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zcsl(诗亮)
整理人: suyingsy(2001-05-30 20:49: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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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的人都知道,思乡是一种情结。南方水乡走出的人,一片绿绿的叶,一段嫩白的藕节,一声唔哝软语的吆喝,甚至清晨小街踢踢踏踏的竹木屐声都牵扯出一段浓浓的乡情。而北方小城走出的人,一阵秋凉的风,几朵辞春的花,挂满冰凌花的枝头,还有那黄昏风声里似有似无悲悲咽咽的萧笛更助了漫无边际弥漫开来的乡愁。
其实我们记挂的是那一个小镇吗?我们爱的是那遥远的地方吗?不是。相似的风景,类同的风俗到处有。是因为离开才牵挂,失去才珍惜吗?不是。重回故里的可能不是没有,但我们都没与重回。
那是因为什么呢?——为爱!——有爱的地方是,家。
就我自己而言,当有人问起家乡在哪里时,我总有片刻的结舌。当我生活在哪个北方小城的时候,若有人问起老家,我毫不犹豫可以回答是我曾生活过的南方小镇。而我又总在离开,当现在被问起的时候,我知道我牵挂的不只是那南方的小镇,那北方的小城,也成了生命中曾经的遥远的地方。你的牵挂不以你在那里停伫的时间长短为准。象我,只在很幼年时短时间住在南方的小镇,但记忆里清晰地印记着小镇的早晨:
先是小街的石板路上踢踏、踢踏清脆地敲过一两行竹屐声,接着哗啦哗啦一两个小饭铺开了门,然后踢踢踏踏的响亮木屐声响成一片,哗啦哗啦的水声夹杂着;小饭铺的门口摆出了早点摊子,老板站在早晨湿漉漉空气里弥漫的热气腾腾白雾后,每盛一碗豆花(豆腐脑)都乡音地吆喝一声:“豆花诶~~~~~一碗!”“豆花诶”三字嚷得蜿蜒曲折、腾挪跌宕,而“一碗”两字干脆利索,只打嘴里蹦出就收了音,如蛟龙过隙,没窥清真容,便失了影子。倒象是懂得做文章要“凤头豹尾”的道理。也不知是哪一个发明的。
夏日傍晚时节,各人坐在自家门口的竹藤椅前。姥姥摇着蒲扇讲起牛郎和织女。“从前呀,天上有一个‘皇宫’……”扑扇呼啦呼啦地摇着,我和星星眨呀眨地听着,暑气消下去,风从小街的那一边凉凉地、凉凉地吹过来,星星很亮、离我很近。我伏在姥姥的膝盖上睡着了。。。。。
还有离镇子不远的乡间远房表姐,有两条垂到腰际的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挑着担子走在细细的田埂上,两只辫子在袅娜的腰间跳跃,我想要去捉。走过荷塘时,停下来给我折一片圆圆绿绿的荷叶当遮阳伞,我于是爱惜地高高挚着它遮在头上,空不出手来去捉辫子。但无论怎样的爱惜,那叶子离了水和枝,在太阳的曝晒下走回家总蔫了。所以再也没要过。
再后来,回到北方的小城,住在有高高院墙的大院子里,姨姨、表姐、小镇子,湿漉漉的清晨,亮晶晶的星星,圆圆的荷叶都遥远了。有了哥哥、妹妹、父亲、母亲。姥姥住一年回去,哥哥成了接替的守护神。初时并不能习惯,不知是不是从南方带回来的水太多,都化成了泪,滴不停。象玻璃人儿一样碰不得。竟成了多病多愁的“小哭包”。以为永远只记挂那南方的小镇了,但夏天过去,冬天走过,一年一年,如今离开小城走进现在的日子,北方小城里高高的院墙,温暖的阳光,静静的午后,以及曾住过、爱过、背叛过的小屋也都扯成了长长、长长的牵挂了。
那么,到底哪里是故乡呢?
有母亲的话在:“哪里是家啊?——这儿就是家。……”说这话的时候,母亲的目光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远远的天边,仿佛白云深处有牵挂。母亲和父亲都是从那个南方的小镇子走出来,他们时时地憧憬着退休的那一天要回到原来的老屋子里去。他们说:“到时候,在后园种点小菜,溜溜弯儿……”终于离休前有一天回去了,坐车进了小街,一下来就有人纷纷猜测,疑惑地目送他们进老房子。“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笑问的喧嚷,被问的失落,几度梦回,然,不经历,有几人知杜少凌落笔写这诗时的落寞?一群亲戚陪着,参观一样在老房子的前后穿梭。我看见父亲手抚着房梁良久无言。坐下来吃饭时,幼时的伴、比邻的住户,时时殷勤地劝酒。然,话题只在过去盘旋,父母都显已难重回昨日了。多少个午夜梦回,醒来,身是客。如今,坐在梦中的故乡,自己竟然也已身是客了。那以后,没再听过父母的梦,有一天无心地问及此事,母亲就那样目光穿越了所有时空地、轻轻地说:“哪儿是家呀?——这儿就是家。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了,朋友、同事都在这儿……”话没完就走开了。
是啊。哪里是家?有爱的地方是家。
哪里是故乡?遗留了你的爱的地方。如果你在什么地方遗留了你有关爱的记忆,你的牵挂就系在那个地方,而系着牵挂的地方是故乡。隔着时空、穿越时空,在圆圆、圆圆的月下扯出长长、长长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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