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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xy5678(2001-10-23 01:02:0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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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筑的母亲又来了,十几天没见,她消瘦了许多,进门跟子卿客气地打招呼。张家母子对她依然很热情,午饭后,她又提出要和子卿单独聊会儿,子卿领她进了自己和晓筑的卧室。
“子卿,伯母知道你很爱晓筑,所以你要多为他着想,你不能眼看着他一辈子就这样,你现在在害他,你知道吗?”戴母知道子卿如果不松口晓筑是不会跟她回去的,所以她紧盯着子卿不放。
“伯母,晓筑和我都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把我们强拉开,只能使我们两个人更痛苦,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也曾经试图着改变自己,但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你不是自私的人,如果我们有办法把晓筑改变过来,你能放他走吗?你不是希望晓筑幸福吗,只有这样才能让晓筑在后半辈子抬起头来做人。”戴母眼中闪着泪光。
子卿沉吟不语。
“子卿,我和他爸请了个专家,是个权威,他治好了许多这样的病人,晓筑是有希望的,你不能那样自私,你放了他,放了他吧,我求你了,求你了!”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子卿,现在你是关键,只要你答应,他会跟我回去的,我给你跪下了。”
子卿赶忙扶起戴母,“伯母,你让我想想,你别这样啊。”他也哭出声了。心里飞速地转着各种念头,“晓筑真的能改变吗?如果能,我真的就放弃他吗?不能!可是我不是希望他幸福吗,我能那样自私吗?我不能断送晓筑的一生,既然他有机会,我没有权力剥夺的……”子卿的心如同有千百根针在扎似的,他的脸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戴母在焦急地等待着,不时地冲子卿说:“求求你,求你了。”
“好吧,等晚上我劝劝他。”子卿说完,身子一软坐在了地板上,戴母要伸手扶他,子卿摆摆手,“没关系,我静一下就好了。”
晚上吃过饭,戴母对张母说,“今晚我们老姐儿俩住一屋,你们哥儿俩住一屋。”晓筑听了,心里一阵子狂喜,以为他母亲回心转意了。
睡觉前,子卿沉思良久,才对晓筑开口。“晓筑,如果有办法把你的心态校正过来,你愿不愿意试试?” 晓筑捶子卿一拳,骂道:“你胡说什么,我自己清楚,校正不过来的,就算是有地方能,我也不去,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别的我都不想。”
“晓筑,你听我说,我们俩在一起,不是长远之计,你得为你的父母想想,他们也不容易的,你爸给你请了个专家,据说那个专家治好了不少这方面的病人,你有机会过正常人生活的,并且我也想改变我自己。”
“你,是你不想要我了,对不对?你说呀!”晓筑伤心地哭了,“我知道你会有这一天的,何必出找那么多的借口。”
“晓筑!”子卿用手扳晓筑的肩膀。
“别碰我!”晓筑高声叫着。“我讨厌你,你离我远点。”接下来呜呜地哭着。一会儿,他放开被子一个人躺下了,子卿也另抱了条被子上床躺下。
过了一会儿,晓筑钻进子卿的被子里,带着满脸的泪水,“子卿哥,咱们最后一晚上在一起了,对不对?搂紧我好吗?”子卿一把搂住了晓筑,亲吻着晓筑的泪珠,自己也是满面的泪水。那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整夜拥在一起互相温存着。
早上吃过饭,子卿出去叫了辆出租车,晓筑和他母亲一起下了楼。晓筑在要上车前,突然回过头来,冲着子卿哭喊道:“张子卿,我恨你,我永远恨你的。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你说话不算数,我恨死你了。子卿,你怎么这么狠心呀,我到死都爱你,你不明白吗?”
