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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阿西莫夫逸闻趣事 2
发信人: k_xiaoyao()
整理人: 2sinxcosx(2003-10-23 19:58:44), 站内信件
第四章  机器人

    阿西莫夫在25岁之前,便创作了《基地三部曲》中的大部分故事、十几篇机器
人故事及科幻经典之作《夜幕》,这实在令人惊叹不已。并且,他不是那种年轻时
辉煌一阵,尔后便悄声匿迹的作家。尽管阿西莫夫光凭《基地》及一些机器人故事
就可能名垂文坛,而他却在这些早期成就的基础上开创了他辉煌的写作生涯。
    阿西莫夫的第一部专业作品是发表在1939年1月《惊奇》 杂志上的《被放逐的
背心》。这是个关于运用科学技术谋求生存的故事。它确立了阿西莫夫的写作特色
——在故事中精确地虚构科学。在阿西莫夫的作品中,有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就
是通过科学认识解决问题。《被放逐的背心》就非常鲜明地突出了这个主题。这篇
故事构思简单,没有次情节,人物的性格刻画很少,也无曲折之处。它实际上不过
是个文学谜语,只因为是阿西莫夫的第一篇专业之作,所以才出了名。不算他早期
创作的机器人故事,应该到他的第32个短篇《夜幕》问世,他才开始真正成为名副
其实的短篇小说作家。像阿西莫夫的许多早期作品一样,《夜幕》是在对坎贝尔的
一次拜访中诞生的。
    那是在1941年3月17 R, 当时坎贝尔正在着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的一篇小
说《自然》,第一章中的几行字深深打动了他:

    如果千年之中,星星只在一个夜晚出现,那么
    人们该会怎样虔诚地膜拜,并世代缅怀上帝之城
    的丰采……

    坎贝尔将书递给了阿西莫夫,让他看这段文字。待他看完后,坎贝尔问:“你
认为会发生什么事呢?”看到阿西莫夫一脸茫然,坎贝尔笑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以为,如果一千年中,人们只能在一个晚上看到星星,他们非疯了不可。我希
望你写这样的故事。”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剩下的工作就是编写历史了。4月9日
阿西莫夫将文稿交给了坎贝尔。
    阿西莫夫晚年时,仍清楚地记得写《夜幕》时的情景。当时他尚未意识到自己
正在写一篇有史以来最著名的科幻故事。它后来曾多次被评为最佳小说。对阿西莫
夫来说,它不过是第32个故事罢了。同时,他对《夜幕》也非常敏感,因为有些人
过分地吹嘘坎贝尔对这篇作品的贡献。阿西莫夫非常正确地认为,被要求就某一主
题写篇故事是一回事,回家后面对白纸,打出题目,开始实际写作完全是另外一回
事。
    阿西莫夫后来视《夜幕》的诞生为其事业上的一个转折点。尽管1941年前,他
已开始为许多杂志定期写稿并被坎贝尔视为其麾下可能是最有前途的作家,但直到
《夜幕》诞生,他才被推到了科幻文坛的水银灯下。在《夜幕》发表前,坎贝尔麾
下的其他许多作家均已成名,如亨纳、范·沃格特与德·坎普。但在《夜幕》发表
后,阿西莫夫成了科幻文坛最耀眼的新星。
    年复一年,《夜幕》一直被认为是有史以来唯一篇最精彩的科幻短篇。30年后,
“美国科幻小说作家协会”这么一个有权威的机构也对它做出了如上评价,这更提
高了它的声望。然而,阿西莫夫从未将它视为自己最喜爱的作品(他的最爱是《最
后的问题》、《活了二百岁的人》和《丑陋的小男孩》)。
    那么,《夜幕》到底有何独到之处,竟能打动那么多读者的心,并在半个多世
纪里独领风骚呢?
    《夜幕》的故事发生在拉加斯行星上的沙罗城内。故事围绕几个主要人物展开,
他们是:记者莱尔蒙762,沙罗天文台台长艾顿77,及心理医生夏琳501。
    拉加斯星球上有6个太阳。每隔2049年,5个太阳将同时落下,而剩下的一个太
阳贝塔则将被一颗巨大的卫星遮住,从而使拉加斯星球在半天时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传说夜幕降临时, 星球上的人将陷入疯狂,因为在6颗太阳的普照下,他们日夜生
活在耀眼的光明中,根本不知黑暗为何物。
    一个迷信“夜幕”的宗教组织在拉加斯星球上壮大起来。这个被称为“卡尔特”
的组织到处传播《启示录》,书中称日落时,“卡尔特”的信徒将看到被称为星星
的物体。
    事情发生在沙罗大学天文台。 那里到处人心惶惶。 尽管他们都是科学家,但
“卡尔特”的影响已深人人心。科学家们的家人及政府官员虽已采取措施远离了各
居民点,但因为这个星球的人们日夜生活在光明中,从未发明过任何形式的光技术,
因此,他们就不能躲在灯火通明的掩体中,等待太阳的重现。他们最多只能靠火焰
与燃木取光。
    心怀疑虑却又不知究竟的记者莱尔蒙762被派往天文台对日落进行报道, 在那
儿他遇见了心理学家夏琳501。 两人在天文台私下进行黑暗实验,想看着黑暗到底
是怎样的。天文台的两名宇航员也失踪了,当他们再出现时,他们宣称自己曾在一
间黑屋中做了实验,觉得黑暗极为恐怖。自然,几个主人公均未意识到他们面临的
真正问题。
    《夜幕》中有两个精心编织的次情节。第一个是关于“神秘隧道”。它讲的是
两年前, 在琼格勒100周年展览会的集市上,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隧道,在它被关
闭前,有数百人发了疯,三人丧了命。
    第二个情节是关于出现在天文台的一名宗教狂,拉蒂莫25,为执行破坏实验的
使命,他混入了天文台。他与“卡尔特”的首领们都认为实验是亵渎神灵的。
    当最后一颗太阳出现日全食, 整个星球陷入一片黑暗时, 故事达到了高潮。
200年来第一次, 人们看到了星星。他们所见的,并不是我们在地球上透过被污染
的大气层看到的点点繁星。拉加斯星球处在一个巨大星系的中央,夜降临时,天空
被阿近无数颗明星照得雪亮。
    《夜幕》之美,在于阿西莫夫选择了一个深得读者之心的宇宙主题,我认为这
也是这篇作品成功的关键。它讲述的并不仅仅是使拉加斯居民发疯的黑暗,如果只
是这样,那是很肤浅的;它揭示了一种突然的领悟,一种对宇宙中还有其他星球、
可能还有其他文明存在的认识。拉加斯人领悟到,宇宙并非只有他们居住的星球那
么大,它是无限的——对从未意识到这一点的拉加斯人来说,这是很可怕的。
    《夜幕》的故事节奏掌握得恰到好处,阿西莫夫成功地缩短了读者与外星人之
间的距离,让我们认识了与你我完全不同的拉加斯人。同时,故事又兼顾到了一部
刺激之作应有的速度。
    阿西莫夫还在故事情节中溶入了历史深度。我们了解到了拉加斯的科学发展情
况——他们近期总结出万有引力定律,但在其他许多方面又比20世纪的地球科学家
高明得多。 当然,这是有可能的。在一个拥有6个太阳的星球上,计算引力效应肯
定比牛顿发现引力时要难得多,毕竟地球只有一个太阳。
    《夜幕》是个阴惨惨的故事,全骗给人一种下意识地做恶梦般的感觉。我们预
见到了主人公所不知的结局,故事未结束,我们就意识到他们不会喜欢将要看到的
景象。在故事的结尾,人们开始疯狂地放火焚烧一切,企图遮住可怕的星星。文中
最后一段话让人不寒而栗:

    在窗外的地平线上,在沙罗城的方向,一片红
    光开始冉冉升起,越来越亮,这不是太阳的光辉。
    漫漫长夜已至。①
    ①艾萨克·阿西莫夫:《夜幕》,载《惊奇》杂志1941年9月。
    所有的希望统统破灭了。与他的其他作品相比,在这部短篇中,阿西莫夫笔下
的人物更有深度、更有个性、更有人情味。
    评论界对阿西莫夫最普遍的批评是:他似乎不会表达人类真实的情感,无法通
过人的表面揭示其内心。他总是对机器、技术、科学正确性、阴谋与巧妙的计划更
感兴趣,而对任何与感情有关的东西或真正富有哲理的东西漠不关心,但这部短篇
是个例外。
    文学评论界与曾出过一本评论阿西莫夫作品之书的小约瑟夫·卜帕特罗奇博士
都认为《夜幕》稍稍有些生硬。但我不这样认为。阿西莫夫的许多短篇确实如此,
他的说明总是太繁琐,人物缺乏生气,为追求情节而忽略了一部好作品所必须具备
的其他方面的细节,但《夜幕》不在此列。在这部作品中,我们甚至可以原谅他蹩
脚的英文语法(这些错误不仅仅出在《夜幕》中),在我看来,《夜幕》是阿西莫
夫最优秀的短篇。我衷心地希望,在下一个50年代中,它仍能保持“最佳科幻短篇
小说”的桂冠。
    坎贝尔对《夜幕》也很满意,在做了小的改动后,他按例为《惊奇》收下了这
篇作品:他从不给阿西莫夫去信,告诉他作品已被采用,而只是给他寄张支票。
    阿西莫夫在4月24日收到了这张金额为150美元的支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
眼睛。 按每字1美分计算,《夜幕》共计12,000宇,就是120元,坎贝尔显然多付
了。阿西莫夫是个非常诚实的人,他马上打电话给坎贝尔,指出这个失误。令他高
兴的是, 坎贝尔并没有算错帐,因他对这篇作品评价甚高,所以按每字1.25美分
付了钱。不仅如此,《夜幕》还上了《惊奇》杂志的封面,阿西莫夫三年的梦想终
于实现了。
    阿西莫夫对《夜幕》的一个小失望也与坎贝尔有关。坎贝尔未征询阿西莫夫的
意见,便擅自在终稿上加了自己写的一小段。阿西莫夫对此作法有三个不满之处。
    首先,他不同意坎贝尔在未经作者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行编辑改动的行为。公
平地说,坎贝尔很少这么做,即使作了改动,也比许多其他编辑审慎得多。第二,
在坎贝尔添加的段落中提到了地球。阿西莫夫正确地指出,这与故事的其他部分不
一致。拉加斯星球上的人显然对地球的存在一无所知,因为阿西莫夫在故事中小心
地避开了地球。尤其令阿西莫夫生气的是,许多读者与评论家后来都以此段落为证,
称阿西莫夫能写出富有诗意的东西,尽管他一再申明自己没有这种才能。
    阿西莫夫指出,这一段落不合他的本意,他提到地球是个极为严重的文学错误。
坎贝尔在星星出现后插入了这么一段:

    这些不是地球上能看到的3600颗闪着微光
    的星星。拉加斯是一个巨大星群的核心。三万颗
    巨大的恒星冷冷的放射出援人心魄的清辉。它们
    洒下的阵阵寒意,胜似这荒凉冷漠的世界上吹过
    的刺骨寒风。

