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情感世界>>○ 挚爱慈亲>>诸子百家>>他山之石>>父亲母亲>>父亲与我(转)

主题:父亲与我(转)
发信人: ilikeliwen(萧 寒)
整理人: acme627(2002-07-23 09:37:25), 站内信件
    原文转自上海社区欢喜冤家版的nusina(柔然)的帖子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初,我的父母最让我听多的是:这世道怎么说变就变了。我最烦的也是这句。当我问了几个爸爸妈妈几个问题之后,诸如: 
    天为什么下雨:答,天不下雨那还叫天吗? 
    树为什么是绿色。答:不是绿色那不叫树。 
    馍馍为什么比高梁饭好吃,答:因为你是女孩子嘴馋。 

    对于一年只能吃上几顿白面的我来说,天天吃高梁米煮的饭实再难以下咽,它比大米饭不知难吃多少倍。到如今的连带结果是,我一听说吃米饭就胃抽抽。 
我三岁就知道了,我爸只有小学二年级水平,我妈是一文盲。但我爸的最高学历上写的却是高小。不知是不是中国最早的一个假文凭?还毕业于文革年代?他却最爱与人抬扛,且好为人师。但这在我们那个偏远的新疆牧场里,他每闹一个笑话,都是人们饭后的谈资,为别人没有电视与收音机的日子添加催化剂,而我必羞得好几天不敢出门。而他最乐意跟在别人后面开别人的批斗会,不用干活,还包饭。 
    在我的父母没有给我任何答案之后,我发誓,这一世再不问他们为什么了。他们不配指导我。从这一点看,我自小就有反骨,一生与父母不和。后来外出上大学,我妈说我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果然,十年了,我加起来回到爸妈身边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 

     那一年我四岁了,因为春天,草长放栏的季节,到了我的生日,而弟弟也将出生。接生婆看我妈的走相也说一定是个儿子。为了给妈补充营养,爸破天荒地买了5毛钱的猪脖子肉,给我们清淡的生活加点油水。包了一顿包子。我拿着两个包子,就出门了,把这两个肉包子,一个一个掰开,露出里面的肉来,跑到几公里外的总场,放在那一张开批斗走资派与牛鬼蛇神的台子前摊开,待价而沽。一个肉包子,价钱是:换一本字典并且要包教包会,实行三包。另一个包子价钱换十本书,无论大小,有字就算。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一会身边已经围了十几个小朋友了,在我们那没有油水的世界里比天堂还美好,我实在是自己也想吃。半个小时后,生意成交,共换得,5本不全的画书,和一本残了的《西游记》,一本只有一半的《霞岛》一本科普书《智慧的花朵》还有二本不记得了,当然这些书名,都是我用那本破字典查出来的。一个不知是几年级的学生,给我一本很旧的新华字典,上面有很多大红的大印,不久,我就通过这字典读出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XX农垦管理局红星二牧场革命委员会。这个学生边用刚学来的查字典的方法,生涩地教我,边吃着那香喷喷的包子,全然不顾我思肉的心情。不过总算是我明白了一点怎样查时,我刚要从牛鬼蛇神台上站起来,见到爸爸一个耳光打过来,我立即从台上倒裁下来。 
    原来不知是谁告诉了老爸,说他闺女,拿肉包子换书呢,想要反动呢。看来我们家是想出个老九呢。 
    朦胧中,听见爸爸向我吼到:“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想在老子家也添个臭老九,你想把老子害死?老子今天打死你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说完,老爸的大脚又一个健步,又从地上把我踢到台上。我物归原位了,唯一的意识里,一把抱住,我用鲜血和肉包子换来的商品。说我用鲜血一点也不过份。我正从嘴往外里流血呢,随后就晕了过去。从那天流过血后,我怀疑我的贫血症就是那时得下的。后来,听上来劝的叔叔说,老爸还说过诸如: 
   “宁可打死她,也不能叫我变成走资派,臭老九,”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我祖上没修好坟,冒出了这么个兔崽子,还装死?还不滚起来。” 
   “现在不教训,以后还不上房了!这么小就想着学反动,真是孔老二家的毒中到老子家来了。” 
    爸爸骂我一口一个兔崽子,不道他有没有与自己联想起来?我知道,在他盼儿子的心情里,我这个女儿,只能算个东西而己。谁叫我是个女儿呢?我理解,在这个落后的牧场里一家如果没有男孩是怎样困顿,很多体力活,需要男人有力的肩膀。 
    我一动不动地象牛鬼蛇神那样趴在那里,台子上流了一滩血,叔叔们觉得不对劲了,劝父亲快送卫生所,爸爸还说死了干净。后来拗不过别人,把我抱起来,爸爸试图把那些书从我怀里扔掉,但我是死死抱住。 
    到了卫生所。赤脚医生阿姨说:“怎能么流了那么多血才送来?” 

