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tdz2000(老江湖)
整理人: kz.lym(2001-06-18 11:16: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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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母腹中，父亲就远走高飞了，至今也没有见过。所以在我的生命里，父亲从来就只是一个无法具体的概念。我在作为父亲节的今天下午，在劳顿中抽空写这篇小小帖子时，心中的怅然茫然是无以言说的。我甚至感到根本就无话可写。
没有人和我谈及过父亲是什么样子，母亲也从来没有说过。对于他，从我幼不谙事时起，就构成了我和母亲心照不宣回避的话题。在母亲苦难的遭际中，这一定是一块硕大无朋的伤疤。
在我的三十岁以前的所有记忆里，我是憎恨父亲的。我将他当成假想敌，想象着将来有一天能遇上他，然后一刀将他捅了。母亲的苦，我的苦，好像每一笔都与这个人有关。
可我真的又觉得他是一个抽象名词，比现今的网络还要虚拟。我懂事后向母亲要父亲时，母亲还告诉我，父亲是没有的，我只是树上结的一个果子。可这个果子却因为这个抽象名词酸涩地早熟，而且畸形。
母亲在为我寻找女友的途中客死他乡后，有一个亲戚告诉了我一鳞半爪的父亲的情况。其实他也只是道听途说。他说父亲那时在部队上，为了升官才扔下了不幸为地主后代的母亲。可就在他作出决定前一次探家中，种下了不该种下的我。连这种说法也无从证实。
心气高傲的母亲从来没有过一句怨恨的话。我常常能感觉到母亲大哀后的心死和平静。
母亲离去那年春天，怀着我骨肉的女友因与我的一场无谓争吵负气出走。母亲十岁时就失去了父亲，没有父亲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我知道，母亲更加知道。这应该是母亲义无反顾地去茫茫人海寻找我女友的主要动因。母亲在离家后二十五天死在途中。
为此我倍感自己罪孽深重。也因为这件事不肯原谅后来取得联系的女友。并离开故土，蛰居于现在这地隅海角，负重生存。在对我未曾谋面的孩子日重一日的思念中，我一天天消解了对不知身居何处的父亲的怨恨。
直到去年，在北京萧瑟秋风里的长安大街边，在一家叫天意的商场前，我见到了我的孩子。她扑在我的怀里，抬头时，晶莹的泪珠从她明亮的双眸中滚出。
我一直想，在这一代传一代惊人相似的人生悲剧中，我将生父当成了抽象名词，假想敌。在几乎整个青春阶段，都期望有一天可以见到他，然后亲手将他杀死，就像写作时删掉一个无所紧要的词汇，那时我真的会这样做的。后来我自己做了一个不像父亲的父亲，孩子在远方出生、成长。孩子的母亲甚至拒绝我的电话，退回我汇出的每一笔款项。在我没法原谅她的同时，她也是没法原谅我的。
初见孩子是因为她的母亲去了香港，她在北京由她外婆带着。想到我对父亲的恨，我认为孩子也会恨我，也会将我当成抽象名词。可是没有。在两天的相聚中，孩子连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她只是反复强调，爸爸是她最亲的人，一定时时在遥远的地方想着她爱着她的。我可怜的孩子！
今天是父亲节，我知道，许多的父亲与孩子都会聚在一起共享天仑。可我独坐海边斗室打这一条小小帖子。孩子的电话是一早就打来了的，纯净的声音说想我，祝我节日快乐！
可是我的父亲，你在哪？我想我原谅你了！至少从今天起原谅你了。我现在就想亲自给你一声问候，一声祝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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