    这显然不是阿西莫夫的风格。很可能这就是坎贝尔对它施以厚爱,而阿西莫夫
却未将其列入自己最喜爱的五篇作品之列的原因。
    在开始《夜幕》的创作前,阿西莫夫已写了三部机器人短篇。按写作时间的先
后顺序排列,它们是:《罗宾》、《理智》与《撒谎者》。其中的第二部《罗宾》
刊登在1940年9月的《超级科幻故事》 上。当时该杂志的编辑是阿西莫夫的朋友弗
雷德·波尔,他慷慨地付了39美元的稿酬。
    《罗宾》(以《陌生的玩伴》为名刊登在波尔的杂志上,阿西莫夫后来又将其
改回《罗宾》)无疑不是第一个关于友善的机器人的短篇。阿西莫夫坦率地承认,
他在写这部作品时, 大量借鉴了曾发表在1939年1月《惊诧》杂志上的依安多·宾
德的《我,机器人》。
    1939年5月10日, 阿西莫夫开始创作自己的机器人故事,这些故事发表后激起
了读者的共鸣,并从此开创了一个系列,这些作品后来成为他重要的代表作之一。
    《罗宾》的故事发生在1998年的地球。罗宾是阿西莫夫塑造的机器人中最简单
的一个。它不会说话,能力也极为有限,但阿西莫夫赋予了它可爱的性格,使读者
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
    不幸的是,《罗宾》暴露出了阿西莫夫在写作上的稚嫩。他开始创作这个短篇
时,刚满19岁,对女人几乎一无所知,除自己家外,几乎没有别的家庭经历。与他
两年后的作品相比,《罗宾》显然属于他少年时期的作品。作品还显得呆板,并且
总表现得过火,过分情绪化。格劳丽娅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而怕老婆的威斯顿先生
与大权在握的威斯顿太太则是可笑的固定模式。
    故事的情节是这样的:威斯顿太太担心女儿太依赖机器人保姆,便将它交还给
了制造商。格劳丽姐当然是大哭大闹,威斯顿先生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来解决问题。
他一边得讨得任性、难伺候的女儿开心,一边还得讨好更任性、更难伺候的老婆。
    最后,威斯顿先生设法为女儿领回了罗宾,并躲避了悍妻的怒火,这简直就是
个童话故事.令人难以置信。这个短篇不过是个无足轻重、轻松、文雅的小故事,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篇不错的童话。
    1939年5月23日, 阿西莫夫将《罗宾》交给坎贝尔,几天内便被退了回来。这
部作品在阿西莫夫的抽屉里呆了将近一年。直到有一天.已是《超级科幻故事》杂
志编辑的弗。雷德·波尔邀请阿西莫夫共进午餐,并提出他想在自己的杂志上登出
这篇故事。这着实让阿西莫夫吃了一惊。
    自坎贝尔拒收《罗宾》后,阿西莫夫没再尝试过写别的机器人故事。他已开始
集中精力创作其他作品。 其中包括: 《混血儿》——他的首部中篇小说,刊登在
1939年12月《惊奇》杂志上,《偷乘者》与《相同的太阳》——刊登在1939年12月
《惊奇》杂志上,阿西莫夫认为这一期的《惊奇》是“黄金时代”最优秀的一期科
幻杂志。
    直到第二部机器人短篇小说《理智》写成,阿西莫夫的机器人故事才真正有所
起色。这一故事的诞生极为偶然,
    并且又受到了坎贝尔的巨大影响。
    坎贝尔不仅在自己的作品中积极贯彻“人类是最优秀”的这一原则,而且要求
其麾下的作家在创作中也应遵循。他崇拜人类的锐意进取精神,对于那些讲述外星
人最终统治人类、丑化人类或将人类置于配角地位的作品,概不录用。而且,坎贝
尔的哲学还不仅仅止于此。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种族歧视情绪,这一情绪比他在作品
中表露出的泛银河种族主义观点要强得多。他认为美国人与欧洲人比其他种族优秀,
并为此与阿西莫夫发生争执,甚至发展到在阿西莫夫(还有其他作者)的作品中添
油加醋地阐述这些观点的地步。这些擅改的行为显然是违背作者本意的。尽管坎贝
尔是个优秀的编辑,但阿西莫夫在认识他多年以后,开始意识到他同时也是个讨厌
鬼。
    阿西莫夫之所以认为坎贝尔的观点令人难以接受,是因为他自己曾尝过种族歧
视的苦头。他根本无法对坎贝尔所认同的那些发动席卷大半个星球血腥战争中的人
类产生丝毫的敬意。为解决这个问题,并避开坎贝尔的无理要求,阿西莫夫将眼光
投向了机器人。
    1940年10月23日,阿西莫夫向坎贝尔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创意:一个机器人拒
绝相信自己是由人类制造的,因此必须纠正他的观点。如阿西莫夫所料,坎贝尔同
意了这个创意。
    这就是《理智》的诞生。阿西莫夫在这篇作品中首次塑造了迈克尔·唐纳文与
格雷商里·鲍威尔这两个人物形象,他们后来频繁出现在其他机器人小说中。这两
名卫士受雇于全球机器人的制造商美国机器人公司,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机器人出
了问题, 都将由他们负责解决。《理智》的故事发生在5号太阳站上,那里安装着
一台能量转换器, 它能汇集太阳能并将它反射回地球。机器人QT-1(柯蒂)带领
着一组机器人负责该站的维护。在一次适应性的测试中,柯蒂认为它不是由低能的
人类造成的,能量转换器才是它的上帝。
    唐纳文与鲍威尔被派往太阳站解决麻烦。在故事中,阿西莫夫将两人写得极为
情绪化,甚至发出一灼热的土星啊,我们得对付一个机器人疯子!”这样的感叹;
而且他们的愤怒之情表达得极为美妙——“除非铱都变成了小行星!”①
    ①艾萨克·阿西莫夫:《理智》,载1941年4月《惊奇》杂志。
    尽管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企图让柯蒂明白自己可悲地误入歧途,但柯蒂根本不
听他们的。如果不是在她们们抵达太阳站时将发生太阳风暴,这也许不是什么大不
了的事,但这场风暴将使能源光束消失,由此将给地球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柯蒂认
为,地球只是个光的幻象,并非它的制造者居住之地。为了让何蒂保护能源光束,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说柯蒂,企图让他相信自己是人类制造的,但他们最终发现。根
本不需要费那么大的劲,因为机器人定律保证了柯蒂必须执行设定的程序,不管他
信仰什么。
    《理智》这篇小说的构思独具匠心,巧妙地攻击了原教旨主义。比如,当我们
无畏的卫士将机器人的注意力引向飞船上的图书室及人类历史文献时,柯蒂声称,
这些书是由“主”——能量转换器放在那儿的。
    坎贝尔之所以喜欢这个故事,不仅是因为情节引人入胜,而且阿西莫夫让人类
最终取得了胜利。故事于1940年11月18日交到坎贝尔手中,他马上就收下了。这是
阿西莫夫创作的第二部机器人短篇。从这部作品完成到第三篇机器人短篇《撒谎者》
诞生之前这段时间中,阿西莫夫对机器人故事的整个构想改变了许多。
    许多读者是通过《我是机器人》这篇短篇小说集才认识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的。
这部小说集由高曼出版社于1950年首次出版,其中收集了阿西莫夫在1939-1950年
期间创作的9个短篇, 分别是:《罗宾》、《四处奔波》、《理智》、《抓住那只
兔子》、《撒谎者》、《迷失的小机器人》、《逃亡》。《证据》与《不可避免的
争执》。
    艾萨克当时正忙于应付学业并进行新的创作,《我是机器人》这部书就由杰特
鲁德打了出来,最初的书名定为《心与铁》。在进行最后编辑时,负责出版这部集
子的马丁·格林伯格提出用《我是机器人》这个名字。阿西莫夫同意了,但指出,
依安多·宾德曾在1939年1月的《惊诧》 杂志上发表过一篇同名小说。格林伯格对
此的反应是“让依安多·宾德见鬼去吧”。①
    ①艾萨克·阿西莫夫:《记忆常青》第591页,纽约双日出版社1979年版。
    数年来,阿西莫夫创作了《机器人与帝国》、《黎明时的机器人》、《完整的
机器人》及其他一些机器人作品,但除了《其余的机器人》外,没有一部能与《我
是机器人》相抗衡(《其余的机器人》是《我是机器人》的续篇,1969年由双日出
版社出版)。
    《不可避免的争执》在杂志上登出不久,《我是机器人》便出版了。在《空中
卵石》确立了阿酉莫夫的地位后,这部小说集中的故事又被编成了一个系列故事。
一些人对《我是机器人》这本集子耳熟能详,但却不是很留心10年间发表的原作故
事。对他们来说;阿西莫夫直至开始创作《撒谎者》,才真正总结出著名的机器人
三大定律,这可能有些令人吃惊。
    这三个定律诞生于1940年12月23日,阿西莫夫在坎贝尔办公室内与这位编辑进
行的一次交谈中,这已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了。
    阿西莫夫去坎贝尔那儿与其探讨一个故事的构思。这个故事将围绕一个机器人
展开,因为生产线出了故障,这个机器人具有了看透人的心思的能力。坎贝尔喜欢
这个构思,但在阿西莫夫叙述情节时打断了他,说:“阿西莫夫,你必须记住,任
何机器人都必须遵循三条定律。首先,它们不能伤害人类;第二,它们必须执行命
令,而同时又不能伤及人类;最后,它们必须保护自己不受伤害。”①
    ①艾萨克·阿西莫夫:《四处奔波》,首刊于1942年3月《惊奇》杂志。
    这些启迪使阿西莫夫想到了制定“机器人三大定律”的可能性,但几乎直到一
年后, 即1941年10月4日,他开始创作第四篇短篇小说《四处奔波》时,才正式阐
述了这三大定律。这部短篇对三大定律是这样阐述的:

    机器人三大定律

    1、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或因不运动而使人
    类受到伤害;
    2、机器人必须执行人类的命令,除非这些命
    令与第一条定律相抵触;
    3、在不违背第一、二条定律的前提下,机器人
    必须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乍一看,这三条定律实在过于矫揉造作了,但我们所读的是科幻小说。阿西莫
夫通过使用“不运动”这样的字眼,照猫画虎地模仿了牛顿的三大机械定律。然而,
阿西莫夫是个科学家(他创立这三大定律时还只是个学生科学家),他坚信应将科
学运用到科幻小说的创作中——那么,为什么不模仿已有的科学定律呢?
    这三大定律成了小说中的金科玉律,阿西莫夫之后的所有科幻小说家都将使用
这些定律视为理所当然的事。阿西莫夫的三大定律使小说中机器人的所有奴仆获得
了解放,也使《科学怪人》的妄想——坎贝尔前时代的荒诞巨人过了时。阿西莫夫
的机器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程序设定——在他们违反三大定律前,就将自我毁灭:
这使得机器人反抗其创造者的任何情节都将被视为是科幻小说创作的离经叛道之举,
无人再敢问津这种情节的创作。
    阿西莫夫为自己创立了一套假科学定律而沾沾自喜。尽管在20世纪40年代早期,
机器人科学尚属于纯虚构之物,但不知为何,他却认为总有一天,这些虚构的定律
将成为制定一套新定律的基础。
    如同《夜幕》的创作一样,许多人认为是坎贝尔,而不是阿西莫夫真正创立了
三大定律。即便坎贝尔未像阿西莫夫那样正式阐述三大定律,但毕竟是他提出了这
三大定律。而实际上,坎贝尔也是从阿西莫夫的前两部《罗宾》和《理智》中提炼
出这三大定律的,对此,他本人也供认不讳。在《罗宾》中,威斯顿先生说:“你
必须知道,机器人是不可能伤害人类的;没等它来得及违背这第一条定律,它就得
完全失灵。”这段话其实就是对第一定律的阐述。
    在制定机器人定律的同时,阿西莫夫还发明了其他一些新词。他是第一个使用
“机器人学”这个词的人,当他发现字典里没有这个词时(现在自然是有了),他
反倒觉得奇怪。他只是按照“机械学”、“弹道学”及其他一些固定词的构成方式,
想当然地发明了“机器人学”这个词。
    阿西莫夫觉得有必要为他的机器人短篇小说构造一个连贯的体系。在他的笔下,
机器人的脑子是一种铂一铱海绵体,它们按正电子电路原则进行工作。在阿西莫夫
创作早期机器人小说的时代,正电子只是当时假设的几种微粒中的一种。他根本就
不知道机器人脑该如何工作,只是认为“正电子”只是当时假设的几种微粒中的一
种。他根本就不知道机器人脑该如何工作,只是认为“正电子脑子”这个词听起来
很富有吸引力,便将它写人了作品中。
    通过2057年一位记者对机器人历史的调查,阿西莫夫将各个机器人短篇联系到
了一起。我们从故事中得知,美国机器人公司建于1982年。当时一位名叫劳伦斯·
罗伯逊的人建立了美国机器人与机械人公司,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奇异的工业巨人”。