爸把我扔在一条条凳上,只说了一句:“你看还能活不?不能活我这就抱走。” 
阿姨心软,查看了伤口后说要缝针,从此我的口腔内壁就缝了8针,不知是只须这么多还是阿姨觉得8吉利,不多不少8针,脸一边肿了好大。不能吞咽,只能流食。奇怪,没有麻醉药,缝针时我一点都不觉得疼。现在想想,可能我一直在昏迷状态,所以不知道疼吧,可是我分明记得把我扔在条凳上的一刹那的疼痛,却记不得缝针的疼,看来还是我最终记忆出了问题。 

    妈妈在家听说我流了好多血,还在医院缝针,一惊,动了胎气。邻居看见了,把门板拆下来,就抬着我妈到卫生所来了,阿姨哪见过这阵势,说赶紧送农垦总医院。顺便把我也带过去,防止伤口感染。反正我觉得嘴疼时,我也经是在牧场总医院了,是口腔科的一床病人了。醒来第一件事,是找到了我的那些书。不饿的时候,我最爱翻字典。 

    爸爸给妈妈和我送饭来了,妈妈每天能吃到两个鸡蛋,和一碗猪脚汤,(妈妈也没有吃多久,过完月子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一日三餐吃,糊糊,就是北方用包谷面打的那种。那时我对鸡蛋的向往与仇恨与日俱增,如今都吃不得鸡蛋,一吃就条件反射的胃疼。不怨咱爸,谁叫你得的是嘴上的毛病呢?苦就苦在胃没病,对鸡蛋如何也恨不起来。所以觉得饿。可能我的体弱自打那时就一路传下来的吧,用后来的话说,我那时很骨感,风一吹几可轻飘直上九重宵。 

     妈妈早产生下了弟弟,爸爸一高兴就对我既往不咎了,妈妈一周后出院,因为我口腔内化脓感染了,不能出院,爸要在家侍候妈妈过月子,所以每周嘱咐护士,每天给我买6分钱的饭,三碗稀饭,加几星咸菜。那时是公费医疗,护士阿姨们也不要服务费,所以我也没有要求她们一定准时买,所以我总是饥一顿饱一餐的,因为我的手脚能动,所以爸爸就回家了。 
   不过妈妈出院时,我到产科同妈妈告别时特让我感动, 
    妈说:“小篮子,你要好好听阿姨的话,快点好了,早点回家和弟弟在一起。” 
    我点点头,顺便看了看,那个令爸爸高兴的皱巴巴的弟弟。 
    妈说:。。。。 
    我点头。。。 
   因为我嘴肿得根本说不出话来。眼睛只能看见一线天,也快闭合了。 
    最后是妈谆谆教我:“小篮子,学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学认字呀,你看看,那挨打的不都是学问大的吗?咱不学那个好不好,咱长大了上天山上放牛,想放多少头都行,总比那挨打挨斗强!” 
    我内心满是鄙咦之态,我才不信妈妈呢,我那时就觉得妈特目光短浅,连发工资都不会签名的有什么好。从那时起,我对妈妈也充满了蔑视,我那时就知道,我不会再以爸爸妈妈来骄傲了,他们没有伞让我避护,在他们面前我再也不会哭了。 
   更让我可气的是,捡一两件说说。 
   回回爸爸在过道里问路的是:请问同志,口空科怎么走。 
    我每回都给他讲叫:那叫口腔科时。 
    他总是先给我一耳巴子:“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还能有错?”看到别人诧异地看着我们父女时,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爸爸特爱打我耳光,我怀疑他是打牛鬼蛇神时练出来的爱好。 

    还有一回,我和爸爸坐火车回盐化总场,到了吃饭时间,我知道爸爸没钱给我买火车上的饭,我只好装腔作势地想了一会说,我要吃妈妈做的汤面,不然我就不吃了,我本来是想,火车上没有,自然是爸爸买不来,那样爸爸就不用没钱的难堪,大人出门在外是要面子的,再说才四个小时的火车,挺一挺身就过去了。没想到,一下火车,爸爸当着妈妈的面说我不懂事,在火车上要吃汤面,让他难看,说完一巴掌声,打掉了我的一个门牙。不知是我刚好换牙,还是他打掉的。反正是掉了一颗。 

