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chen0725(追月)
整理人: ilikeliwen(2001-06-18 10:28:3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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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第二天的晚上才知道的。
那天的早晨我去看望了一位刚生完小孩住在医院里的朋友,她躺在床上,脸色仍有些苍白,麻醉仍未过去,因为过度的疲倦一直睡着。
刚出生的婴儿则睡在她旁边的婴儿床上,他睡得很不安稳,对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无法习惯。他的睡姿很奇特:努力的噘着小嘴,眉头紧锁,一只小手紧握着,另一只手则举得高高的。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他会长成什么样呢?我情不自禁的猜想着:像他的母亲?还是像他父亲?但我知道,他以后会长成一个完全不同于任何一个人。他在这个世界里会有自己的生活。
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来了!”这时,我的朋友醒了。
“怎么样?孩子的母亲。”
“真累!”
我禁不住笑了。
“你看我是不是胖了许多?”她不安的问。
“的确如此!”我故作惊讶的,“怎么胖成这样了?”
“重了四十五斤,整整四十五斤呢!”她叹息,“这个小东西有那么重吗?”
这个小东西生出来时,让他的母亲吃足了苦头,并在腹部留下一道永恒、骄傲、丑陋的疤痕。
这个小东西出生在是母亲节的最后一个时辰。他呱呱落地时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声音,给他的母亲带来惊喜的礼物。
而就在那天晚上,我却为另一件事而悲伤。
那时,我已躺在床上,就着床头灯继续看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久久地看着自己发呆,她不时也心烦意乱地看到自己脸上有母亲的影子。她更固执地盯着镜子,希望母亲的影子消逝而只留下她自己。每次的成功都令她陶醉:她的灵魂浮现于她的身体表面,如那些塞在底舱的水手终于冲了出来,散布在甲板上,向着长天挥臂欢呼。
她象她的母亲,不仅仅是模样象。有时候我有一种感觉,似乎她的整个生命只是她母亲的继续。。。。。”
过了一会儿,我的丈夫推开门进来,默默的躺在床的另一侧。
他然后推了一下我:“你还记得沈军吗?”
“谁?”我一时想不起来。
“我弟弟的朋友沈军,总是在我们吃饭时上我家来的那个。”
“当然,怎么了?”我很奇怪他居然提起一个与我们无多大关系的人。
“他死了!”我惊住,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死了?!”
“就在昨天早上,他家的人发现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问他,又象在问自己:生命真的到了无法继续吗?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吗?
“他已失去了所有:工作、家人的关心、朋友的信任。”
我默然,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悲伤。我想起他那张谦恭的脸,如此年轻,才二十四岁啊!
“没有希望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人不死,总还是有希望、有机会的。
而他,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样一种不给别人、不给自己选择的路呢?死亡真的可以摆脱所有吗?他在临死前真的没有遗憾,没有后悔吗?这一切,我都无法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是母亲节,他选择在这一天,或许是无意,但是那这样做将给多少人带来痛苦,有的可能是一生都无法忘记的。
至少我不能原谅他。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他已经死了,是的,就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才无法原谅他,他给了我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让我无时不在想着有一段日子,我曾经在背地里说过他的话,当然,那些话并不是有意伤害他,而他也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说过怎样一些话。
我说他已经无可药救了。这句话也并不是我发明的,所有的人都在这么说,我只是认同了这一点。可能就是所有人的认同,才逼迫他走上了绝路。
就算是在他生命最后的瞬间,也还有人恨着他,他的父母恨其不争,他的朋友恨其不义。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他是孤独的。
我无法想象一个人孤独的去死时怎样的,那多可怕!
一个生命的形成是多么的不易:他首先必须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共同的爱的结晶,在母体里经过十个月漫长的历程,他的降临曾给予许多人欢喜与希望。他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属于许多人的。
“。。。。他的整个生命只是他母亲的继续。。。。。”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谋杀生命,包括他自己。
生活中已有太多不幸,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要亲自酿造一杯苦酒呢?
然而,在今天,在悲伤后的十几天后,我又在网上看到了一个“XXX服下一百颗安眠药死亡”的文章。这个“XXX”是我所熟悉的不知是男是女的陌生人,因为我看过他(她)的文章,一个很有才气的网络写手。他(她)曾经活跃在我经常去的那个网站,有那么多喜欢他(她)的朋友,给过许多人惊喜,可以说,我们是在另一个国度里呼吸着同一种空气。
我无法想象,他(她)就这么消失了,网站里还有他(她)的许多文章,空气中还留有他(她)的欢笑。
我不愿相信,拒绝相信!我宁愿这只不过是某人一次过火的恶作剧,一个杜攒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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