建也没有一点儿关系。可是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本来与我无关的事情,偏偏会闹到我身上来,比如秦国一个女人长得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偏偏会弄得我家破人亡。 
那天我准备去华亥家门口买水果,走了一半才想起华氏三雄已经举家出逃,那里的水果摊也早就散了。所以我闷闷地折回去,在街上乱走,看见别的水果摊也不想买,总疑心不够时新,或者品种不够好。 
忽然我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差点摔倒,心里很气愤:我长这么大个子,一般人是不会来推我的,显然这个人要找我的碴。我竖起眉头瞪眼看时,却是一个跟班,看上去个子不高,力气却大,能将我推一个踉跄。他走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边上,给他清道。两个人气冲冲地向前走,根本没看我一眼。 
那个三十多岁的人颇有来头,是当朝司马华费遂的大儿子华驱,那个跟班是华驱的家臣,名叫张丐,听说十分无赖,常常买了水果却不给钱。这两个人我都认识,还知道华驱的小弟华登因为向华亥报告宋元公带兵来攻打的消息,在商丘存身不住,也跟着华亥他们逃走了。 
我想,华氏跟国君闹得分崩离析,华登又跟着华亥叛逃,华费遂本人虽然没有受到牵连,华驱也该收敛一些,好好在家纳福,为什么那么冲动,在街上横冲直撞?难道华费遂在朝中也出事故了?好奇心一起,就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走不多远,就看见华费遂的马车慢吞吞地过来了。看车子平平稳稳过来的样子,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想必没有什么热闹好看了。我正在失望,却看到华驱当街一站,张开双臂拦住了车子。华费遂的白头发从车帘子边上伸出来。 
马上就有一大群人围上来。我也杂在人丛里看热闹。 
但是热闹很快就结束了。华驱的跟班本来在华驱身后,这时突然冲上去,一声不响,拔出剑就砍了过去。我想他这一剑准头奇差,看样子怎么也砍不到华费遂,也许是威吓一下罢了。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却看见张丐的剑已飞快地劈下去,那小伙子突然圆睁双眼,连偏一下头也来不及,只听见喀嚓一声轻响,砍中了给华费遂赶马车小伙子的肩膀,剑用力往下一拖,从肩部把那个小伙子的半个身子劈开了,血像喷泉似的冒出来。 
好快的剑!我暗暗喝一声采。 
旁边的人群哗一声退开来,我也被挤得东倒西歪,脚上被人踩了好几下。等我站稳了脚再去看时,只见那辆马车冲出人群,远远地朝卢门方向去了。 
我又挤进围观的人群,见那个车夫躺在一滩腥气扑鼻的血上面,被劈开的半爿身子压在另半爿身子的下面,脑袋歪在一边,脸上也已涂满了鲜血,眼睛却用力地眨了几下,看得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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