    最重要的是,阿西莫夫在完成第三篇机器人短篇《撒谎者》时,已向读者介绍
了三位后来频繁出现在机器人短篇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除《理智》塑造的负责解决
机器人麻烦的工程师唐纳文与鲍威尔外,他还创作出了机器人生理学家苏珊·卡尔
文。
    在《心满意足》的引言中,阿西莫夫称他已经渐渐爱上了自己创作的人物——
天才机器人心理学家苏珊·卡尔文。他是这样描述她的:

    绝对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人——比我创作的
    机器人更符合机器人的一般概念——但不管怎
    样,我爱她。②
    ①艾萨克·阿西莫夫:《我是机器人》引言部分,高曼出版社首版1950年版。
    ②艾萨克·阿西莫夫:《心满意足》引言部分,纽约双日出版社1964年版。
    苏珊·卡尔文的原型是当时一位与阿西莫夫有密切学术交往的女人——他在哥
伦比亚的研究生导师玛丽·凯德维尔教授。凯德维尔教授的性格与苏珊·卡尔文毫
无共同之处,然而阿西莫夫在创作《撒谎者》时,显然是以凯德维尔为原型的,因
为在故事初稿中,他称这个人物为苏珊·凯德维尔。在故事即将付印的前几天,阿
西莫夫动摇了,他对在作品中使用了导师的名字感到害怕。他赶到坎贝尔的办公室,
想问问他是否能改一个名字。碰巧坎贝尔因病未来上班,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
坎贝尔的秘书凯瑟琳·特伦特。凯瑟琳笑着问:“你是想让我把稿子从头到尾着一
遍,改个名字吗?”阿西莫夫彬彬有礼地答道:“请帮个忙。”
    她又问:“那么,改成什么名字呢?”为尽量少做改动,他说就用“卡尔文”
吧。于是,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苏珊·卡尔文是阿西莫夫塑造得最好的女性。她充满智慧、机智灵敏、能力过
人,与其交锋的男性通常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从表面上看,她个性冷漠、毫无性经
历,更无性感可言——实际就是个干瘪的老处女,这可能再次显示了阿西莫夫当时
对女性的无知。言归正传,尽管如此,卡尔文在其初次亮相时还是有点内涵的,并
且她还拥有一种奇异的勉力。一些评论家认为,《撒谎者》是阿西莫夫最出色的机
器人短篇小说。在这篇作品中,他创作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故事情节,这实际上是个
关于人的感情——尤其是虚荣心的故事。阿西莫夫的其他许多机器人小说只是精巧、
极富娱乐性的智力演示,多以解决某一技术难题为主题,而这篇作品则有了令人耳
目一新的改变。
    《撒谎者》讲的是机器人赫比的故事。因制造过程中的错误,赫比具有看透人
的心思的能力。这一能力显然与机器人三大定律发生了冲突,因为赫比必须说主人
想听的话在对此错误进行的一次调查中,由于赫比无心的介入,引发了人们自身的
弱点,调查小组内产生了种种误会。苏珊·卡尔文的弱点在于,她暗恋上了组里的
一名男性成员米尔顿阿什,而赫比的误导竟使她误以为阿什对她也有好感。
    阿西莫夫巧妙地在7个不同的场景中刻画了5个主要人物,使读者一目了然地看
清了各个人物的行为,而他又以极为高超的技巧将这些独立的场景连到了一起。当
卡尔文在赫比的蛊惑之下,破天荒地开始描眉画目、甚至微妙地挑逗阿什时,我们
不禁真的为她感到难过。当卡尔文最终意识到赫比一直都在扯谎时,她几乎要气疯
了。她将所受的挫折与压抑全部归咎于可怜的赫比,立志要毁灭宜。她成功地诱使
赫比违背了第一定律,从而导致了赫比的毁灭。
    阿西莫夫将卡尔文对赫比的毁灭描写得极为残忍,令人看过之后心里有种惶惶
不安的感觉。在那些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视为机械化的人而不是机器的人看来,卡
尔文不仅仅“杀害”了赫比,她还“逼疯”了他。尽管阿西莫夫在卡尔文首次亮相
时,向我们展示了她最残酷的一面,但读者仍对她显示出的力量赞叹不已。在同一
故事中,阿西莫夫也向我们展示了她脆弱、野蛮的一面,但最终她做出了自己该做
的事。通过她的刻毒,我们进一步看到了她感情上的伪装、她的自我崇拜与性挫折。
在这部作品中,卡尔文充分演绎了人类的种种感情,而在其他机器人小说中,她通
常被刻画成一个纯智慧的角色,有时连故事中的其他人物都不屑地把她当成机器人。
    在许多机器人故事中,阿西莫夫都将苏珊·卡尔文塑造成最重要的人类角色。
他围绕她漫长的职业生涯构筑故事。正是苏珊·卡尔文的存在,使《我是机器人》
成了一部完整、连贯的作品。
    在四五十年代成功地创作了首批机器人短篇的基础上,阿西莫夫又创作了四部
机器人小说《钢之洞》(1954年)、《赤裸的太阳》(1957年)、《黎明的机器人》
(1983年)及《机器人与帝国》(1985年)。在这四部作品中,他创造了便衣警察
阿利沙·贝利与机器人丹尼尔·奥利弗。四本书均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效益并赢得了
评论界的好评。一位评论家甚至称《赤裸的太阳》是“阿西莫夫最佳之作”。贝利
与机器人丹尼尔的个性鲜明,两人是好搭档。在这里,阿西莫夫写了一个与《星空
与网笼》等作品相类似的人类“伙伴故事”。在《钢之洞》中,地球人住在一个个
被遮盖的大城市中,每个城市之间相隔数百里,每个城市的居民都数以亿计。地球
受到其他星球的排斥,因为宇宙人——很早以前离开地球的人类殖民者的后代——
认为地球人很脏、低践。在《赤裸的太阳》中,贝利来到了一个宇宙人的星球——
索拉利亚星球。这里居住着一群一丁点大的宇宙人,他们腼腆、闭塞,这是个与贝
利的家乡地球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这四部小说中,有三部讲的都是贝利被派出侦破案件的故事。在丹尼尔的协
助下,他成功地完成了任务。贝利与丹尼尔之间曾有些龃龉,因为地球人自小就害
怕机器人却又藐视他们。 后来, 贝利终于学会了克服自己的厌恶情绪,两人成了
“朋友”——这个过程具有典型的好莱坞风格。
    尽管阿西莫夫认为《钢之洞》是侦察小说与科幻小说完美结合的第一部作品,
但一些评论家却对他的这四部机器人小说持怀疑态度。在《钢之洞》、《赤裸的太
阳》、《黎明的机器人》这三部机器人神秘小说中,阿西莫夫试图将侦探小说与机
器人有机地结合起来,但这一尝试失败了。据说,这主要是因为尽管阿西莫夫煞费
苦心地企图使我们大吃一惊,但故事情节太过于直白,除了两位主角外,其他人物
刻画得无力,且缺乏真正扣人心弦的故事应有的节奏。这些评论多少还是有些真实
性的。至少在前两部机器人小说中,阿西莫夫对配角——安德比督察、宇宙人、法
斯托尔弗博士、格拉迪亚、克罗丽莎及其他人的刻画都很粗略,而在制造悬念方面,
他根本就无法与阿加沙·克里斯蒂相提并论;但阿西莫夫毕竟将两种文体结合到了
一起。大部分读者也认为他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对阿西莫夫而言,他在80年代恢复了机器人小说创作有其特殊的目的,并不仅
仅是出于将自己最喜爱的故事人物从50年代中重新挖掘出来的单纯愿望。对此,我
将在后面的章节中详述。
    在阿西莫夫创作的所有机器人小说中,他最看好的作品是《最后的问题》,这
其实也是在他所创作的所有作品中他最喜爱的一部作品。这个故事是在1956年6月,
应《科幻小说季刊》主编鲍伯·劳恩思之邀而写成的,实际上是关于一部名为“马
尔蒂瓦克”计算机的第二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在四年前,在1952年的总统选举期
间写成的《弗兰西斯》)。阿西莫夫分两次将《最后的问题》写毕,每次都是一气
呵成。 6月1日他收到了劳恩恩请他写篇小说的信。4日他就将初稿寄出,11日收到
了稿酬。阿西莫夫本人认为,这是因为这篇小说给读者带来了恐惧感。他认为,读
完这篇小说后,读者会产生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不管他们怎么努力,这种恐惧感都
将始终萦绕在他们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最后的问题》在《科幻小说季刊》上首次刊登出不久,竟成了马萨诸塞州本
福德的唯一神教派布道的主题。阿西莫夫不知怎么得到了这个消息,便决定去听听。
他悄悄地坐在后排,没人注意到他。事后他没有发表对这次布道的感想。一位企业
界的科幻小说迷还按《最后的问题》中的场景,制作了一个天文馆景观,同时播放
小说的原文朗读和幻灯图片。 1972年4月16日,阿西莫夫在罗彻斯特首次看到这种
表演,不禁目瞪口呆。直到那时,他才感受到这个故事的巨大力量,并意识到他无
意之中将故事的6个小段落处理得每一段都比前一段更为短小、 更富有戏剧性,是
何等巧妙的技巧。这种突然的领悟使阿西莫夫产生了一种非常真切的不安与焦虑感。
这在阿西莫夫身上是极少发生的。
    这部小说完全属于阿西莫夫著作中“重科学”一类的作品。如果我们将阿西莫
夫的作品放在天平的两端,一边是以《撒谎者》或《基地三部曲》中的《骡子》为
代表的对人施以更多笔墨的感性故事,另一边是纯科学的、分析性的故事,那么,
《最后的问题》应是属于天平这一端的。
    阿西莫夫仅用了4,700个字,便讲述了人类在10兆年里的生活。故事讲述了在
人类历史的6个不同阶段中, 每至一个阶段,人们就要向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计算机
咨询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怎样才能扭转能量耗尽的局面?随着故事的发展,
各个时代的马尔蒂瓦克变得越来越先进。第一台马尔蒂瓦克用于在2061年为地球提
供能量,从它算起,计算机的进化经历了“行星马尔蒂瓦克”、“银河自动计算机”,
最后进化到了“宇宙自动计算机”的惊人高度。最后的问题随着人类对自身灭绝的
担心出现了。在故事的开头,两位工程师向第一台巨型马尔蒂瓦克提出了这个问题,
当时这台计算机已使地球接收到了太阳能。表面上,他们这么问是为了裁定对人类
能生存多久这一问题的争执,但当他们意识到连马尔蒂瓦克也不能对此做出回答时,
他们极度恐惧。
    在人类进化的亿万年长河中,这个简单而又可怕的问题被反复提出来。人类进
化成了超太空旅行高手、银河殖民者,最后演变成了纯能量;太阳毁灭后,他们终
于与“宇宙自动计算机”融为一体,但同一个问题仍然存在:“能扭转能量耗尽的
局面吗?”答案总是一成不变的:“数据不足,不能提供有意义的答案。”
    最后一丝能量耗尽,“宇宙自动计算机”已变成了万能的上帝,它对最后的问
题作出的回答是:“想让哪儿有光,光就会在哪儿出现。”
    《最后的问题》是将科学幻想发挥到极限的一部作品。从传统意义上看,几乎
不能将它视为一篇小说,但正如阿西莫夫明确表示的那样,他希望将机器人或计算
机能力发挥到极限,而这在正式的文体中是无法做到的,但他确信,他的这些想法
可以通过虚构的形式最好地表达出来,因为读者将被故事情节所吸引,从而更易于
接受故事中表达的观点。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阿西莫夫通过这部作品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他是
否有意无意地试图通过作品传播自己的哲学呢?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些哲学又是
什么呢?机器人是否暗喻着少数民族?阿西莫夫在许多故事中都描写了人类对机器
人的仇视,他是否有意无意地在表达自己对种族主义的憎恶呢?
    阿西莫夫很少故意在自己的科幻小说中使用讽喻,最能说明这个问题的例子就
是他在《火星人的方式》中对麦卡锡主义失败的讽刺。阿西莫夫在对自己的作品进
行评论时,只字未提机器人故事中的讽喻。阿西莫夫最多也只是承认,他以少数民
族为原型创作机器人文化,是为了逃避坎贝尔的人类中心论。
    阿西莫夫在塑造机器人时下意识地牵扯到了种族问题,这当然是值得探讨的。
阿西莫夫无疑是个自由主义思想家,并且有很强的民主意识。他憎恨种族主义,并
且也曾稍受其害,所以阿酉莫夫笔下的英雄总是具有民主意识,非常正直,他总是
赋予人们极强的正义感。因此,有人认为,他是以被压迫者为原型塑造机器人的。
    阿西莫夫视机器人小说为其最大的文学成就,这是无可辩驳的。他自己曾说,
尽管从经济角度来看,《基地》系列的收获要稍多一些,但他个人还是更喜欢机器
人小说。其他作家也曾写过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主题。现在可以买到其他作家创作的
许多科幻小说,这些创作都是建立在阿面莫夫创作基础上的。在最近发行的一部名
为《终极机器人》的光碟影片,囊括了人们想了解的一切关于机器人的情况,不管
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
    除本章中探讨过的一些后期创作的机器人小说外,阿西莫夫的早期文学作品是
非常稚嫩的,但有些作品也透出了成熟与自信。从创作这些早期作品到成为全球重
要作家,阿西莫夫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在讨论这部名著前,必须先看看阿
西莫夫的个人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以及由此给他的创作所带来的影响

