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annan()
整理人: lannan(2000-02-26 17:41:4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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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bianzi (鞭子) 2000.01.11 修改 删除 打包 回复
母子
——曾经有位大学毕业多年的朋友给我讲了这样一庄他儿时的故事,现在我那支
串着泪水的笔写下它,心却象被什么东西在渐渐地捏碎......
小华今天可要逃学了。在早晨去学校的路上,他在心里下决心地对自己说。一
天的时间,怎么样才能挣到一些钱呢?娘都己病了好久,身子骨好弱好弱的。村
子里的张医生说病虽然好了一些,但急需补补身子。嗳,可娘哪有什么好吃的东
西呢?她躺在病床上只是念道着又差欠张医生不少钱了,怎么办哦。
今天好象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那昏蒙蒙的太阳花子,从东边的山尖已
吐出昏黄色的光,时儿淡得分不出哪是阳光哪是天色,时儿又把昏蒙淡黄的太阳
花子洒向大地。
小华脚踏渐渐融化的初冬的雪,来到田埂上。眼望着前面不远的那排土房,
那是他已读了两年多的学校。现在从里面已传出朗朗的读书声,他的眼睛痴痴地
望向学校。心里想着、想什么办法呢?......在秋天的时候,不是跟着隔壁的土
娃哥一起扯过马莲草吗,还卖过几角钱呢。可划算了,一分五厘钱一斤的马莲草
。可是,现在是满地的泥雪......想着想着,目光便从那排土房里拉回来,在他
四周的土埂上查看了起来,咦,还好,今天没怎么结冰,泥水雪浆中还有些少量
的要死不活的马莲草。只是没有秋天时的那样肥绿长条的,象一条条灰色的蜈蚣
。家里那住了多少年的土房子就老有蜈蚣什么的......想到这,眼睛里看出希望
和喜悦,于是便马上动手开始扯起马莲草来。他把那破得不能再用了的老大布床
单、重叠了几层后、补了又补而做成的书包向后转了转。其实,跟那些耍蛇的、
要饭的叫花子的背袋差不了多少,只是更小更旧,补了更多的疤,可小华喜欢。
背了两年多了,可心疼了,是娘一针一线给做的呀,再说和书包早已有了不仅只
是装装书本、笔纸的关系......
雪浆灌满了小华露着脚趾头的布鞋。那是死去的父亲留下的,穿在他八
岁的小脚上后面长出了许多,便象拖鞋一样地穿着。前面也有一节空的,又破了
一条大口,象条鲢鱼的嘴,吃进去很多的泥雪,让小华感到很是冰嗦嗦的。开始
是两脚冷熬熬的慌,刺骨似的疼痛。在不断的奔跑寻找马莲草并用小手去把它扯
起来,再一条一条把连着泥雪的马莲草放整齐后,又开始向荒坡地中寻扯......
渐渐的,小手和两脚一样钻骨的疼痛和麻木已消失,慢慢是脚心手心发热,接着
便是不仅手脚连身体也全发热起来。从他那黑里透红的小脸上、嘴里、手脚上,
一起向冬天的寒冷发出反击似的热量,变成阵阵热气。
他的手上不仅粘满泥雪,连身上脸上也是零星的泥雪点点,有时脸上身
上有一处痒痒的,他便用一根小指头去挠痒。有时心急脚快、鞋大而破,被雪泥
交融的荒地绊倒,但小华很兴奋,很开心......
差不多了,小华想。再扯下去可能自己没办法把马莲草运到镇上去,卖给
那些赶马车的人。他终于伸直他那可大手一握的小腰,眼睛却已迅速的望向远处
的那排土房,只见有同学们开始赶回家吃午饭去了。这时才听到自己肚子里在咕
咕的叫唤,他望向学校的眼神却迅速从高度兴奋状态转为深深的忧虑......
小华的心情象这冬天的太阳花子。早晨只是阴冷冰风的天景,慢慢又露
出它懒懒洋洋、昏黄淡红的脸。等指望它能射下些金线时,又不见它的影儿了。
现在,天空又现出一种沉闷得舒不畅气儿似的样子。
小华把许多小堆的马莲草抱弄在一起,又用马莲草象娘用杂草缠草把子
似的缠转了一根草绳儿,把所有马草全捆了起来。嘿,可不少,他试了试两手向
上提了一下,咦,只起来了一点儿, 很重哇。于是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便又把
甩到了胸前的布书包重新背在背心。两手拖着那捆马草顺着田埂向通往镇上去的
大路,一步一步拖过去......
