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ggvfhpuff163()
整理人: raindot(2001-08-06 09:33:4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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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心,父母情
罗良伟
. 在家乡辛苦了一辈子、从未出过远门的父母,经我再三劝说,终于答应来我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闻讯父母真的要来,在外工作了二十年的我百感交集。想当初,为把我们拉扯大,父母都吃了不少苦:“文革”期间,父亲被关押、身体被打成半残,母亲拖着我们三个孩子全靠她每月二十七元的工资过日子,活得十分艰难,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活下去,母亲上街拾过烂菜、讨过剩饭、……,尝尽了人间的凌辱和悲伤,几次不堪忍受而自杀未遂。所以在我考上大学即将赴南京上学的那个晚上,老母亲只是扯着我的衣角一个劲地哽泣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也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地孝敬他们,报答双亲的养育之恩。
父母到的那天,我特意采购了一些名贵的果品,并在一家档次不低的酒家预订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准备给二老接风洗尘,让他们也享受一下都市的风情。
列车徐徐进站。月台上接站的男女老少发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下车的旅客多衣着鲜丽,满脸灿烂。有的提着价格不菲的旅行箱,阔步挺胸;有的拧着精美的礼品袋,边走边对着手提电话吼叫着......。
而我的父母是最后两个下的车。他们身着陈旧的唐装,肩扛手提,负载沉重,在列车乘务员一脸的鄙视和叱责声中,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父亲吃力地扛着一个大化肥袋,手里还提着一只印有“大海航行靠舵手”字样的黑色提包,单薄的身躯在大化肥袋的压榨下,显得更加羸弱瘦小;母亲的双手也提满了装得鼓鼓的廉价塑料袋。不知是负载过重,还是化肥袋被门钩钩住了,父亲在下最后一个车梯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我忙迎上前扶住。
母亲一见我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听说广东的东西比较贵,你瞧,为了省钱,你爸扛了一大袋自己种的新鲜辣椒、茄子、苦瓜和黄瓜来,我也提了五斤腐竹、六斤笋干、二十斤面条,本想再带点西瓜( 家乡的西瓜才三角钱一斤)但被胜平(我的大哥)劝阻了。”
我哭笑不得地说:“千里迢迢何苦呢?”
母亲说:“家乡的辣椒才五角钱一斤,而听你说这儿却要二元多,居家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
在衣着鲜艳、享受现代物资文明的人群中,望着因旅途劳累一脸倦容的父母坐在站台的石梯上,喘着气啃着从家里烙好的粗粮大饼,轮流喝着廉价塑料壶里的水,并不时地朝我露出慈祥和蔼的微笑,我的鼻子猛地一酸,赶紧背过身去,噙着泪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瞬间的一幕,让我不敢对父母说,为了给他们接风在酒家订席的事;也不敢对他们说,为招待他们买了许多价格不菲的珍稀水果和食品。我强作欢颜地接过他们手中的大包小袋,回到自己的住处,并按照家乡的习惯煮些米粥,炒点小菜算给他们接风洗尘了。母亲看到餐桌上放着几个硕大的“蛇果”,忙问:多少钱一斤。我说,不贵,才十五元一斤。母亲听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当她又问到紫萄葡(美国提子)时,我只好违心地把二十元一斤说成是五元一斤。母亲听后仍是不太满意:“生活条件好了要常想到过去苦难的日子。”
到我这儿后,父母为了给我节省开支,常常步行到三公里外的枫春蔬菜批发市场,给我买回够好几天吃的肉菜;知道我有午休的习惯,每天中午,二老便一声不吭地端坐在客厅里;有时我晚上加班写材料,他俩便早早地把电视机关了,牺牲他们对影剧的爱好。尽管我每次都反对他们这样做,但无济于事。为了儿女,他们愿奉献自己所有的天庭......。
离开了他们熟悉的环境,离开了他们知交多年的邻居、老友,虽说在我这儿物资生活比较富裕,但在精神上我却无法填补他们的空白。父母在我这儿的日子过得十分抑郁。
为打发时间,二老在不长的时间内, 把我这儿里里外外都清洁了好几遍。但更多的时间他们无事可干,寂寞难熬。为打发时间,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常常捧着我的影集和新闻稿件剪贴本,翻来翻去,父亲则在房内来回地度方步,显得烦躁不安,流露出要回家的强烈念头。每天的行李也收拾的整整齐齐,作好随时可以出发的准备。但早早地回去,二老又有顾虑:怕家乡的邻居、老友讽笑,说是有福不知享;又怕我不高兴,劝了他们多年,才住几天就回去。为表示他们在我这儿呆的开心、舒畅,二老常当作我的面说,辛苦了一辈子,这回要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享享儿子的福了。
父母来这儿不到半月,我便随部队紧急驰援湖北,上抗洪前线去了。此时的二老本来很有借口返回家乡。但由于父亲水土不服,身体欠佳,一时动不了身。为免我牵挂,二老送我上车时说,你安心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你抗洪凯旋的喜讯。到湖北后,我利用抗洪抢险间隙常常打电话询问二老的情况。他们都说,不要牵挂,一切挺好的。
在那段日子里,一向不太关心时事的父母,凡是有关抗洪抢险的报道,他们都一个不拉地收听收看。为及时了解抗洪抢险的情况,他俩每天都步行到三公里外的邮电所等侯当天的报纸。凡刊登我写的抗洪抢险的新闻稿件,他们都及时剪下,仔细地粘贴好。8月17日, 在抗洪抢险最关键、最困难的时刻,二老深夜给我打来电话,要我一切行动听指挥,领导指向哪就奔向哪。为表达他俩对灾区人民的心意,一辈子都省吃简用的二老还寄来300元, 要我转捐给灾区的百姓。
抗洪任务结束后,当我把返营的日期告诉二老时,从电话里传给我的竟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提着在武汉给父母购买的滋补品,和战友们乘坐军列,一路高歌飞驰南下。由于沿途人民群众的盛情,运送抗洪部队的军列只好走走停停,耽搁了一些时间。途经广东龙川时,龙川县委、县政府又捎带着几十万人民的深情厚意上车慰问。我与前来采访的记者步出鲜花和欢呼人群的海洋,在站台一侧亲切地交谈着。此时,在一声长鸣的汽笛声中,汕头至武昌的438 直快列车正徐徐地驶出二号站台。我朝这列客车望了望( 因为我时常乘它回江西赣州老家)。 猛然一个车厢的窗口处有两张熟悉的脸孔吸引了我──啊!是我二个月不见的父母双亲。他俩正吃着粗粮大饼,仍旧是一身陈旧的唐装,但憔悴衰老了许多。我举着鲜花和从抗洪前线得来的立功勋章边追边呼喊着。但由于空调列车的全封闭,二老全不知外面的世界有个我。
列车加速飞驰而去
我只好打住,两股热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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