第五章  婚姻与战争

    1942年2月, 阿西莫夫开始在查尔斯·多森教授的指导下攻读哥伦比亚大学的
博士课程,当时他刚认识杰特鲁德不久,硕士学位证书上的墨迹还未干。
    阿西莫夫与多森一见如故,他非常欣赏多态的才智。学院分给他一间研究室,
他与另一位博士研究生一起在那儿开始了工作。但他在哥伦比亚并没有呆多久。
    3月, 阿西莫夫见到了著名的科幻小说家罗伯特·亨纳恩。当时,亨纳恩到新
泽西约翰·坎贝尔家中拜访。坎贝尔认为,该是让这两位作家见面的时候了。
    阿西莫夫差点没能找到坎贝尔的家。虽然他当时已经22岁了,但从纽约到新泽
西的旅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件大事,好几次他都差点迷路。他找到坎贝尔家时,已
经很晚了。做完介绍后,他又很不明智地喝了杯酒,一下便醉倒了。尽管如此,那
天晚上休息前,亨纳恩提出请阿西莫夫去他工作的宾夕法届亚海军造船厂当一名化
学家。
    阿西莫夫犹豫了一段时间。如果接受这份工作,他将开始挣薪水,开始时年薪
是2600美元;但这时他在学业上已有了一定的独立能力,并且与多森教授相处得很
愉快。但一份真正薪金的诱惑实在难以抗拒,况且他也喜欢亨纳恩的公司。在与父
母、杰特鲁德、多森反复商量后,他最终决定,如果他通过了求职面试,就接受这
份工作,等战争结束后再继续攻读博士学位。与此同时,婚礼计划也进展迅速,日
子定在7月。
    阿西莫夫在上班前,曾去过宾夕法尼亚两次。正式被雇用后,他平时就得住在
那儿,只有到了周末,才能返回纽约看望父母与杰特鲁德。
    阿西莫夫与杰特鲁德母亲玛丽·布鲁格曼的关系一直不好。他认为她是个专横
跋扈的泼妇。据阿西莫夫称,她对女婿的才华不屑一顾,并一直认为他配不上自己
的女儿。而阿西莫夫也对玛丽·布鲁格曼满心憎恶,只要她在场,他总要说些刻薄
话。
    杰特鲁德的母亲对癌症有着近乎病态的兴趣。她没完没了地谈这个话题。阿西
莫夫曾刻薄地取笑她,说她嫉妒每一个得了癌症的人。杰特鲁德的父亲是个沉默寡
言的老实人,家中人人都喜欢他。他一切都听妻子的,极不善交际。阿西莫夫虽然
喜欢他,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阿西莫夫后来称,岳母对杰特鲁德的影响是造成他们夫妻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
他称杰特鲁德对母亲太恭顺了,并总是将母亲的愿望排在第一,而把他放在后面。
尽管阿西莫夫与布鲁格曼太太互相敌视, 7月26日,艾萨克还是与杰特鲁德举行了
婚礼。仪式安排在布鲁格曼家,场面很温馨。在场的有双方父母、杰特鲁德的弟弟
约翰、阿西莫夫的弟弟斯坦利、妹妹玛霞。
    双方家中都不信教,主持仪式的神父是通过电话本找到的。这位神父坚持说,
必须有个不相干的证人在场才能举行仪式。杰特鲁德的父亲只好将他能找到的第一
个人拽进来当证人。但神父又称,证人没按规矩穿戴,必须戴顶帽子,事情几乎变
得有些可笑。布鲁格曼只得翻箱倒柜地找出一顶帽子借给陌生人戴上,仪式这才开
始。
    两家人接着便奔赴科尼岛,在半月酒店举行了结婚庆祝酒会。这对新婚夫妇早
早就离开了,赶往曼哈顿市中心的一家廉价旅馆——迪西旅馆度他们的良宵,只留
下客人们尽情地豪饮狂欢。在这对新婚夫妇驱车离开酒店时,布鲁格曼太太狂呼:
“杰特鲁德,记住。如果你不幸福,就回家来。”
    阿西莫夫毫不避讳地承认,他们的新婚之夜是个灾难。结婚时两人都是童身,
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两人过得都是闭塞的生活,从未接受过性教育,也未得到
过父母关于这方面的指点。杰特鲁德一直对性生活不是很感兴趣,在阿西莫夫的朋
友与同事中,已是件众所周知的事。阿西莫夫最喜欢的笑话之一是问:犹太人的性
生活前热身运动是怎样的?答曰:恳求一个半小时。①阿西莫夫称,这个笑话总让
他想到杰特鲁德。
    ①艾萨克·阿西莫夫:《阿西莫夫又笑了》,哈普·科林斯出版社1992年版。
    新婚之初,阿西莫夫并不是很在意他们不成功的性生活。他被杰特鲁德弄得神
魂颠倒,认为她美极了。早年时,妻子的美貌令他觉得自卑,尤其是当他知道她不
是因为他的长相才嫁给他时。后来,他们之间几乎不存在的性生活导致了性不和谐
和婚姻危机,最终使得两人离异。
    阿西莫夫夫妇在艾拉本·爱克斯的凯茨基尔斯渡的蜜月,这是个比较便宜的度
假胜地,纽约的劳动阶层频繁光顾。杰特鲁德与阿西莫夫似乎都认为这地方不怎么
样,但像许多新婚夫妇一样,只要两人能在一起,环境是次要的。
    渡完一周的蜜月后,8月2日,他们回到了纽约。两人决定一起搬到宾夕法尼亚,
并马上开始寻找他们的第一套公寓。
    海军造船厂的工作环境与阿酉莫夫以前的工作环境相去甚远。他从事的战争物
资实验,这些物资包括炸药、用做伪装涂料的材料、食品与战地医药等。这个小组
的每位化学家都有自己的项目,阿西莫夫无须与别人进行小组合作,这令他很高兴,
但他又不得不与一小组人共用一间实验室。
    阿西莫夫有一大堆关于海军造船厂的故事。他的这些故事使人觉得,他在造船
厂的日子并不是那么糟。造船厂建在宾夕法尼亚附近的沼泽地带,地方很糟糕,天
气通常也很恶劣。但阿西莫夫与亨纳恩相处融洽,两人虽不在一起工作,却经常共
进午餐,有时晚上还一块出去消遣。
    阿西莫夫对造船厂食堂的饭菜尤为不满。他觉得伙食太差,认为自己有义务煽
起大伙的情绪,向上司提出抗议。亨纳恩当时专门负责食堂,并且职务也比阿西莫
夫高出几级,对他的抱怨极为恼火。为了反击阿西莫夫的无理取闹,他煽动造船厂
出台了一条新规定:任何抱怨饭菜不好的人,都将按言行的轻重被处以罚款。结果,
在损失了几美元后,阿西莫夫决定宁愿带三明治上班,也不愿冒破财之险。数年后,
当两人在科幻小说界的聚会上碰面时,这一小插曲成了轻松的笑谈话题。
    阿西莫夫与亨纳恩有许多共同之处:他们曾在海军造船厂共事,两人都是科幻
小说作家,又都曾为约翰·坎贝尔与《惊奇》杂志拉过磨,这一切使两人成了好朋
友,并保持了终身的友谊。令人高兴的是,当代最杰出的三位科幻小说家,阿西莫
夫、亨纳恩与阿瑟·克拉克,尽管他们之间存在竞争,但彼此都是好友。
    阿西莫夫是在战争结束后认识克拉克的。阿西莫夫在海军造船厂工作时,克拉
克正在英国研制雷达。直到20世纪50年代,克拉克才以其备受好评的作品,如《童
年的结束》,跻身于顶尖科幻小说作家的行列。60年代,阿西莫夫与克拉克成了朋
友与竞争伙伴。1972年,两人拟订了克拉克—阿西莫夫条约,申明克拉克是世界上
最优秀的科幻小说家;阿西莫夫则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科普作家。他们的自我膨胀简
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只要克拉克去美国,如1969年期间,他应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之邀介绍阿波罗号
登月,一般都要与阿西莫夫联系,两人一起共进晚餐或在晚会上碰面。后来,每当
克拉克收到奇思异想者的大批来信,提出疯狂的科学构想时,他总在复信中建议:
“阿西莫夫博士可能对此有兴趣,他的地址是……”
    在造船厂工作的日子中,曾有一则轶事令阿西莫夫最为开心。事情牵扯到厂里
一位自视颇高的女秘书。一天,她上班时戴了一条非常招摇的手链,是她的男朋友
头天晚上送给她的,金链子表面上镶满了大粒的宝石。她抱怨说,美中不足的是,
早上这条手链弄脏了。阿西莫夫碰巧听到这话,便建议说实验室有可以清洗手链的
化学制剂,秘书顿时笑逐言开,把手链递给了阿西莫夫。
    “不,不,”阿西莫夫急忙推辞,“我没有时间,还是找个技工为你洗吧。”
    阿西莫夫将秘书领到实验室,叫来了一位女技工。她对秘书递来的精美的链子
赞叹不已,马上开始用最弱的制剂——稀释的酒精清洗手链。
    不一会儿,女技工面无血色地找到了阿西莫夫,结结巴巴地说:“出大事了。”
她哆嗦着拿出项链的残骸——手链成了白色,一半的珠宝都落到了烧杯里。
    阿西莫夫只是笑着说:“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担心。不过,今晚我可不愿
是她的男朋友。”
    阿西莫夫的刻薄并未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有所收敛。他不能再攻击老师了,但如
果谁想在嘴上占他的便宜,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打败。
    另一位秘书碰巧汗毛稍重,她以为阿西莫夫反应迟钝,结果反被阿西莫夫羞辱
了一番。当时阿西莫夫刚蓄上胡子没几天。有天早上,他去实验室上班,这位秘书
对他说:“艾萨克,你该不会是想留胡子吧?”阿西莫夫反击道:“为什么不呢?
你不是都留成了吗?”可怜的姑娘泪水立刻夺眶而出——为此一星期都没理阿西莫
夫。
    还有一次,一位非常苗条的女孩决定攻击一下阿西莫夫的便便大腹。由于杰特
鲁德的悉心照料,再加上平时缺少锻炼,他的肚子最近挺了起来。当时阿西莫夫正
往烧杯里倒腐蚀性化学药品,事先戴了个橡胶围裙,使得肚子越发显得突出。女孩
拿起一支玻璃管,说:“我真想用这管子在你肚子上穿个孔,把空气放出来,这样
你看起来就更像个男人了。”艾萨克马上反唇相讥:“如果你真有这想法,我建议
你还是用管子把胸部吹起来,这样你看起来就更像女人了。”愤怒的女孩抓起一把
椅子向他砸了过来。艾萨克丢下手中的活,落荒而逃,直到她的怒气平息后才敢回
来——这次他差点因自己的无理而身负重伤。
    在战争的头一年,阿西莫夫夫妇的家庭生活还是很温馨。早年,他们思恩爱爱,
有共同的兴趣、品位和愿望。杰特鲁德是个好厨师,也是个尽心尽职的妻子。然而,
从阿西莫夫似乎将妻子当成了母亲,倚重于她提供的物质享受与精神支持,有时几
乎像个孩子。他不能忍受与她有片刻的分离,杰特鲁德稍有离去,对他都是一次感
情上的磨难。
    婚后不久,杰特鲁德发现,尽管丈夫是美国人,她仍只拥有在美国的暂时居住
权。她必须回加拿大几周,办理有关证件,然后才能取得永久居住权。在妻子离开
的日子里,阿西莫夫忧心忡忡,生怕杰特鲁德会被拒绝人境。他无法集中精力工作,
