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andy_tai_tai(糖糖)
整理人: rainny(2001-08-14 10:40:5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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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生离死别,该是不陌生了吧。还很小的时候,像个大人一样想着自己长大了,外公外婆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心里就萌生自己永远长不大的愿望,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老去了。
可是我是留不住时光的匆匆的。我长大了,疼爱我的外公外婆也明显的老了。看着他们身上日渐流失的生命力,心里反倒安然起来,人的最终结局,逃不开的。只是这样彻底的离别,依旧会让心里隐隐的做痛。
明年外公要做寿了,无法体会他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是不是会想起13岁从家里逃出来参加解放军的那个夜晚?是不是会想起和外婆的第一次相见?是不是会想起等待我母亲出生的焦急?是不是会想起他第一次抱我时说的那句话?一生,短暂,又漫长。呵呵,自相矛盾啊。
外婆她喜欢在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里给我讲故事。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现在,秋日午后在咖啡四溢的香气里读一段钟爱的文字,对我来说,是奢侈的幸福呢。
外婆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她会从她小时候住的深宅大院里的丫头讲到参加工作以后见到的林彪。那些浸着泪和笑的日子,就这样轻飘飘的在阳光里走过,竟没有一丝涟漪。外婆一直说有个遗憾,她的父母亲没有见到他们的第四代--也就是我长大以后的样子,于是今年的五一长假,我陪着外婆回到了桂林--外婆的家乡。踏上那块土地以后,外婆异常的兴奋,在车上不停的询问亲戚,这是哪儿,那是哪儿,然后很感叹的说都变成这样了,我全都认不出来了。说完这句话,我看见外婆的眼里有泪光闪动。那时的她,又想起了什么呢?是不是想起了太公(外婆的父亲)在街头乘着轿子外出的样子?是不是想起了太婆(外婆的妈妈)在家里教她认字的情景?是不是想起了她那早夭的小弟弟?那么多的过去,原来一直深藏在心底。
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是谁说的话?
我去了太公太婆的坟地,离市区很远,那天的太阳很大,晒的我都变成了咖啡糖,坟地因为疏于照管,很是破旧。点蜡烛,上香,烧纸钱,手续齐全。不知道安眠于其下的太公太婆是不是真的能看见我呢?想来或许是不能吧,这样做无非是对生者的安慰而已。
心里渐渐的漫上一阵酸意,人生百年,原来黄土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爱什么呢,恨什么呢,哭什么呢,笑什么呢。
回外公的家乡是更早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在97年的夏天吧。穷乡僻壤的,只有马车能到。还好表哥有自己的车,就麻烦他跟着我们做了好几天的司机。北方的田野开阔的像地中海的海面,麦浪就像波涛,一波接着一波,不肯停歇。去东北是因为外公的哥哥确诊为肺癌晚期,分离了几十年的亲兄弟,无论如何,是要见上这最后一面的。在乡下并没有呆多少时间,习惯了城市生活的我们,无法习惯农村里简陋的厕所,无法习惯早晨四点鸡鸣狗吠的喧闹,我在上海尖锐恼人的汽车声中可以安然入睡,却无法在大自然清新纯朴的声音里心平气和,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曾长时间的对自己很失望。
在乡下见到了外公族里最年长的长辈--外公的五姑姑,老人家已经100多岁了,身体却很硬朗,牙也没掉光,一看见我外公,激动万分的从炕上下来,紧紧的拉住了外公的手。离开的那天,吃过早饭以后,我们就上路了,外公和大姥爷(外公的哥哥)紧紧拥抱后分手,我看见外公往大姥爷手里塞了一些钱,我也听见大姥爷说:“兄弟呀,我用不着这个了,我还能见你一面,我这心里已经够舒坦的了。以后过年过节的时候,别忘了给老哥烧点纸钱就行了。”
车开动了,外公座在位置上痛哭失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脾气倔强,刚强的外公流眼泪。回头看看,车后扬起的灰尘中,依稀的看见大姥爷挥舞的双手和矗立的身影。
这一去,天人永隔,这一生的缘分,也就尽了。
三个月以后,我们得到了大姥爷去世的消息,外公却出奇的平静,只是那天很早就睡下了,那夜的梦里,是不是会梦见小时候一起爬树,摘果子的欢乐呢?
近两年来,不断有他们同事,朋友离开人世的消息传来,真不知道外公外婆听到这些消息后的感想是什么呢。
年轻的我,根本无法感受到老去的滋味,我想我能为他们所做的,只能是给他们我所有的爱。
真的,我爱我的外公外婆。
明年,我一定要给他们过一个隆重的生日。我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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