晓筑的母亲死死拽着晓筑往车里拖,晓筑大声嚎着:“子卿,你说话呀,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怎么都忘了,你说呀,我究竟做错什么了。”
晓筑最终被他母亲拉上了车,带走了,子卿的心也被带走了,他是被他母亲架着上楼的。子卿病了,病得很严重,几天不吃不喝,靠输液维持着。这一次他半个多月才爬起病床。
他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世纪奥林,那胖经理仍然很殷勤,“晓筑这孩子好长时间没有来了,我们也在找他,如果我见到他一定给你打电话。”
子卿现在很少说话,象一座老挂钟似的,机械地、有节奏地处理着手中的活。胡子长得老长,也不刮刮,脸比以前消瘦多了。眼睛深陷着,偶尔看一眼别人,射出来的仍然是冷俊迷人的光。娜娜整天不离左右地陪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跟他双出双进。子卿很感激娜娜对他的这份情,有时甚至想与娜娜成家,但每次要与娜娜亲热时,脑子里想的全是晓筑的影子,他明白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爱别的人了。
这天一上班,局里就来电话了,让子卿到李局长那儿去一趟。子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李局长的办公室。李局长见到子卿的样子,深深地叹口气,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子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这样糟贱自己的身体。”李局长竟落泪了。
子卿默不做声,眼睛盯着墙角,目光冷冷的。
“孩子,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我为我上次的事情道歉。我佩服你的勇气,这一点我就不如你,我既得顾及家庭,又得顾及名声。孩子,我知道你的心里很苦,我没有办法帮你,但我能尽我的最大努力,不让别人轻贱你,你自己也要振做起来。晓筑那孩子我见过,是他母亲来这儿后,我专门去世纪奥林看的,很不错的孩子,跟你很相当,可惜呀。”李局长边说边拭着眼泪。
子卿的泪水一下子脱眶而出,扑进李局长的怀里,放声大哭,“李叔,我心里有多苦呀,李叔,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活着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李局长轻轻拍着子卿的背,“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以后多在事业上发展,这样会减轻你的痛苦。”
子卿怀着最崇敬的心情,向李局长鞠了一躬,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这天下午,子卿正在办公,有人敲门,子卿喊声请进,门开了,进来一个瘦瘦的,满头银发的老头儿,老头儿一进门先做自我介绍:“我叫江正浩,是中华医学会的。”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子卿看了一眼名片,见上面写着“心理学专家”的头衔儿,瞅着老头儿问:“找我有事儿吗?”
江正浩道:“是这样,你们有位局长让我找你。”
子卿一听,明白了,肯定是李局长给他请来的医生。
“能借一步说话吗?到我那儿可以吗,我的车在下面等着。”江正浩小心地问着子卿。
子卿有心不去,但又不想辜负李局长的一片好意,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未尝不抱着一线的希望。
江正浩的办公室很宽大,布置也很豪华,子卿进门后,按照江正浩的指示,在一个宽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江正浩坐子卿的对面,与子卿挨得很近。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急需治疗的。”江正浩开门见山。
“怎么治,有具体的办法吗?什么电击、催吐,这些办法我都经历过,没有用的。”
“不,我不用这些办法,这是属于心理疾病,心病还得心治。你别紧张,咱们先随便聊聊。”江正浩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们正在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危害,当然,这些危害你们是不知道的,是无心之过。”
“你说的危害是指什么?能说具体点吗?”
“危害很多,比如爱滋病的蔓延,就是其中之一。”
“对不起,江先生,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我清楚,我们确实是爱滋病传播的高危人群,但这是社会环境造成的,如果我们也能象异性恋人那样,不受人们的鄙视,能够过上两人世界的生活,不必象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在浴池、酒吧,寻求片刻的满足,爱滋病就不会在我们的群体里传播,你说,究竟是社会危害了我们还是我们危害了社会?况且,我们不能以疾病的传播来说同性爱者的对与错,异性之间嫖娼卖淫不也照常传播着性病吗?有谁因为性病的传播而禁止过异性相恋呢?”子卿说得有理有据。
“你不能这样说,普通的性病与爱滋病是有区别的,爱滋病是可以致命的,有多少人因为这种疾病而失去生命,你不觉得痛心吗?”