整个晚上都在屋中踱来踱去,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等杰特鲁德回来。
    婚后的初期生活给阿西莫夫留下了永久的美好回忆,尤其是他在宾夕法尼亚海
军造船厂工作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周末。他们婚后的第二个家安在
一个叫温格特汀的地方。每个周六的夜晚,他们都过得颇具特色。晚饭后,阿西莫
夫到附近的店里买回早到的周日报纸,两人蜷在沙发上一块看,先是看连环画,再
看满是战争情况的当日新闻。在寒冷的深冬,他踏雪回到家中,妻子端来一杯滚热
的可可奶,收音机里传来科尔·波特的歌,阿西莫夫尤其喜欢在这种氛围里与妻子
一块蜷在沙发上看报纸。有时,两人在下班后乘直达火车回纽约度周末。周日,他
们偶尔也会康尼岛的大道上的环岛散步。有时,杰特鲁德的弟弟来和他们一起度周
末。小伙子即将应征入伍,他们谈论各自的未来计划,在温馨中度过一个轻松的纽
约仲夏夜。
    1944年春,欧洲战事正明显地朝著有利于盟国的方向发展,但征兵的阴云仍威
胁着像阿西莫夫这样不愿人伍的人。有些士兵在军中服役已超过18个月,由于要对
他们进行轮换,因此必须征召第二批年轻人。
    战争开始时, 阿西莫夫的应征等级是“2B” ,这意味着他无须担心被选上。
“B” 代表他的健康状况,因为近视眼,他没能得“A”,“2”代表他不在优先之
列,因为他在海军造船厂为战争工作着。尽管如此,1944年与1945年的大部分时间,
阿西莫夫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他的创作才能似乎也因此而冻结了相当长一段
时间。大部分时间里,他根本无法令自己写出点什么。
    尽管他当时精神紧张,创作困难,他还是写出了被许多人认为是他力作之一的
《骡子》。这部作品后来成为《基地三部曲》的基石。当他静下心来写作时,灵感
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部作品充分反映了当时萦绕他心中的问题。《骡子》中随处
可见军队的影子,同时,这部作品中还塑造了两个主角——一对年轻夫妇。这在阿
西莫夫的作品中是罕见的。
    在那令他神经紧张的时期,他得参加系列体检,去各种委员会接受人伍资格评
判。得到“1A”便意味着得随时待命,这是他最害怕的。为避免这样事情的发生,
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在人伍的一次目力测验中,医生让他读出屋子那头测试板上的
字母,他以“克罗奇·马克思”式的幽默问道:“什么测试板?”
    尽管阿西莫夫不是个绥靖主义者,但他认为,动用武力是最落后的,是解决争
端最无效的方式。在他的作品中,我们所看到的英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诉诸武
力的,他总是在作品中倡导消极抵抗。在他看来,二战所牵扯的谁是谁非已是很清
楚的了,他坚信必须阻止希特勒。同时,他也不是懦夫。他从不主动使用暴力,但
一旦觉得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时,他也会采取果断行动。晚年时,他面对无理之
举总是义愤填膺。他通常总是通过法律来讨回公道,但有一次,如果不是被人拉住,
他差点接了一个傲慢而又不知悔改的司机。这名司机竟闯进他的车里,威胁他的孩
子。阿西莫夫有他自己的法令:“暴力是无能者最后的避难所。”但像许多人一样,
必要之时,他也能证明自己是无能的。
    如果征兵名单上有他,那他就得抛下在纽约的妻子及家人,被派往地球上的某
个遥远的地方,还不知要呆多久。一想到这些,他就惶惶不可终日。他幼稚地为妻
子发愁,并不知道他不在时,妻子将得到政府资助。他最不愿想的就是自己孤零零
一人在外。
    从1944年到1945年11月间的18个月中,阿西莫夫都在为逃避兵役奋斗着。由于
最高年龄限制是26岁,他得拖到1946年2月2日才能躲过。
    1945年5月欧洲战事结束。1945年8月美国在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远东的战争
也停止了。海军造船厂也相对松懈下来。阿西莫夫与一群科学家、技工一块儿仍在
继续工作,但要求已不是那么严,这样他就能经常回纽约,有时还请假回去。他利
用这一机会与征兵委员会拖时间。如果他在纽约,他便假称自己正在宾夕法尼亚体
检;如他在宾夕法尼亚,他则称自己在纽约体检。这一招似乎还管点用,但阿西莫
夫最终还是没能躲过。 距到龄仅剩2个月,他正在与杰特鲁德一起在纽约时,他收
到了自己最害怕得到的“1A”通知书,人伍时间定在10月26日。即便如此,他还是
以需要很多的时间处理个人事情为由, 设法将时间拖到了11月1日。但此后他再无
计可施。他当了兵,近期的前途也已决定了。
    阿西莫夫痛恨在军队中的每一刻时间。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能脱下军装,
每时每刻都在渴望着回到杰特鲁德身边。他还怀念在实验室里与同事们一起工作时
的情景。尽管海军造船厂是个军事机构,但他是在实验室工作,与同事的关系也不
错。军营对他来说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在宾夕法尼亚参加了入伍仪式后,阿西莫夫成了一个士兵。接下来的又是一次
体检。当天晚上,他被送上了火车,奔赴马里兰州巴尔的摩附近的一个陆军基地米
德堡。阿西莫夫感到极为孤独。读看他本人关于这段抑郁生活的记载,让人既同情
他又厌烦他幼稚的心态。他不能适应所处的环境,从一开始似乎就打定主意要采取
不合作的态度。他在军营中没有几个朋友,至少一直到他退役时都是这样,这次经
历他一无所获。显然,自他接到入伍通知书那刻起,他的态度就是:“好吧,如果
你们不顾我的反对强迫我去,我除了非干不可的事外决不会多干点。”
    在抵达米德堡的头天晚上,阿西莫夫就因对一名下士无礼而被通报批评。他很
快学会了管住自己的嘴,意识到自己在学校的那套油嘴滑舌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在
米德堡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最低点。他竟想家想得直犯恶心。他觉
得自己离家有100万里, 再也见不到杰特鲁德与家人了。他唯一的安慰是现在不用
真的去打仗了。他发现这天正好是星期五晚上,便决定去军中的教堂参加安息日祷
告。他从不信教,一直是个彻底的理性主义者;他很清楚,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易
接受宗教的影响。他在教堂里唱着赞美诗,试图忘掉一切。他唱得那么大声,还跑
了调,牧师只好过来问他是否愿意领唱。他不能想象自己领唱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因此便改成了默唱。
    新兵到后没几天,便接受了一系列的心理测试,其中有一项是军事情报测试,
被称为“AGCT” 。阿西莫夫令驻地的每个人都大吃了一惊。他竟得了160分,这是
驻地心理学家给过的最高分。一般人的AGCT成绩都在100分偏上点,阿西莫夫的160
分使他立刻被同伴及上司奉为“天才”。几个月后,他才知道,那不同寻常的分数
令上司意识到他在军中将一无所用,根本不用他。他在答卷方面可能是个天才,但
却连左右脚都分不清。
    数年后,阿西莫夫听到此事时很是愤愤不平,不是因为他不同意上司对他的看
法,而是因为如果他早就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那他在体能训练当中就不用那么紧
张了。
    继米德堡之后, 阿西莫夫与其他一些新兵一起被送到了纽约南300公里的弗吉
尼亚州利兵营, 在那接受为期4个月的体能训练。在那儿,他遇到了一系列令他极
为不快的事。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得与别人一块洗澡。阿西莫夫对自己的体型毫无
信心,而且天生厌恶男性的身体。据他的朋友说,他后来与众多女人发生关系时,
对自己的身体很是敏感。他的一位情人透露,与女人在一起时,阿西莫夫从未赤身
裸体过,因为他自知体型不佳觉得很尴尬,如果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他就
更不自在了。因为憎恶自己及别的男人的身体,阿西莫夫觉得每天例行公事的集体
淋浴极难适应。另外,他还得忍受与别人一起上厕所这样的耻辱,这比公共淋浴更
令他痛恨。为了能独自享用厕所,他养成了凌晨3点起床的习惯,但即使起那么早,
厕所里也总是有人。
    他痛恨军队的体能训练,思念遥远的亲人,痛恨之深与思念之切几乎达到了同
一程度。阿西莫夫向来不喜欢体育活动。因为吃不上杰特鲁德的美味饭菜,他的体
重渐渐减了下来,但身上仍至少多出25磅的肥肉,还属于超重之列。对他来说,体
能训练简直就是对他精神与肉体的摧残。像对待军旅生活的其他许多方面一样,他
以一种不合作的态度对待训练。
    阿西莫夫发现,尽管得参加训练、测试、操练与阅兵,但还是有许多时间可供
自己支配。他在营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知道那个有藏书颇丰的图书馆。他给
亨纳恩写信,给海军造船厂的一位朋友罗纳德·梅塞尔写信,给约翰·坎贝尔、斯
普雷格·德·坎普及父母写信,并以每天一封的频率给杰特鲁德写信。当时,杰特
鲁德已搬回纽约父母的家中。杰特鲁德偶尔才给丈夫去封信。阿西莫夫称,当时,
她正忙着给父亲新开的公司——亨利纸箱公司帮忙。亨利·布鲁格曼是在战争结束
时开的这家公司,当时陷入了困境。布鲁格曼先生病倒了,约翰·布鲁格曼正在服
兵役,偏偏员工又忙中添乱,提出了不合理的加薪要求。担子全落到了杰特鲁德的
肩上,她得维持着这个从一开始就摇摇欲坠的小企业。从阿西莫夫本人对当时情形
的记载来看,杰特鲁德对丈夫的思念显然不像他对她那样深切。但这也是情有可原
的,为了维持父亲的公司,她得一天忙到晚。显然,在与阿西莫夫共同生活的早期,
杰特鲁德对生活的态度更为务实,更善于吃苦耐劳。她敢于面对现实,并总是努力
把事情办好。
