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mlove()
整理人: yiffs(2001-02-07 17:08:1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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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叫先生似乎不妥,因为先生研究法国文学,研究巴尔扎克,没有古典知识分子的 半点学究气。但因出于对他的尊重,“先生”这个称呼也就由一名尊敬他的学生 身上叫出。
先生杨昌龙,西方文学教授,在以发掘先人古籍为著称的校园众先生里,先生的 成就与方向可谓较独特,将眼光投向西方文学,投向欧美文学的阵营,并因此写 出鸿篇大作等身,让学子望其成就肃然起敬,并开中文系一派研读西学之思潮。
见过先生的讲义,赵体行楷在无格白纸上行若流水,端庄秀美,仿佛不是讲义而 是一篇篇书法习作。其认真严谨可谓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而先生讲课,其言洋 洋洒洒矣,其情也真矣。每到动情处,必见先生嘴里吟诵不绝,而眼里就有了灯 光下闪烁的颜色。先生每学期开西方文学史,因听者众多,不仅中文系,连历史 系、哲学系、考古系的学生也慕名而来,所以必到阶梯教室,一听先生讲述的希 腊神话、罗马文学史、雨果、还有先生至爱的巴尔扎克。不知先生的学问教诲了 多少学子。我们中文系的学生,虽因慵懒而沉睡,因沉睡而误课,古典文学、唐 诗宋词学得一塌糊涂,而先生的课却一节未落,不仅因为先生的治学严谨,更因 为先生的课是以“情”为框架,以“知”为砖瓦,以“悟”为本义,悄然间为我 们建立起一个博大的文学殿堂,我们因此而深深迷恋上西方文学。
先生微胖,西安的夏季尤其酷热,阶梯教室里面人又多,先生讲课时又很用力, 所以每次下课,总看得出先生汗流满面,后背上便有汗透的印迹,这叫我们不忍 心去走神,去胡思乱想,因而一个学期下来,笔记便记了一大堆,字里行间仿佛 看得出一颗谆谆教诲之心。
出于对先生博学的一次发问,我有一次在课堂上向先生提出谈及西方现代文学, 不能忽视阿根廷的博尔赫斯,其人虽然没有卡夫卡、伍尔芙等作家为众人周知, 但其文学的独特魅力不亚于任何一个世界级的作家。先生很沉静地微笑着听了我 的讲话(或者发难),眼光里充满了赞许:“你讲的很好。博尔赫斯我知道,可 惜一直忽视了拉美文学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你读过没有 ?马尔克斯对他推崇备至。目前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等过一段时间我们一起 探讨如何?”。先生好不避讳他治学的重点在于西方古典文学而现代文学少有涉 猎的弱点,并没有因为讲不出来而自愧。诚哉!先生。真哉!先生。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去了图书馆占位子,埋头苦读但丁,以应付第二天先生的课 程。猛地抬头,望见先生站在一排书架中间,极虔诚地从上面抽出一本书,走到 书桌前研读,翻书页时,我清楚地看到先生手中的书名便是《拉美文学阿根廷卷 》。先生以西方古典文学著称,现代文学少有接触,可仅仅因为对一个学生的发 问,便知道先生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回答问题,而是在寻找一个同学生沟通的锲合 点。在这里,感觉先生更像一个学生,一个做学问的学生。
先生很好客,我们中文系一帮嘻嘻哈哈的女孩子,经常吃光了先生家里的糖果和 糕点,师母必定在下次扫荡之前准备好下一次的东西,并在填饱肚子之后,捧回 一大堆先生的藏书------“奉命读书”。面对着那些与我们的课程疯马牛不相及 的康德、黑格尔之类,我们暗自发愁,恐先生提问感想,恨不得找个哲学系的来 骂一顿,人类应该简单地思考、快乐地生活。而这些先哲们写出的文字符号充满 了逻辑方程,简直比高等数学还要抽象,并因此晕倒数次、怪叫数声、挖苦数顿 、糊涂几天,到是看出点东西来,脑子里也多了些”思辩”、“逻辑”。(暗笑 自己‘恬不知耻’)
在先生的教诲下,我短短的四年课程里按先生的读书列表陆陆续续读完了一些巨 著,因而脑子里也巨乱,以此等稚嫩思想来承担次巨负担必定吃力,但我知道先 生用心何等良苦:韶华飞逝而过,毕业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黄金岁月再研读圣 贤书了。
先生从未以先生身份自居,不与我们这群中文系的小地丁打交道。相反,先生的 学问在大中做小,文学殿堂固有其高位,先生更乐于在教学上、与学生的交往上 投注更多精力。中文系文学社期刊,每期必有先生之作。若论水平,算是曲尊其 内,可先生仍不减其真,这使得我们的刊物不敢降低水准,每期必定三申其稿而 后发,以对得起先生不以其小而不为的赤诚之心。
转眼间已离开学校三年了,先生列出的读书目录始终未能完成,不免心中愧疚。 先生从未要求我们读死书或死读书。唯一目的就是让我们的眼界更宽一点,只是 更全一点。辗转来到南方,唯一不敢丢的就是一堆堆的藏书,先生的赐著《西方 文学简史》等书籍始终位列其中,还有先生的赠书《古拉格群岛》。每次阴雨季 节过后晒书,翻起他们,心中不仅又在回想:先生又在写新的著作了吧?先生又 在微笑着聆听学弟学妹们的诘问与发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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