终于来到大路边。小华已全身湿透,在衣服靠着他肉体的地方有些粘粘的,
凉嗦嗦的,可他没感觉到冷,不仅不冷且全身都还很热呢。他又兴奋又焦急地望
向通往镇上大路的来处,希望能有赶车什么的,帮他把那捆马莲草带到镇上去..
....
来到镇上土娃哥以前带他卖马莲草的牛马巷子里。是一位好心的大娘,拉
着一板车早已很枯的稻草去镇上卖,顺便把他的马莲草也拉来了。小华就在大娘
拉的板车后面使劲的向前推,终于推到了这里。好心大娘在分手时告诉他说,别
看大娘去卖稻草,可是为公家卖的。你可不同,要小心政府市管会的抓住,不但
要没收马草还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小华想,他不怕,自己哪有什么尾巴可割。
还好,小华站在那捆马草的后面不大一会儿就来了个赶马车的人,问他马草
怎么卖,小华说一分五厘钱一斤,那中年黑汉眼里闪出狡黠的光,心想这是秋天
时的价,现在马草少,可不是这个价了,再说又不准卖。便说:那好,我买了。
他随即提起那捆马莲草对小华说:你跟我来,到一边去称一称,这里不方便的。
小华便跟着那中年黑汉来到一个停了几辆马车的街道背弯里。拿出称来称那捆马
草,嘴里说着:咦,你的马草怎么这么重,哦,是的了,粘的泥水太多,这样吧
,共七十二斤,扣除泥水算六十斤吧。五、六得三,一、六得六,刚好是九角。
小孩你看这样行吧?小华望着那中年黑汉递在他面前的一个五角的,三个一角的
,二个五分的纸币,眼里放出兴奋的光,希望的光,脑子里想着,娘在吃他买回
去的好多好东西而开心满足的样子,他站在娘面前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高兴得要死
了。喂,小孩,你卖不卖?中年黑汉不是很大的声音,听在小华耳里象惊雷,惊
得他回过神来呆呆地望向黑汉足半分钟,可嘴里连忙说:卖、卖、怎不卖。在不
知说了多少个卖字时,早已抓住那汉子手里的钱,捏得紧紧的,捂在自己胸前,
脚飞也似的向街上跑去......
小华跑遍了镇上所有街道上的菜食行,都没有买着猪肉。不是要票就是没有
,他说了好多好多好话,最终要肉票的肉行也没有卖给他。他也不知道卖肉要什
么肉票。在极度失望时,手里捏着的那把纸币早已汗湿,汗水又浸湿他手里早已
枯了的泥土,被重新捏成泥浆。纸币就在泥汗水中去洗澡了......
最后,眼看着天的黑脸开始往下垮时,小华急得象在街上被人们赶打老鼠。
终于他到一卖豆腐的摊点上,买了四块豆腐用了一角二分钱。又在一个偷偷卖鸡
蛋的老大娘手里,买了十个鸡蛋,花了四角钱。还有四角八分钱,没办法,只好
先回去了把鸡蛋和豆腐做给娘吃。明儿再去买好吃的给娘补身子。眼看着冷风夹
着灰蒙蒙的黑气照向大地,自己回去后还要找同学补今天的功课和作业......
小华一路小跑地赶回自己家。娘还在病床上躺着,不知吃过早上我煮的粹米
粥没有,可能还会担心自己。天都有快暗了,自己还没放学回家一定急死了....
..
终于要到家了。经过隔壁同学小贵家门时,小华气喘吁吁的喊到:小贵、
小贵,你等一会把课本和作业拿到我家去帮我补习一下。说完也不等小贵回应就
继续跑向家门,嘴里开始不断地喊着娘、娘......
可是、可是、正在小华大步垮进那一道早已木眼斑驳的门槛时,那门槛的里
面,那堂屋进口的地方,因年长日久早已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土窝窝,他就倒在那
土窝窝里。两手提着,装在塑料袋里的一袋鸡蛋,一袋豆腐却滚到堂屋中间去了
,还散落了一些豆腐和两个已见黄的鸡蛋,流着青色的蛋白。象小华早已滚出的
泪水......
所有的心急和饥饿,此时猛烈的击向小华的身心。他终于晃忽了几秒钟。用
最最坚强的力量双手撑起身体,向那堂屋中地上的鸡蛋和豆腐爬过去,眼泪象铁
砣一样砸向他的带泥汗的小手......这时房里传来小华娘透着虚弱的声音:小华
、小华、是小华吗?你到哪里去了?