    在利兵营里呆了几周后,1945年12月初,阿西莫夫首次获许回家度周末。他自
然选择了纽约,搭便车先到华盛顿,而后踏上了开往纽约的列车。旅途花了将近一
天的时间,直到后半夜,他才抵达纽约。杰特鲁德已从亨利公司抽空出来,夫妇俩
在纽约的一个小旅馆里过了一夜。周日,阿西莫夫又不得不早早踏上了归途。他必
须在天黑前返回驻地。
    回到利兵营后不久,阿西莫夫在图书室里的一大发现扭转了他的军旅生涯。在
那儿,他看到了一条关于允许从事研究的化学家退役的命令。在此后的几个月中,
他想方设法企图使上司明白,他就是个从事研究的化学家,应该允许他返回哥伦比
亚大学。不料,上司们对阿西莫夫企图退役的请求置若罔闻。在上司们眼中,他是
个公认的胆小鬼,一个没有勇气面对自己职责的人。他们不能想象,这个智商高得
可笑、傲慢无礼的家伙竟然不愿意呆在伟大的美国军队中,简直是军人的耻辱。数
月过去了,阿西莫夫在闲余的时间里读遍了图书室里的书。尽管上司的意见明摆在
那儿,他却奇怪地确信,自己的愿望最终一定能实现。因此,他改变了态度,决定
充分利用自己的时间。他很快就发现图书馆里的打字机可供使用。每分钟90个单词
的打字速度使他得到了驻地办公室的青睐。很快,他就被提升为驻地的打字员,并
获得了重新开始写作的机会。
    即将返家的信念激起了他的创作灵感,阿西莫夫写出了机器人短篇《证据》,
后来被收人《我是机器人》专集中。
    1946年初春,人伍后的第三个月,阿西莫夫差点干出一件对不起杰特鲁德的事。
在一次为军人举办的舞会上,他结识了一位姑娘,并把她带回了住的地方,但事到
临头,他又打了退堂鼓,找个借口逃回了军队驻地。他后来才知道,如果第二天搭
头班车返回,他将因早点名迟到而被处以擅离职守的罪名,自己真是太走运了。
    事后不久,他被调到了另一个驻地,早日还乡的希望被戏剧性地击得粉碎。起
初,他并不知道要去哪儿,他胡乱猜想着,欧洲?远东?似乎哪儿都有可能。结果
很快就宣布了,去夏威夷。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地方了!
    3月3日,他们起程,6日抵达加利福尼亚西海岸的斯通曼兵营。1946年3月6日,
他们搭乘“海斯总统号”开赴夏威夷。这是阿西莫夫第一次离开美国本土。抛开他
3岁时来美国的那次不算, 这也是他初次乘船。他们最初驻扎在瓦胡岛。从后来来
看,这是他军旅生涯中最愉快的一段时期。一天到晚,除了寻思为什么把他们派到
夏威夷外,士兵们无事可干。阿西莫夫发现当地居民很友好,景色更是美得惊人。
他在岛上四处游览,尽情享受。他最大的遗憾莫过于自己是被迫在此服役,而不是
与杰特鲁德一起在此度假。
    阿西莫夫很快弄清楚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因为受过专业的科学教育,他也算
是“专家”了。他将与其他一些科学家一起被派往比基尼岛,参加一项代号为“跨
越行动”的联合计划。该计划的目标是爆炸一枚原子弹并研究其效应。这是轰炸广
岛与长崎后的首次原子弹试验。
    5月13日, 他收到杰特鲁德的一封信,说她这个月未能按期收到每月50美元的
军属补贴,经查询,被告知她丈夫即将退役。阿西莫夫马上投入了对此事的调查。
他不厌其烦地向一名又一名的军官询问此事,直至找到负责此项计划的指挥官。阿
西莫夫给他看了妻子的信,并解释了情况。这名军官并不知晓阿西莫夫为离开军队
所采取的种种举措,问他是否真的曾申请过退役。阿西莫夫说是的。军官略微想了
一下,上下打量了阿西莫夫几眼,叹了口气说:“‘跨越行动’太重要了,我们不
能让随时都有可能退役的人参加。”他从桌上拿起一张退役表格,马上开始填写。
由于华盛顿方面的财务差错而使杰特鲁德的补贴被裁,从而使阿西莫夫轻易退伍,
这是他绞尽脑汁都没能想到的,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离军舰开赴比基尼
岛仅有数天时,他接到了无条件退役的通知。同伴们尚未抵达试验基地,他就已登
上了返回加利福尼亚的飞机。
    这是阿西莫夫唯一的一次飞行经历。因为是上级命令,他无法违抗。6月5日,
他回到纽约,结束了7个月的军旅生涯。据他的日记记载,他已有101天或2418个小
时未见到杰特鲁德了。在纽约一下火车便见到她,是到那时为止他所经历过的最幸
福时刻。
    由于阿西莫夫随时都可以重返哥伦比亚大学继续他的研究工作,1946年秋,他
又回到了那里。但在静下心来搞研究之前,他和杰特鲁德不得不花整个夏天的时间
在纽约找了个合适的住处。当时,阿西莫夫对金钱尤为上心,虽然靠写作赚了一小
笔钱,也有学校的助学金,但他们还是没有安全感,仍觉得不足。军队给了他一笔
钱让他重新开始学业,但钱数是按服役期限定的,他只不过才服役半年多,当然得
不到多少钱。
    阿西莫夫一生之中都对钱患得患失,甚至在靠写作赚了数百万美元,生活得极
为富裕后,他仍一如既往地为钱担心。他的这种忧患意识源于童年时代的艰辛及家
人的价值观对他的影响。初到美国时是个穷光蛋,他害怕再过那种苦日子。这种根
深蒂固的恐惧始终伴随着他——这是出身贫贱的许多成功人士共有的恐惧。如果他
认为价钱还能讲下来,那么,多花一分钱都让他心疼不已。他几乎不允许自己或杰
特鲁德稍稍挥霍一下,享受点小奢侈,让日子过得好些。在年轻而又贫困的岁月中,
他对物质奢侈品没什么兴趣。
    在退役后的6个月中,他与杰特鲁德搬了好几次家。1946年9月底,他返回了哥
伦比亚继续从事研究工作。那时,他们住在布鲁克林的迪恩街,地方很小,仅比一
间半的屋子稍大一些,房租为每月70美元,在阿西莫夫看来,贵得简直有点离谱。
    初回学院时,他工作起来比较吃力。在他离开的日子里,课题研究有了大发展,
为尽快赶上,他得看大量的新书与新资料。他喜欢这种挑战并很快赶了上去,再次
展示了自己的学得快的天才。多森教授又成了他的导师,两人很快恢复了战前那种
愉快而又富有创造性的合作。
    此时重返哥伦比亚的阿西莫夫,已不再是11年前那个初入校园时害羞、孤僻的
男孩了,那个既自大又内向,呆头呆脑,毫无灵气的少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
于1946年9月迈入校门、 又很快找回自信的阿西莫夫,已是个26岁的已婚博士研究
生,去外地工作过,当过兵,还到过夏威夷。他的成熟使他与多森教授的关系更为
融洽,与研究生班同学的关系也要比大学时代好得多。现在,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
到了学业中,再也不用为了给店里帮忙而乘地铁匆忙往家赶了。
    在多森教授指导下,阿西莫夫的博士研究进展顺利。有许多次他遇到了困难,
但都在导师的指点下又走出了迷津。多森是个责任心强、乐于助人的教授。他一边
从事自己的研究,一边尽心尽力地帮助学生。他发现阿西莫夫是个天才的理论型化
学家,但动手能力差,于是尽力帮助他,督促他沿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在他的影响
下,阿西莫夫克服了种种弱点。
    按照博士生课程安排,阿西莫夫还得主持研讨会,偶尔也开办些讲座。多森与
其他几位教授参加了他的首次讲座。阿西莫夫虽然紧张但仍表现得很出色。多森当
时便意识到,艾萨克有种罕见而又可贵的天才,能将事物解释得清清楚楚,并使听
众获得启迪。正是这些早期的讲座,使阿西莫夫真正产生了写小说的同时,尝试非
小说类作品创作的念头。
    尽管搬家与重新适应学院生活令阿西莫夫忙得不亦乐乎,他并未忘记写他的科
幻小说。在写博士论文的同时,他首次开始认真地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这就是后来
的《空中卵石》。
    1948年5月, 阿西莫夫获得了博士学位。他为今后能被称为艾萨克·阿西莫夫
博士而欣喜不已,便约了多森教授及哥伦比亚的一群朋友前往酒吧。为了庆贺,他
要了杯“曼哈顿”,感觉不错,又要了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当喝到第五杯时,
酒劲发作,很快便烂醉如泥。
    多森教授与其他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阿西莫夫送回家。虽然,阿西莫夫本人
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点都记不起来,杰特鲁德却清楚地记得。安顿好阿西莫夫后,
她在厨房里还听到他在醉梦中的傻笑声,不时地还含混不清地喊道:“阿西莫夫博
士!阿西莫夫博士!”
    得意之情与酒后的头痛一块逝去后,阿西莫夫回到了严峻的现实中。现在,他
不得不离开学院谋职了。多森再次帮了他的忙。经他介绍,阿西莫夫得到了给哥伦
比亚学院的爱德菲尔德教授当博士后研究助理的职位。尽管薪金微薄,但阿西莫夫
还是接受了, 并于1948年夏末开始了工作。但这个工作并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年1
月,爱德菲尔德教授得知他的下一年研究基金将被取消时,便通知阿西莫夫,1948
—1949学年结束后,将聘不起他了。
    然而, 阿西莫夫运气不错。在1949年6月之前他必须再找一份工作,而在1949
年初,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就为他提供了一个工作机会。波士顿医学院的威廉·波
依德教授已与阿西莫夫书信往来数年,两人经常探讨阿西莫夫的科幻小说。这时,
他写信来问阿西莫夫是否愿意到他的系里任助教。阿西莫夫一时拿不定主意。一方
面,他在哥伦比亚的助学金即将枯竭,另一方面,他刚在纽约重新安定下来,不希
望离开朋友们。是等待其他的机会还是抓住这个送上门来的晋职机遇呢?在与杰特
鲁德、家人及多森教授多方商量后,他接受了他们的劝说,决定去面试。
    1949年2月9日,阿西莫夫踏上了开往波士顿的列车。他想象着在那座陌生城市
中的新生活。如果他喜欢那份工作,他将籍此与杰特鲁德在那定居,开创自己的学
术生涯。
    面试非常顺利。第二天,在返回纽约的途中,他就已经在计划未来了。杰特鲁
德赞成迁居。尽管对即将离开长期生活的城市感到有些茫然,但他知道,既然他在
波士顿找到了工作,他就应该在那里安家立业。


