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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僧恋
发信人: jianghong18(纯爱手扎)
整理人: jianghong18(2001-08-17 22:39:24), 站内信件
    我是一个僧,黑衣的僧。
    师父法号叫弘仁,一个白眉、白皮肤的老和尚。
    家人把我送进忘尘寺时,我四岁。
    “施主,这孩子面容清秀,该让他在尘世中生活,为何要把他送到我处?”
    “大师有所不知,他出生时死了母亲和憋在娘胎里孪生妹妹,待我续弦后,却不到半年又死了后妈,随后的日子里家里所有家禽全因瘟病死光,前些天,我竟也咳出一大滩血水……我怕没有日子再把他抚养成人了。”
    “送来也好,待我试探此子是否有慧根。”
    “一切听从大师。”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进了这里,我便忘了名字。”
    “啊!不用再试探了!你就留下吧!准备剃度皈依。”

    一年里,我从未说过半句话。师父将我的法号定为——性绝。

    从此,忘尘寺里多了个沉默不语,心如止水的小僧。

    五月,暮春。
    忘尘寺,大雄宝殿。
    众师兄都在颂经,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师父闭着眼睛嘴里呢喃经文,神态盎然。
    殿内香烟盈逸,从供奉在南端的三座佛像前的三脚炉鼎中袅袅腾升。
    我望着中间戴金冠慈祥端庄的是毗卢遮那佛,眼睛一眨不眨。
    “性绝!为何不念经!”大师兄性一瞪着我。
    正在念经的众师兄都停下来看着我,师父也睁开了眼慈祥着看着我。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大师兄教训我。师父从未干涉过。
    “我念了,只是你没听见。”我淡淡的说。
    “撒谎!你连唇角都未动一下,何来念经之说!”性一咄咄逼人,继续追问。他似乎从来都不厌倦如此的对话。每次他质问我,我们之间的前几句话皆是如此。
    “你若看的见,那我看见观音菩萨,你是否看见?”每次的对话也是从这里转变。
    “观音菩萨在西方极乐世界,我怎会看见?”性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那我在心里念经,你又怎会看见?”我淡然反驳。
    “你!你……你……撒谎!”性一憋红了脸,有点激动的手指着我。
    “我没撒谎,你瞧,观音菩萨不就在师父旁边看着我们吗?”我推开性一的手,示意大家朝师父望去。
    师父旁边的确有个观音,不过是尊瓷菩萨而已。
    性一颓然坐下。师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
    “好了,性绝,从明日起,早朝晚朝你都可以不来了。”师父说。
    “是!师父。”我双掌合一。
    “性一,你还需加倍努力才成。”师父神色漠然的对大师兄说。
    其实,我早就明白是师父让大师兄每次都如此问我的。其目的也只是让众师兄都能学些机锋罢了,不过,众师兄好象都不能接受。今日一问,很明了,师父已经断了这条心。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明白的,如果全告诉众师兄,那就破了,他们不但没学到,反而多了份贪妄之心。

    我下了山,寺里每个和尚都可以下山。可是,都不敢如我这般天天下山。第一次下山后回来,师父曾质问我:“你为何不在寺里多待,却去惹凡尘中的俗气?”我只说了一句,师父后来就不再多问了。我当时说:“寺里待多了心会死。”是啊!心死了又如何参禅?
    山下的俗气的确很旺盛,却没寺里的香火旺盛。香火烛泪又何尝不是俗气?
    我下山只有一个目的,看女人。
    有师兄曾经向师父告过密,说我下山去看女人。我说,佛性不分男女,我看的只是众生。自那次后,没师兄敢说我坏话,因为我总能反驳的他们面无血色。
    我看的女人叫惠。
    惠是我心里的观音。
    我敢说,没有一个和尚会真正的断了欲念,除非那个和尚阳痿,或者一生下来就入了佛门,对女人不了解。
    我四岁入佛门,三岁见过惠,那时惠十六。
    惠是陪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坐在竹林子里的草地上,是惠吹起了笛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后来我得知,那男人是惠青梅竹马的恋人,一个癌症病人。大夫说大自然的绿色,大自然的天籁会对那男人的病有疗效。于是惠常在这里吹笛子。
    男人死了,惠依然来这里吹笛子。十五年了,惠还在吹。而且越来越好听,我也一直在听。我和惠没有说过一句话,说了,或许会改变一切。
    她来了,笛声悠然婉转。
    我坐在她对面。
    她没有看我,她看的是天。
    她该已经三十多了,依旧很美。
    天蓝蓝的。她停了笛子,我走过去,眼睛直凛凛的看着她。
    “你是谁?”这是十五年来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一个僧,黑衣的僧。”我说。
    “你穿的明明是黄色僧衣。”惠不紧不慢的说。
    “颜色的名称是创造语言的古人说的。并非是我说的。”
    “可你说出的话不是你自己编的。”她说。
    “……”我沉默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被自己困进玄机里。同时,我发觉惠好聪明。
    “你看了我十五年,你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大人。”
    “是的,我看了你十五年,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一个僧。”
    僧也是人,从这一刻,我便不准备继续为僧。
    “我不想干扰你的清欲。”她的眼睛似乎看穿了我的一切。
    “十五年前,我就想干扰你的清欲,现在,我想被你干扰我的清欲。”
    “那你为什么做和尚?”
    “十五年前我没有选择。”
    “现在……”
    “现在有了。”没等她说完,我就说白了。
    “那好!我等你三天去完成还俗的手续。”她又吹起了笛子,不再说话。

    我走回寺里。
    “你想还俗?”师父一点也没有惊讶。
    “是的师父。”看到师父如此平淡,我反而惊讶了起来。
    “从你进寺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谢谢师父。”我已明白师父答应了。
    “还俗后,要常来寺里,为佛祖多添些香火。”
    “佛祖要的不是香火,佛祖要的是众生多行善。”
    “哈哈哈……性绝,为师实在不及你啊!”师父终于看穿了世间,看穿了禅,亦看穿了佛意。
    “恭喜师父功德圆满,这西方极乐该会多添尊佛像了。”
    师父大笑不止,说:“学佛人只为看破红尘而清心寡欲,只为修成正果而去西方极乐世界,这难道不又是一个贪妄之念?佛啊!这世间有佛么?”
    原来师父看的比我还透。我出了师父的禅房,却听见身后的师父叹了口气。

    惠等我三天,我半个时辰就还了俗。
    “你是谁?”惠说。
    “我是一个人,黑衣的人。”我笑着说。心里暗忖,她开玩笑么?
    “你明明是个穿着僧衣的和尚。”
    “我已经还俗了。”
    “你还的只是身,并没有丢掉佛性。这如何叫还了?”
    “你是谁?”我心里象感觉到了什么,反问她。
    “我是一个寡妇,贞烈的寡妇。”
    “我是一个僧,云游四海的僧。”我心里一片开阔,满身自由。
    “你也看破了,僧的存在就是空。我的心装的下一切,偏偏装不了空。即使装下了,也不过是障眼而已。他依旧是空。”惠望着蓝天,不再说话。

    我是一个僧,一个云游四海的僧。

                                      4:41 20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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