    这样的事,每天都有好几出,说也说不完。 
    从此以后,我心理不再奢望爸爸多学点东西看看书,他宁可去同人吹牛皮,打扑克,也决不看那书一眼,而我最大的努力就是维护爸爸的在人前的形象,当爸爸出错时怎样给他解围。如果爸爸今天没有说错字,和各钟莫明其妙违反现实与自然的话,我今天就会觉得很灿烂,晚上就会睡得特好,可是随着我认识的字学得东西越多,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我天天跟着他愁眉苦脸的过,我那时怎么就那么虚伪。 

    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到处走,让别人教我认字。那时候,我认识了宋平,一个慈祥的老头。他教我认识了很多字,只是他后来平反后回到中央,就再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去逝的讣告,全国都知时。只是那时还不知是他。 

那样的年月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还不会数年月日,和划正字计日,爸爸接我回家了,那些书及字典我一直带回家,爸爸几次扔掉,我都给捡回来,越发的旧了。后来,我就越来越不爱同父母交流了,能走开不见她们的面就更好了,但是一日三饭要打照面的。 
    爸爸,又在正房旁边盖了一个小房,当是我的房子,说我也大了,在这个小房里,爸爸除了打我的时候一年不会来一次的,我就是自由了,又认了不少字,也会写不少了。 

    由于我和弟弟的生日只差一天,所以合在一起过,我五岁,弟弟一岁。过五岁生日时,看爸爸高兴的举着弟弟时,我大胆地同爸爸说:“爸,你今年才24岁,能学点东西不好吗?如果你学问大,就不用去放马种地了,可以做办公室。平平他爸就是的。”爸脸一沉,把弟弟从头顶上放下来,递给妈妈,站起来,一脚连人带凳把我从里屋飞到6米外的院子里,我一头撞在院里的灶台上。爸这一脚要是给中国足球学到了,那还不早冲出亚洲了。那一脚的结果是,我几天没有下床。伴随着爸爸这一脚的,还有他的一顿臭骂:“你个小兔崽子,刚学了几个字,来教训起老子来了,老子不学不照样吃饭,拿工资,还养你们,嫌我丢你先人了,你也不想想,没有老子哪有你这个王八糕子。。。。。”。。后面的话我疼昏过去了,听不到了。 

    那以后,我再也不想劝爸爸了,虽然说,每年到了十月份牲畜收栏了以后,到来年5月份,有半年闲时间,看爸爸抱弟弟去天天打扑克,吹牛皮,熬着贫穷的日子。以后我又添了一个弟弟。 

    5岁那年9月份,连队办起了一个小学,因为我年龄不够,不能上,教室里并没有坐满,所以有空时,我就去坐坐,听听,编外人员,没有书,没有本,也不用交作业,没人管我。混了一年,期末考试,我拿了个全班第一,老师在写大红榜时,才想起不知我并没有注册,答卷小只写了一个小篮子,忙找我来问叫什么名,我也不知道,只知爸爸姓肖,我叫小篮子,老师就把我的名字肖篮写在光荣榜上。吃过晚饭,照例,晚饭后开大会时,顺便小学向家长汇报成绩时,宣读完语录后宣读名次及给第一批加入红小兵(后来改叫少年先锋队)的人发红领巾(我记得好象是这样叫的),请前三名的家长上台来领红领巾时,肖篮的家长就是不出来,没办法,小学老师把爸爸的名字点出来,爸爸还不信,一个劲地说搞错了,我家没人叫肖篮。后来整个会场都是笑,场长一高兴,说,这仨娃明年的学费免了,场里交。三人一年的学费合计只有:6元。每人每年:2元。每人一学期只有一元,比起现在的学生,那真是天壤之别。 
    那一晚爸爸很是纳闷。原来,我一年来上学听课,爸爸根本就不知,没关心过我。在他眼里,我是透明的。虽然我得了第一,回到家后,招来的又是一顿骂。 
     而那一年的秋天,才知道四人帮都已经打倒三年了,牧场消息闭塞,才知道。 
     第二年起,我不算旁听生了。正式开始了我的上学生涯,而我的学费来自于,每年帮人家剪羊毛,暑假卖点家里自留地里的青菜。爸爸早就说了,女孩子将来是发嫁出去的,给人家的不值得花钱。两个弟弟由于父亲的溺爱,中学就退学,进了牧场林场当工人了。我一路上到大学,以三流的成绩进了一所三流的大学,成了牧场第一个大学生。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牧场的教学质量,只教出我这样三流的学生来。再说,如果没有另外一个人的威慑与资助,我想我也是上不了大学的。当然这又扯出另一段隐情,再在本人其它文章中再详细分解。 