“照你的说法,如果有一天,人们攻克了爱滋病,同性爱就合法了?同样,如果人们治不了普通的性病,是不是异性之间也就不能相爱了?”子卿用彼之箭攻彼之盾。
“我们可以不说疾病的问题,但你们的做法不合社会伦理,有伤社会风化。”
“伦理,风化!这个词伴随着人类社会几千年的历史。但这些都是人为的规定,不是吗?如果在古罗马时代,同性爱被当做一种高尚的行为,那时候就不会有人说我们有伤伦理、风化了。伦理、风化在人类历史中,常常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比如旧社会的妇女,受伦理、风化的残害是有目共睹的,但在那个时代不也有许多象你一样的学者在维护着这种伦理、风化吗,百年之后,会不会有人继续批判你现在所说的伦理、风化呢?对不起,江先生,我的言辞有点过激了。”子卿侃侃而谈。
“张先生,你好辩才,但你想想,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江正浩拿出了杀手剑。
“我们有什么地方对不起父母呢,我们也愿意在父母眼前尽孝,所不同的就是没有生儿育女,但现在人类社会早就走过了那种崇尚生育的原始时代了。反过来说,父母为了风化,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别人瞧不起,让我们一生都在没有感情的灰色世界中度过,心中永远扎着把让人滴血的钢刀,你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
“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的中国,政府绝对不会允许你们这样搞下去的,你听我一句劝,赶紧悬崖勒马,否则后悔不及。”江正浩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说服不了人。
“社会主义的中国,更是文明的社会,我们也是共产党的子民,也在拼命为社会做着贡献,所不同的就是没有生儿育女,在人口大爆炸的今天,能因为这一点就扼杀他们爱的权利吗?我知道,人类社会的变革,往往都是在大悲剧酿成之后,或许我们这一代人之前的同性爱者都是悲剧中的角色。”
“你听我的,即使是一生没有感情世界,也决不可以再走老路了,绝对不可以的,你很有才华,可以在其它方面有所发展的,就是不能再走以前的路了。”江正浩的话已经不是在说理了。
“让我们自生自灭,对吗?多么残忍的话,可惜我们自生自灭不了,上帝总要造出新的同性爱者。”
“我说,”江正浩在措着词儿,“你上过网吗,你看看在同志网站上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全是些乌合之众,对不起,不是指你说的,你看看他们为自己取的名字,什么‘裸睡’呀、什么‘干’呀,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词,这就是那帮人的层次,你的文化水准很高,千万不能沦落到他们那种档次。”
“江先生,我承认他们当中确实有些人文化层次不高,但只有在网上,他们才有发泄的机会,我跟他们在网上接触过,他们都是些可怜虫,有近一半的人想过自杀,他们大部分只有二十几岁的年龄,二十几岁呀,竟然会想到自杀,给他们点同情心好吗,不要把最后一点空间也剥夺了好吗。不知你看没看过其它一些网站上的人所取的名字,同样都是些淫秽的词语,您没有责难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所谓的‘正常人’,对吗?”
“你说的有点道理,我道歉,”江正浩第一次承认子卿的观点,“但我更佩服你的辩才,很可惜呀,我真的很惋惜你的才华。”
子卿从江正浩那里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八点多钟才赶回家。他母亲正焦急地等他,等子卿吃完饭,张母对子卿说:“小卿,你戴伯母今天来了。”
“什么?带晓筑来了吗?他现在怎么样?”子卿的心又咚咚地跳了。
“晓筑不见了,是从医院偷跑的,她很着急,在这儿哭了半天,问我们看见了没有。临走时留下了电话号码,说如果我们看见了通知他们一声。”
“啊?他能跑哪儿呢,妈,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子卿说完,匆匆出去了。
子卿知道,夜里他不可能找到晓筑,这么大的城市,别说是夜里,就是白天也很难找到的。但如果他不出来看看,这一夜是睡不着的。子卿开着车在大街小巷转悠着,盯着街上的行人,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他不知在街上转了多久,路上已经没有人了,他还不死心,继续在大街小巷上寻找着。等他回到家里时,已经是零辰一点多了。子卿和衣躺下,草草地睡了一会儿。
天一亮,他就去了世纪奥林电脑公司,看看晓筑是不是去了那里。胖经理告诉子卿,晓筑他父母也去他那儿找过,但晓筑没有回来。胖经理告诉子卿,他让他的员工都注意点,无论是谁发现晓筑,都会给子卿打电话的。
子卿到了办公室,给晓筑家里挂了个电话,是晓筑母亲接的。“戴伯母,我是子卿,找到晓筑了吗?”
“没有,子卿,怎么办,他能去哪儿了?”戴母已经是六神无主了。
“亲戚家都问了吗?”
“都问了,他到底能去哪儿了呢,子卿,你一定帮伯母找找他,如果找到了一定要通知我。”那边戴母又开始哭泣了。
子卿放下电话,心情很沉重。他担心晓筑一个人在街上怎么生活,以前晓筑总是在他的羽翼之下,所以在他的心目中,晓筑永远是需要人疼的小男孩儿,不知为什么,子卿的眼前总闪现着以前晋生的那滴清泪。
从此以后,子卿有空就在街上转悠,并且常带上娜娜,他觉得两个人的眼睛总比一个人的好使。现在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不希望晓筑看到他的邋遢样,在晓筑眼前,他永远都保持着帅哥的风度。
一晃半年多过去了,他连晓筑的影子也没找到,子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的心已经麻木了。明媚的春光没有带给他丝毫快乐的感觉,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是灰黑色了。
“子卿,我看咱们就别再找了,也许他不在本市。”娜娜劝着子卿。
“我总觉得他就在眼前,我一定得找下去,哪怕是找一辈子。”子卿又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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