第六章  《基地》

    大多数评论家与书迷都认为,《基地三部曲》是阿西莫夫最伟大的文学成就。
对许多读者来说,是通过这部科幻三部曲首次认识阿西莫夫的,也是他们首次看科
幻小说c 今天的读者都习惯于看长篇科幻小说,而这一三部曲却是以系列短篇小说
的形式创作的, 这不能不多少有些让人吃惊。  这些短篇小说都是在1941年8月至
1949年3月之间的7年半时间里创作的,随后又用了4年时间才将它们收集成书出版。
    同样,这些故事也是在坎贝尔的办公室中诞生的。当时,阿西莫夫的大部分作
品均被《惊奇》与其他杂志拒收。那天,阿西莫夫乘地铁时正看着吉尔伯特与沙利
文的歌剧剧本集。他翻到了《艾俄兰斯》。这部军事题材的作品使他想到了军队、
战争与帝国。还没到坎贝尔的办公室,阿西莫夫就已想好了要写一部以罗马帝国兴
衰为原型的银河帝国小说。
    一走进坎贝尔的办公室,阿西莫夫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新计划。很快,
坎国尔也对这个计划产生了同样的兴趣。他意识到,这次他们的合作远不只是短篇
小说,或像阿西莫夫所提议的是部中篇小说,这将是部规模更为宏大的作品。按坎
贝尔的构想,这将是一部短篇、中篇兼有的系列故事,它们将连贯地构成一段历史,
在这段历史中,随着一个帝国的没落、衰亡,在它的废墟上将崛起另一个帝国。他
让阿西莫夫回家去写个“未来历史”的提纲。他希望阿西莫夫能以在那个阳光明媚
的下午,在他的办公室中两人所拟定的大意为基础,设计一下银河帝国历史发展纲
要。
    阿西莫夫不喜欢写什么提纲。以前所有的短篇小说,他都是一挥而就。在后来
的与作生涯中,虽然有时他也被迫为自己的一些小说与非小说类作品拟订提纲,但
他始终对此带有厌恶之情。
    在1941年之前,阿西莫夫还认为创作一部“未来历史”毫无意义。他知道罗伯
特·亨纳恩已写过这个主题,虽然情节稍有不同,但因不是原创,并无新意。遵照
坎贝尔的吩咐,他开始了创作,可没写多久,情节就变得一团糟,只能把稿子扔到
纸篓里。他决定写个切实点的故事。
    1941年8月11B,距刊登在9月《惊奇》杂志上的《夜幕》引起轰动的前4天,阿
西莫夫开始静下心来创作《基地三部曲》的第一篇故事。9月8日他完成了,坎贝尔
当场就收下了这篇故事。9月17日,阿西莫夫收到了《惊奇》杂志寄来的一张支票,
按一字一美分计算,12,600余字的小说给他带来了126美元。这只是第一笔罢了。
在此后的几十年中,《基地》系列为阿西莫夫带来了数百万美元的收入。
    第一篇故事以《基地》 为名,刊登在1942年5月的《惊奇》杂志上。在《基地
三部曲》中则被改名为《博学者》(《基地》第二部)。
    《基地三部曲》篇幅巨大,可能除了30年代早期的E.E. 史密斯外,在阿西莫
夫之前尚无人敢问津这样的宏篇巨著。刊登在30年代流行杂志上的史密斯的《水晶
体人》系列也是以短篇小说形式创作的,但阿西莫夫的这部作品远超过了它。
    阿西莫夫坦白承认,在创建虚构的帝国时,他借鉴了一些别人的作品。许多评
论家认为阿西莫夫是从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中获得了主要的启示,
但他还从别的书中获取了大量的创作灵感。他后来开玩笑说,他从不用为他的《基
地》丛书编写情节,因为它们都是现成的。
    系列的前三个短篇所受的直接影响来自吉本的著作及另一部大型历史巨著、24
卷的《历史学家眼中的世界历史》。从第四个短篇小说起,吉本的影响开始减弱,
阿西莫夫又从当时流行的一套历史系列丛书、阿诺德·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中找
到了新的灵感。在创作《基地与帝国》时,他受这部书的影响很深,但当开始创作
《第二基地》里的故事时,他又将这本书抛到了一边。
    《基地三部曲》的故事发生在遥远未来中的特伦特星球。哈里·夏尔登是位数
学家,他创立并完善了心理历史科学。这门具有强大威力的学科能精确地预见人类
的未来,但只有当两个基本条件实现时,它才能起作用。第一个条件是,必须有庞
大的人口,换而言之,就是只能用以10亿为单位的数字来表示对未来的精确预测。
这意味着整个银河系才有可能成为心理历史学家的研究对象,而个人或小团体则不
可能。第二个条件是,预测必须在被分析的对象——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
以保证他们的行为不因被预知到而受影响。
    在创立这门虚构的学科时,阿西莫夫自己的学术知识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具体
地说,心理历史学的规则大致是以化学的动力学规则为基础的。化学动力学研究的
是气体的运动,其中一个重要的前提便是,为保证测算的精确度,必须有大量分子
的存在。
    阿西莫夫在这套系列的第二个短篇《市长》中,实际上已经提到了这个前提条
件。在《市长》中,主人公萨尔沃·哈丁说:

    即使是夏尔登先进的心理学也有其局限性。
    它不允许有大多的变量。正如气体动力学原理不
    适用于一个分子一样,他的理论对单个人起不了
    作用。他的理论只能对整个星球的人群生效,并
    且只能‘蒙蔽’那些对自己的行为将造成的后果一
    无所知的人。①
    ①《基地》中的《市长》,高曼出版社1951年版。
    精通心理历史学的哈里·夏尔登的研究表明:正值鼎盛时期的帝国将很快崩溃,
并将在几百年内完全灭亡。他还进一步预测到,在此后的两万年内,人类将生活在
野蛮状态中,直到第二帝国的崛起。
    为此,他倒有个颇为勉强的解救办法。他建议在银洞系的两端各建立一个他称
之为“基地”的社会,在此囤积人类所有的知识,并孕育新的帝国,这将在理论上
使野蛮状态缩短为1,000年。
    自然,没有人相信他的预测。贵族们自然对夏尔登的理论极为不屑,但最终,
夏尔登还是说服了帝国的实权人物总督林中·陈。这样,两个基地在“银河系的两
端”建成了。
    《基地》系列前半部重点讲述了特米勒斯星球上的第一基地的故事。这个小星
球在银河系的顶端,是银河帝国的外域。
    前六个故事①讲的几乎都是第一基地的事。它们围绕基地的历史发展中的主要
人物展开,讲述了他们为创建第二帝国,如何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的故事。
    ①最初只出版了5篇, 第六篇《博学者》是在收集成书后完成的,作为书中的
开篇。
    《博学者》是阿西莫夫创作并发表在《惊奇》杂志上的第一个故事。故事的背
景是在特米勒斯星球,当时夏尔登已经死了50年(基地建成后不到一年他就死了)。
故事情节围绕着几个主要人物展开,其中有被子孙后代视为民族英雄的萨尔沃·哈
丁与颇具传奇色彩的基地长老。正是哈丁意识到夏尔登已安排好了基地的历史,因
此他们将定期地面对所谓的“夏尔登危机”:

    ……未来不是模糊不清的。夏尔登已经为我
    们做出了安排。我们历史上连绵不断的每一个危
    机都是预先设计的,每一个危机的开始都有待于
    上一个危机的圆满解决。①
    ①《市长》。
    夏尔登死前在特米勒斯星球上建立一个“时光小屋”,每一次危机过后,不管
有没有人在场,他的影像都将在那儿出现,称赞基地在危机中取得了进步,并严格
执行了“夏尔登计划”。基地中的英雄们清一色地都是预见了“夏尔登危机”的人,
并且(大多)引导基地闯过了难关。
    第一次危机比较简单,是一场与基地近邻安那克雷恩星球之间的权力之争。
    在得知安那克雷恩星球已经丧失核能力后,哈丁运用萌芽状态的强权政治手段,
挑起星球间的冲突, 从而避免了基地被安那克雷恩星球奴役的命运。 另一方面,
《博学者》也介绍了一套完全不同的学术、政治运作规则。基地的博学者们都是些
头脑简单、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无法胜任要职,而哈丁则是久经风雨,善于操纵
时局。故事中的英雄并非一名手持激光武器的超级战神,而是一名中年政客。
    阿西莫夫可能是创造这类英雄形象的第一位流行杂志作家。他从多方面刻画他
笔下政治英雄们(哈丁是其中的一位)的性格,从而成功地塑造了他们的形象。哈
丁的魅力在于,他不是个单调乏味的权欲怪人,他擅长于哲理性的思考,他的警句
与他的战略同时流行于世。如“暴力是无能者最后的避难所”这样的警句为他乏味
的独自增色不少。
    在创作第二个基地故事时,阿西莫夫在构思与写作上均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在
第一个基地故事的结尾,他通过萨尔沃·哈丁之口,使自己不得不接着写续篇。哈
丁称:

    ……第一个危机的解决办法是显而易见的。
    明显得如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①
    ①《基地》中的《博学者》,高曼出版社,1951年版。
    由于为续篇铺就了道路,并得到了坎贝尔的认同,这使得阿西莫夫沾沾自喜,
但喜悦之情转瞬即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得在很短的时间内写出续篇。有了第一篇
故事,就必须在下期的杂志上登出第二篇。他怀着紧张的心情投入了创作。
    在打字机边上一坐,阿西莫夫便文思如潮,三天之内便写了17页。他得意洋洋
地去找坎贝尔办些别的事情——坎贝尔见了他,第一句话却是:“阿西莫夫,给我
那篇基地故事!”
    这句话使阿西莫夫的灵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故事写不下去了,他只是坐在那儿,
瞪着打字机发呆。阿西莫夫后来回忆说,这是他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创作障碍中
的一次,它几乎将他的写作事业扼杀在蓓蕾初绽时期。他不能让坎贝尔失望,但按
原定的情节他根本写不下去。
    为此,阿西莫夫想尽了一切办法:强迫自己写下去,修改原定情节,将它暂时
搁在一边过段时间再看,但都不管用。最后,在茫然恐慌中,他找到了挚友弗雷德
·波尔帮忙。弗雷德·波尔偶尔也充当他的文学顾问,并在当时重又开始帮他向流
行杂志出售故事。他们从布鲁克林桥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这是他们常走之路,因
为波尔的第一个妻子纳斯丽·佩里不能容忍阿西莫夫,根本不允许他进门)。漫步
时,波尔帮他理清了情节并给了他许多指点。阿西莫夫飞奔回家,一蹴而就,完成
了创作。
    这就是《笼头与马鞍》。萨尔沃·哈丁又一次成了主角。故事发生在30年后,
当时特米勒斯星球上的第一个基地建成80年。哈丁创立了一个宗教,它的影响遍及
四大王国,而基地则是四大王国的权力中心。王国中日益野蛮的居民将特米勒斯星
球与基地视为这一宗教的圣地,普通公民被送到这里接受培训,成为神父,神父们
掌握着由基地专门提供的技术,这些技术由万能的银河神灵操纵着,被蒙上了一层
神秘的宗教外衣。
    在阿西莫夫的笔下,哈丁利用基地作为宗教中心的杠杆作用,拓展了基地的影
响,挫败了安那克雷恩人的再次进攻,并在银河系的外围创立了帝国的雏形。
    一些人认为四个王国的居民竟毫不怀疑地接受了基地所创宗教这一情节令人难
以置信,因此这是这个故事的一个小小败笔。基地只用了30年便在整个银河外围传
播了宗教,而且整个地区竟如此迅速地陷入了野蛮状态;30年内,人们竟能心甘情
愿地抛弃历史成就与文明,接受一个根本毫无说服力的宗教,这些也都令人难以接
受。
    我们只能认为阿西莫夫是以罗马帝国崩溃并随后陷人黑暗时期这一历史阶段为
其故事创作的背景原型。这一情节错在银河外围的人们是从比罗马人先进得多的文
明上坠落下来的,可能阿西莫夫是要说明“爬得越高跌得越惨”这个道理吧。坎贝
尔要么是疏忽了《笼头与马鞍》 中的这一情节失误, 要么是觉得无所谓,总之,
1941年11月他收到这篇故事后,马上就将它登了出来。
    1941年至1945年期间,坎贝尔麾下的许多作家都卷入了战争。由于迫切需要作
品,他提高了稿酬以吸引投稿。因此,阿西莫夫的这篇故事是按新规定的每字1.5
美分计,共400美元,这是截至当时为止他收到的数额最高的一笔稿费。
    写完《基地》中的第二个故事后,阿西莫夫的创作由于战争而暂时告一段落。
当他重新开始接着创作这一系列时,几乎已是两年之后了。
    《笼头与马鞍》 (《基地三部曲》中更名为《市长》)刊登在1942年6月《惊
奇》杂志上,《商业王子》(原名《大与小》)直至1942年10月才开篇。这个短篇
字数超过了22,000,是当时阿西莫夫创作的最长的故事,一直到1944年1月才写成,
刊登在1944年8月的《惊奇》杂志上。
    这个故事讲的是基地如何通过贸易手段及在《笼头与马鞍》中创立的宗教扩大
势力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赫伯·梅罗,他凭着自己的勇敢与胆识,终于在故事结
束时,成了基地精英中的一员,而这些精英都是些哈丁式的人物。
    基地在扩展其贸易王国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不诉诸武力
的情况下将各国纳人自己的统治中。
    《商业王子》 的故事发生在基地建成150年后,科瑞尔星球的阿斯帕司令企图
利用银河帝国的最后一小撮残余势力以征服基地。
    我们的英雄赫伯·梅罗意识到第三个夏尔登危机出现了。与萨尔沃·哈丁所面
临的危机时的情况一样,梅罗被迫两面作战。首先,他必须让基地政府意识到科瑞
尔星球的威胁; 其次, 他还必须解决特米勒斯星球上新出现的一个社会问题——
“商业王子”的出现(由超级富裕的商人组成的团体,它的强大已对基地产生了威
胁)。他成功地做到了第一点,但却未能解决第二个问题。阿西莫夫在创作第一个
故事时,为写续篇,曾在结尾留下一个未解之谜,结果给他造成了创作障碍。他显
然未吸取教训,又在这个故事的结尾留下了一个未解的社会问题,作为下一个故事
的创作背景。
    基地靠经济手段,而非军事优势挫败科瑞尔星球,这一胜利当然是早已被夏尔
登预见的。基地巧妙地渗透了敌人的整个经济体系,它向敌国的芸芸众生灌输宗教
思想,让他们依赖于基地生产的原子能装置——早在战争爆发的前几年就卖给了他
们。当这些装置开始出现故障并无法修复、替换时,军事梦想只能让位于经济需求
了。
    这个故事与罗马帝国历史有着紧密联系。古罗马在其帝国时期曾发生过两次大
规模的“贸易战”。第一次是与俄罗斯发生争执,结果导致了四次军事行动。更重
要的一次则是与中国进行的。当时的贾斯汀尼皇帝将蚕卵引人康斯坦丁堡,使罗马
人生产出了自己的丝绸,从而打破了中国对丝绸贸易的垄断。这些历史无疑促使阿
西莫夫联想到了经济实力是挫败军事优势的潜在可能。
    阿西莫夫给他的第四个故事命名为《楔》 。坎贝尔在1944年4月收到了这个短
篇。它是全书的第四部分,所用标题为《商人》。这个故事不到7000字,是全书中
最短的一篇,它不过是简单介绍了基地的一小段历史。几个月后,阿西莫夫完成了
《死手》的创作。在《基地三部曲》中,它是第二部《基地与帝国》中的第一章,
标题为《将军》。
    阿西莫夫于1949年8月将这篇故事交给了坎贝尔。25,000字的数目使它成为他
所写过最长的一个连载故事,并为他赚了437.5元。《楔》与《死手》都是阿西莫
夫在海军造船厂时创作的。当时正值战争最激烈的时候,这两部作品明确反映了那
时的阿西莫夫满脑子都是与战争有关的事。
    《将军》是《基地三部曲》中情节最精彩的片段之一。它充满了刺激,并且与
整部作品完美地融为一体。故事的主角就是书名所提到的将军,旧帝国最后一员干
将贝尔·里奥斯。
    夏尔登死后200年, 帝国进入了垂死阶段,这时它遭受了致命的一击,而这一
击正是由里奥斯完成的。在银河系中谁还能与帝国为敌?帝国正在滑向野蛮的深渊,
而方圆之内再没有外星人或其他有人迹的星系存在。正是这一搜寻对手的过程中,
里奥斯发现了基地,他立即踏上了追求荣誉与鲜血的征途。
    正如夏尔登所预见的那样,里奥斯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那时统治帝国的是一
位雄心勃勃的帝王。一位有雄心的帝王与一位追寻荣誉的将军,他们之间的联盟是
不稳定的。里奥斯的巨大成功令帝王感到了威胁,因此除掉了他。夏尔登的第四个
危机就这样解决了,度过危机的基地将迎接明天的战斗。
    1944年8月, 阿西莫夫写《死手》时,《大与小》已在当月的《惊奇》杂志上
刊出。这篇故事上了封面,被称为“艾萨克·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之一”——这是
他的基地故事首次被归为系列。
    尽管这些都促使阿西莫夫继续这个题材的创作,但到1944年秋天时,他开始厌
倦整个构思。他已一口气写了三个《基地》故事,几乎占用了他整年的创作时间。
他想写点新的东西了。
    由于上述原因及战争所带来的巨变,基地故事的创作停了几个月。1945年1月,
阿西莫夫拜访坎贝尔时,这位编辑说,他希望阿西莫夫能写一个完全粉碎夏尔登计
划的故事。这想法吓了阿西莫夫一跳。毕竟整个系列是围绕夏尔登计划展开的,粉
碎它简直无异于亵渎神灵。但阿西莫夫无法说服坎贝尔放弃这个念头,只得打道回
府按其大意进行创作。
    从写作技巧、情节安排及人物性格塑造方面,《骡子》比前几篇基地故事要成
熟得多。故事中的许多人物显然就是以阿西莫夫身边的人物为原型的。麦格尼菲科、
贝塔·戴瑞尔与特伦·戴瑞尔是三个主要人物。从相貌上看,贝塔是以杰特鲁德为
原型的,而特伦的性格其实就是阿西莫夫自己的性格。在故事中,特伦是个对周围
事物有些茫然的年轻人,他快嘴快舌,有时还稍稍有些过分敏感。从外型上看,特
伦体魄健美,高大壮硕,恰恰与阿西莫夫相反。
    骡子麦格尼菲科是这篇故事中最重要的人物,同时在整套三部曲中,他也是除
夏尔登外的又一个中心人物。从外型上看,骡子是以阿西莫夫在海军造船厂工作时
的一位朋友雷昂纳德·梅赛尔为原型的。梅赛尔是个性格开朗的家伙,他至少也曾
有过一次将阿西莫夫从沮丧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记录。梅赛尔的相貌最有特点之处,
就是他那硕大坚挺的鼻子。他还是个不错的音乐家,喜欢唱歌,爱讲笑话。麦格尼
菲科不仅扮演着宫中弄臣的角色,而且他还经常弹着一种称为“维西索诺”的乐器。
他的这种演奏天才能造成破坏性的后果。
    另一个人物艾伯林·米斯是整个故事中的关键人物,尤其是在最后一幕中。不
知阿西莫夫是以何人为原型塑造这一角色的,他很可能是阿西莫夫的大学教授们与
俄罗斯民间故事中惯见的聪明老头的结合体。
    阿西莫夫在这个故事中塑造了一对新婚夫妇,并围绕年轻女人展开了情节,这
都不是无缘无故的。除那些关于苏珊·卡尔文的故事外,这是阿西莫夫首次在其故
事中塑造了一个坚强的女性人物。创作《骡子》时,阿西莫夫正陶醉在新婚的喜悦
中,这无疑对他的写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因此,以杰特鲁德为原型的贝塔在最后
一刻拯救了基地并非是巧合。
    《骡子》 的故事发生在基地建成300年后。它讲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唯
一的一次),基地被一个具有通灵能力、藐视夏尔登计划的异形挫败的故事。贝塔
拯救了银河系的未来,在她的努力下,骡子未能找到第二基地。特米勒斯星球衰亡
之后,第二基地是创建夏尔登帝国的唯一希望。
    因为这个故事是在战争期间写就的,所以它与军事的关系最为密切。阿西莫夫
在塑造骡子这个形象时,脑子里肯定想的是希特勒。但骡子的性格比希特勒复杂得
多。尽管他苦心钻营、野心勃勃,但他并不是个单纯的极权独裁者。骡子最让人感
兴趣之处就是他的脆弱。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贪恋权力??/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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