     我扛着行李,去上学时爸爸又对我说:“都快20的人了,要嫁人了,还学那干啥,像你弟弟早点工作早点挣钱,天山上有长不完的草,放不完的牛马,不比学那强?,你弟弟现在一个月有150块钱拿呢。你比他大,还要伸手问家里要。。。”爸爸嘟嘟囔囔地说。。。爸爸婉惜没有我在家做家务了,成天让我上学闲着可惜。妈妈只是嘱咐我要我多穿衣服,注意冷暧。。。。相信吗?这是八十年代的后期了。 

     我没有回爸爸,为上学我不知同爸吵了多少回,我年年拿回来的奖状奖品,他从来没有开心过,只有一句话:“当不得吃,当不得喝。只能引火。”我们已经没法对话了,对他我已经麻木了。 
     坐着连队里买面粉的驴车,我一个人扛着行李(爸爸不会去送我,弟弟要上学,上班)我只好一个人走。到了总场,又做了五个小时的马车,我到了县城,当晚,我在马号里,蹲了一夜。第二天又坐了三天三夜长途汽车,我到了乌鲁木齐。 

     四年下来,我跌跌撞撞地毕了业,好在有国家在,没叫我饿死,顺便带课,做家教,统招统分后,我留在了乌市一家国企。报道前,我回了四年都没有回的家,还是要走那一段路,还是那一段马车,只是没有再坐驴车,我从总场走了几个小时回到家里,家破了点。干打垒的墙上的泥都剥落了。 
回到家,家里还是高兴的,小弟弟也不上学了,初中毕业,也当了牧场的工人,每月能有150个大洋了。爸爸对我大学毕业之事不屑一顾。逢人就夸儿子挣钱多,女儿最大,到现在,都没有挣过一分钱,连带着弟弟也是这样看我。长年的风吹日晒,弟弟看起来比我还大,爸爸明显地老了。全家看来只有妈妈最高兴了。 

晚上,开了一个在我看来又愚昧又辛酸又悲哀的家庭会议,并且由弟弟做记录如下: 
    1。长女要回来了(我写信告知大致日期,但没有说我已分配工作了)因为我年龄太大了(在他眼里是大了,我刚过21岁生日),要找婆家了,所以爸爸几天前就放出风去,要找人提亲。 
   2.全家统一口径,对外一致说我只有19岁。由爸爸去负责给我改户口,到现在他居然不知道我户口四年前已迁走了。(我们牧场户口很松散的,至今都没有搞清有多少人散布在整个牧区。很多牧民一生都没见过户口本) 
   3.回来以后,尽快学会打毛衣,抻面条,烙饼子,揪片子,拉拉面,烤囊,打奶酪。不能嫁出去丢人,让婆家赶回来。 
   4.不许再看书,把眼镜摘掉。把家里所有书都放起来。 
    5.尽快学会种地和骑马,学会放牛放马放羊。 
   最后,爸爸以领导人的手势结束了家庭会议。我看完了他的表演后,冷冷地说,以上几条,我一条都不会遵守。爸爸最后说:“那你以后不要后悔,我不会再为你准备嫁妆的。并说乌鲁木齐是什么地方,能比咱场部好?你快快把户口弄回来,不然我不会再管你。到时候,别说你有娘生,没爹教。”会议不欢而散。乌鲁木齐对于最远只到过牧场总部的爸爸来说是太遥远了。妈妈后来同我说是爸爸怕我嫁不出去。 

    在家呆了一周,天天骑马上天山,到弟弟所在的林场和牧场去玩。回到家里就听爸爸对邻居和妈妈唠叨,“这世道怎么说变就变了”“女大不中留”“家里出了一个逆女,当初怎么不掐死她之类的话”,我听得多了,就当没听见。当初他没掐死我,现在他也掐不死我,我早已学会不理他了。而牧场里的小伙子,听说我是上学回来的,有很多人悄悄地看我,听说我很多女工都不好时带着惋惜的表情离开了。根本没有一家来向爸爸提亲,爸这次又认为我使他丢脸了,他现在不再打我,只是给我和妈妈脸色看。这时已是九十年代上半期了。 

    一周以后,我回乌市报到上班了。走时只有妈妈哭泣着送我,塞给我30元钱时,我流泪了。爸爸摔门而去,说,“在外面吃亏了也不要再回来。” 

毕业过去了6年了,我由西北,到了南方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当我第一年春节给家里寄3000元钱时,听弟弟回信讲的,爸爸拿来着汇款单不敢相信,他不信,我一下子寄弟弟20个月的工资给他,而我才工作半年多。这张汇款单,被父煊耀了几天,才去取出来了。这笔钱,给弟弟做彩礼给一个姑娘下了娉礼。 

