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mwcp(风)
整理人: amwcp(2001-08-30 13:21:1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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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说得满了。世子倒真的被我吓了一跳,紧张了半天,决定权且听我一次。我想租房子目标太大,就用了调包计,在天黑时,悄悄地让世子一家三口住到我的房间里,我住在世子的房间里。如果他们真的来绑架,遇到的是我,想必不那么容易得手,闹得大了,他们当然只好逃走。
可是连续几夜,都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我深更半夜都睁着眼睛看窗外,可是世子却说他们睡得特别香,他连梦也没做一个,他妻子连梦话也没说一句,他儿子连尿床也没尿一次。我听得出世子对我的提议十分反感,好像我要老占着他的房间不肯搬似的,只好马上动手,给世子抱回被铺。世子跟在我后面唧唧咕咕,说我过敏,疑神疑鬼,多半是在出逃时被楚兵吓破了胆。
他这话我不爱听,让我十分不舒服,所以我反驳说,这几天是没事,可不等于以后也没事,因为华驱困在南里,派张丐悄悄出来不难,但要派数十个人来抓我们,那可不容易,一是南里需要人手,二是宋兵包围着,人多目标大,出不来。世子很不高兴,说:“你这个人长得又高又大,力气是有的,可是没有你哥哥聪明。那也没什么,人都各有所长。”
张丐潜入商丘和世子谈了一下,也有点好处的,就是世子不再想着去谋取宋国的司马了,一心等待他父亲熊居派人来招他回去,这使我省掉了不少麻烦,至少不用听他一厢情愿的盘算了。
老实说,他等楚国来人,甚至等得有点儿迷迷糊糊,有时听见我在外面说话,也会以为来了楚国人,急匆匆跑出来问是不是请他回去的人来了,仅仅是因为我的楚国口音。我见过的疯子不少,我们世子变成这种样子,可以说是最轻微的疯子,因此我也不怎么担心。他究竟是想家想疯的,还是想楚国世子这个身份想疯的,我没有仔细揣摩,也不想仔细揣摩。我已经不可能回到楚国去,也不可能恢复原来的身份,就是我的贵族户口,也不是那么容易保住了,我落到了现在这种样子,如果别人不肯承认,我就不是贵族。
当然,我对现在的生活还是不怎么满意,至少没有稳定的收入,也没法娶个女人,无家无室,日子就会过得稀里哗啦。这迟早总得改变,只是我不知道会往好的方向改变呢,还是会往坏的方向改变,因此我只能盼着改变来得晚一些。但天不从人愿,改变来得比我想像得还要快。
天已经冷了,到十月,宋国依然没有太平。听说华登请了吴国的军队来救华氏,结果被齐宋联军打败,华登带着吴国的败兵,却又打败了宋国军队,形势一下子十分吃紧,弄得宋元公想逃出商丘。幸亏齐国军队再次援手,打败了华氏。反正双方打来打去,没有一个结果,商丘城里人心惶惶,市场上蔬菜水果的价钱也涨了两倍。
十一月份的时候,一封来自楚国的匿名信交到了我的手中。据我的猜测,是申包胥写来的,他身上有点文人气质,所以难免感情冲动,有的时候会缺乏原则。不过也许我猜错了,也许是某个对薳越心怀不满的人写的,因为信上的字迹不是申包胥的。
信里说:宋国内乱,华氏派人到楚国求援,大王业已同意出兵北伐,拜薳越为将,率领楚兵数万,已准备出发救华氏。你和世子住在商丘,楚国已有不少人知道,还是赶快避一避,以免发生意外,倒被别人立功。
我拿信给世子看。世子的鼻子一直是红的,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两手冻得发抖。他犹豫着想说话,但只是嘴唇动了动。
我说:“楚兵向来善战,如果攻入宋国,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世子红着脸说:“你看薳越不会派人接我们回去吧?我是说,他是不是另有使命?”
我说:“这个倒不知道,信上也没写。可是如果你父亲想让你回去继续当世子,我想恐怕不会气势汹汹地来,总得另外派人。即使我们离开了商丘,也会得到消息的,因为只要你父亲露出一点点意思来,到那个时候,拍你马屁的人还怕少吗?”
就这样,我们乘楚兵还没有到,就悄悄地离开了商丘,准备去郑国。世子动身不像我那么简单,带着弓箭和一把剑就行了,所以我们实际上是有五辆马车。我因为曾经在逃亡中饿得死去活来,所以出发前大肆采购,在其中一辆车里装了许多粮食。
采购粮食这件事,我不怎么拿手,远远没有买水果那么熟悉行情,所以我请馆舍厨房里的老头陪我去买。厨房的老头满脸皱纹,想到是他烧菜烧饭给我们吃的,肚子里就有些消化不良的感觉。他还特别爱絮絮叨叨,主要说的是宫中秘闻,消息来源是他家的邻居宜僚。他对我说,宋元公是庶出的,害死了世子才当上宋伯的,这件事情,倒跟熊居对他儿子干的事如出一辙。他还说,这次对华家发难,本来是看上了华家的财产,没想到华家的财产这么不容易谋夺。他又说到朝廷的人事变动,现在华费遂也走了,司马的职位一般要落在公孙忌手中。这倒是一个好消息,世子再也不用为这个职位牵肠挂肚流口水了。
老头喋喋不休,看上去已经背时了,其实却已活成了人精,偷偷赚了我不少钱。我们买了粮食回来,馆舍中就有人告诉我,平时每石谷只要二十钱,遇到荒年,或者像现在战乱时候,也不过三十钱,可你付了整整四十钱呢,一定是让老东西吃回扣了。我这才想起来,买谷的时候,他跟粮店里的人说了好长时间悄悄话,还用手比划来比划去的,我当时还以为他又在跟他们说宫里的事情呢。可现在我又拿不出证据证明他吃回扣,也没时间调查,只好盼着晚上吃饭时噎死他。
世子在宋国混得可真够糟糕的,他竟没有人需要告别,也没有人来送行。他到城父去的时候,送别的人多得像苍蝇,把大路变成了集市,熙熙攘攘的,许多人想跟他说上几句一路保重、后会有期之类的套话也没有机会。这样一比,真是有天壤之别。
我料想薳越即使知道我们在商丘,也不会想着先来捉拿,一定正愁着怎样对付齐宋联军。吴国的军队没有讨得好去,他当然是知道的。因此我们也不急着赶路,慢吞吞的倒像是游山玩水。可是宋国实在没有什么好景致,一路上旷野光秃秃的,一些树胡乱地远近散布着,枯枝黑得像碳棒似的,几只乌鸦在枯枝上飞起来,“饿啊饿啊”的乱叫。我想,如果下一场雪,可以看看雪景,倒也不错。
第二天近午,天上果然飘下几朵雪花。我的车子在最后面,正掀起车帘看雪,那么几片雪,一落到地下就变成湿湿的一小块,实在不好看。忽然觉得车子停了下来,一个神色张皇的仆人跑过来说:“世子叫你过去呢。”
世子并没有下车,他揭开车帘一角,小声对我说:“前面有人拦路呢,不知道是不是从楚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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