他娘扶着土墙来到堂屋,刚好看到小华把最后一个鸡蛋的蛋黄往胶袋里捧。什
么?鸡蛋?还有豆腐?哪里来的?小华你说,你今天去哪儿了?你不去上学,好
啊?你这样不听话,娘这么艰难都坚持让你去读书,就指望你能将来有出息,可
,可你,你却,哇,你那个死鬼爹呀,你干吗这样没良心,甩下我娘儿俩先走了
呢?小华又不听话,好?好?你不听话,你不上学,你不好好读书。小华娘捂着
心口,脸上泛着白色的青光哭骂。接着又去拿放在堂屋门角还剩几根竹枝儿的扫
帚。抽打在小华的身上、屁股上、腿上,一边抽打一边哭着骂着......娘、娘我
没逃学啊,您听我说。小华把两袋鸡蛋和豆腐还提着,躲着娘的竹鞭子,生怕他
娘打坏着他手里的鸡蛋和豆腐,那可是给娘补身体的啊。但他自己却没有刻意去
躲娘的竹鞭子。好啊?你现在学坏得不成样子了,不但逃学还会撒谎,你的老师
早已来过,说你一天都没有去上学,学校里今天开会,学毛主席语录。你、你这
样淘气......
小华赶紧跑到娘的身边。娘就顺手抡过他手里还提着的鸡蛋和豆腐,甩向墙
脚。可娘却因气极而连连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苍白。小华赶紧把娘紧紧的抱住,
哭着说:娘,娘啊,小华以后再不会逃学了。娘,小华今后一定会听您的话,不
会再让您生气了,您现在不要发火了。您身体不好,爸爸又不在了,您不能再有
什么意外啊,小华还很小,还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还要好好的照
顾您,给您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让您住好大好大的房子......
死了算了,活着还什么指望,还有什么盼头,娘指望你能好好学习,将来有
出息,娘死了也能闭眼睛,给你那死鬼老爹有个交代...... 娘,小华知道,小华
会有出息的,您不能死啊,您死了小华怎么办。
好,你来,来跟毛爷爷和你爸爸跪下。小华扶着娘走到墙角,墙上面挂着毛
主席的一张彩色的大画像,画像左下面是他爹爹的一张小小的黑白画像。小华向
着毛爷爷和爹爹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这时,堂屋的大门边不知什么时候靠着门框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要饭的女人
。蓬头后面的,手里拄着一根比他人还长的竹棍子,就象从上一个世纪起他就站
在那里,是这低矮而破旧的土房子的一部分。目光呆呆地面无表情看着小华娘儿
俩哭打,直到小华跪在毛主席和他爹爹的画像前。他的眼神似是而非地、又不象
是看着小华他娘俩,可嘴里却吐着无任何感性音调的几个字:讨个打发哦,讨个
打发哦,讨个......
小华在娘的骂声哭声和竹鞭抽打声中,哭着向毛爷爷和爹认了错,又作了保
证,以后一定听毛爷爷和爹爹的话,听娘的话。小华娘哭着说:你记着你自己作
的保证,还有,你哪里来的那些鸡蛋和豆腐?是不是偷了别人的钱?你以前可从
来没有的啊?娘又抽打得更厉害了。不是,娘,小华没有,也不会去偷,娘,你
听我说......
小华娘听着听着,慢慢地停住了那根抽打的竹鞭子。最后掉在了地上,竹尖
先落在了地上翻了一个跟头,直直地躺在小华那满是坭块的脚边。娘赶忙紧紧的
抱住小华,更加失声的痛哭起来:我的儿啊,是娘不好,是娘无能啊,娘拖累了
你,儿啊,你再不能为了娘耽误学习,你要好好读书啊......小华娘心痛地说着
,突然发现儿子小华倒在怀里昏了过去,全身都在发烧。小华娘把儿子连抱带拖
赶紧向村里医务室跑去......
充满整个堂屋的悲伤和亲情,被小华娘儿俩带动的空气撞击得四散奔逃,逃
向大门外,漫过大门边那脸色和眼神一如从前的要饭的老妇人。老妇人还在不断
地重复那麻木味儿的五个字:讨个打发哦,讨个打发哦。五个字象麻丝儿似地冲
向堂屋里迎面而来的小华母子,但串进了不到一半,便被迎面而来的悲伤和亲情
的气流冲击得四零八落了。
我的笔泻下的已不是泪水,泪水早已流干。现在串下的是我破碎的心的酸汁,
是我无泪的伤悲,是我自己对母亲的思念和深深的依偎。流浪的人儿哦,该——
回家看看了......
——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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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回家看看——广州社区挚爱慈亲
不必在失意时刻,才光临“失意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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