    再后来,我爸爸听说我一个月的工资比他一年都高时,他还说国家真傻,为什么不给弟弟涨工资,弟弟,力气比我大,比我能干活,身体还比我好,国家为什么给他的工资比我还少,听到这样的话。我真的很无言以对。我想他是在那个牧场呆久了的缘因吧,我多次要求爸爸妈妈出来看看,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可他们就是不,守着那片牧场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连弟弟也是。我每次寄给爸爸妈妈的路费,他们不是夯新屋就是娶儿媳妇。 

   第二年,爸爸写信问我要钱,说弟弟要结婚,重新要夯间新房,家里没钱,我给了。再后来我二弟,我也给了。听弟弟来信的意思表示,爸爸说把我养这么大,是应该的,我都一笑置之。每年还是给爸爸妈妈寄钱,爸爸从来不问我好不好。收到钱,他就知道我还活着。 

   2001年,1.10日,爸突然打电话到我家里,原来牧场安了电话,爸爸第一个申请,我赶紧挂掉,又打回去,听到妈妈说申请一个电话花了130元钱,今年牧场雪灾,小羊糕都冻死了好多,问我能不能寄800元钱买草料,政府不能救助了,要叫农牧民生产自救,快挂电话时,听爸爸在电话里吼道安电话的钱还没交,要我快寄钱来。我寄了。 

    4月28号,我正在给新房子涂油漆时,爸爸打电话来,问我房子买了多少钱,我没敢实说,只说每个月要交2000元供楼款时,爸爸吃惊地没说话,说牧场早已经发不下来工资了,前年牧场分包了,每年春,长草芽的时候,每个工人先交500元的承包款,说是学十五大工人阶级职工入股。我爸爸及两个弟弟弟媳,要交2500元,之后才能放牧上山,才可以种地,种点粮吃。贫土地上的粮食只能够吃,去年要不是我寄的钱,家里的羊毛,羊肉,羊奶及打的粮食卖的钱,还不够交牧场里的呢。爸爸到处东躲藏,牧场天天有人来催款,爸爸交不出,来人就教妈妈说问你女儿要呀,听说你还有一个女儿在外面大城市里挣大钱呢?才800元,差点没要了老爸的命,大雪天躲藏到山里呆了两个多星期,当然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弟弟,直到我把他们欠的承包款电汇交上,爸同弟弟才回到家里。 

    爸说今年又涨价了,一个人要交550,全家要交2750,家里已经拿不出钱来了,粮食,青菜已经种到地里,都有十公分长了,全部给冻死,粮种一下子涨了一倍,化肥也涨了一半,家里小羊糕冻死了一半,山上沙化严重,草也越来越少了,根本就养不肥牲畜了。本来,受了灾,牧场还怕今年任务完不成,承包款要先交上,把通往山里的路用铁丝网拉上,设了几道卡。如果没有先交上钱的,要想放牧上山立即放狗咬。咬死的家畜可以就地处理。 

     我说,不是看中央台电视,说新疆受灾了,不是接受了很多灾款吗,自冶区不是也说要减轻农牧民负担吗?为什么承包款不降反而升呢,爸爸说,没听说过要减,没办法了,如果我不寄钱救他们,他只有上吊一条路可走了,现在牧场早已闹得鸡飞狗跳了。旁边是妈妈的哭泣声,弟弟抢过电话对我说:“姐姐,给我找个工作吧,我呆不下去了”弟弟22岁,声音沧老的好象42了。 

   末了,爸爸看我一直没有吐口说给,就又抢过电话:“你要是再不快点寄3000块钱来,我们一家子不是给狗咬死,就是给一条绳子拧死吊死。”我没有话说,几年了,年年要我给全家交承包款,几时是个头?我沉默了,。。。交,可以救全家一年平安,但来年呢? 

   爸爸在电话那头终于说:“小篮子,爸这么多年了,一直对不住你,现在才明白,你是对的,我害了你的两个弟弟。我现在明白了,也晚了。”听着爸爸的哭声,越来越来小了,最后消失在电话那头。我心里一热,二十多年来,我赌的不就是爸爸向我承认,他错了吗?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可我的心头为什么还是那么沉重呢? 

    我仿佛又看见雄武有力的爸爸一巴掌把我从批斗台上打得倒栽下来。又看到爸爸在电话那头哭泣的样子。。 
    这就是我的父亲。只大我19岁的父亲,我不知如何评说的父亲。。。。新世纪了,弟弟也已经做了爸爸,在新疆那个偏远的牧场里,还在走着父亲的路。 


写在父亲节。。 
2001年6月17日 
后记,已于4。29日寄回5000元 



----

   风 萧 萧 兮 易 水 寒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