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eawitch.(午夜光)
整理人: rainny(2001-05-28 14:00:3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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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驴子还是没有回来,电话也从开始的一天两次减到一天一次直到现在的隔天一次。今晚应该没有驴子的电话了。我在丫头的百般纠缠下答应和她一起回家,现身说法地为她说服她那冥顽不化的老妈,为她和卓南那还悬在天边的未来添砖加瓦。其实她只是邀我助阵而已,因为我在丫头家里,在所有超过两个人的场合下,一向是沉默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丫头总觉得,只要有我在,她就勇气倍增。
丫头妈妈对我们的突然回来很意外,因为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她很快给我们榨了两杯橙汁,然后等着我们不打自招。
“没有啦!想你了嘛!”丫头不无撒娇的说。
“难得难得,四年大学都要上完了,才第一次想妈。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丫头妈妈开玩笑地说。因为我在,她们两个似乎融洽了很多,最近因为卓南而导致的一系列不开心似乎也都烟消云散了。
我静静地坐着,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看她们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斗嘴。这样的场面太温馨,使我忍不住要落下泪来。而她们也早就习惯了我的沉默,只是不时地要我为她们的话评理,看看究竟谁对谁错。母女两个,有什么对错可言呢?如果没有卓南的事,她们可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了。我承认,丫头妈妈对我的影响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她使我对单亲家庭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向往,而且是与日俱增的向往。
很快到了11点,所有无聊的电视剧也都差不多收场了,丫头妈妈起身去为我们准备澡水。“毛毛,我该怎么说啊?”丫头现在才小声地问我。
“实话实说。最好先搞清楚你妈反对卓南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妈的,她不说,我什么办法都没有。”丫头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
“我觉得你妈一定有她的道理,她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或许,她以前有过什么故事也不一定啊。”
丫头一脸崇拜地看着我说:“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趁着今晚我妈兴致还好,我一定要骗她说出来!这样吧,今晚我和我妈睡,你睡我屋,反正你睡觉太轻,省得和我睡也睡不好。”
我当然没意见。这样利己利人的事何乐不为?躺在丫头柔软舒适的床上,月亮正好就在窗前。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今晚的月亮出奇地圆,该是一轮无恨的月吧。
睡到半夜,我忽然被一阵抽泣声惊醒。睁开眼睛,月亮已经看不到了。听起来像是丫头妈妈的声音。我有点犹豫。我该怎么办?去不去看看她?
迟疑了一会儿,抽泣声渐渐停下来,我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果然是丫头妈妈坐在客厅里。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虽然只是侧面,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那未干的泪痕。
“阿姨。”我轻轻叫了一声。
丫头妈妈身子一颤,回过头来发现是我,立刻假装很自然地擦了一下脸,同时把手里的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
“毛毛啊。阿姨睡不着,来这里坐一会。今晚的月亮真圆。”丫头妈妈笑着说。
“我也睡不着。”我说着,走到丫头妈妈面前,坐下来。
“想驴子了?”
“有点。”
一阵沉默。月光无以伦比地美丽着,我们都不想再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丫头妈妈站起来说:“毛毛,回去睡吧。”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让我在这一刻忽然就说出那句我一直想要说的话:“阿姨,你刚才哭了。”我小声地说。
丫头妈妈愣了一下,静静地看了我很久,终于重又坐下来。“毛毛,你长大了。阿姨有很多话想要和人说,却一直找不到想说的人。看来,我们也算是有缘吧。”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了丫头妈妈信任的人。她居然会相信我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这真让我奇怪。
“毛毛,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要比丫头成熟很多。虽然你看起来好象比她脆弱,但实际上,你要比她坚强几百倍。阿姨是过来人,阿姨的眼光不会错的。”
丫头妈妈微笑着说。她一定看出了我的怀疑。
我也笑了,在瞬间就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长大了很多。原来一个人成熟起来是这么快的一件事,仿佛只是转念之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阿姨,你为什么反对丫头和卓南?我们都觉得,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我思虑再三,终于还是说出口。
“我不是不喜欢卓南,那孩子挺有志气的,也很有教养。”丫头妈妈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很直率的回答。
“那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您嫌弃卓南不是大学生?”我真的搞不懂,也不希望丫头妈妈真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你们都会以为是这样。”丫头妈妈苦笑着说。“刚才丫头也这样质问过我。”
“不是?那是什么?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有点不悦。
丫头妈妈抬起头看着我,忽然很自嘲地笑了。“你们到底还是小孩子。可我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你见过这个人吗?”她把身后的东西递给我,是一张照片。
就着月光,我看清楚了照片上的那个人。一千种念头在我的脑海里迅速翻腾而过,因为,因为那个人,除了年代久远不大可能之外,我几乎就要相信他就是——卓南。
“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茫然。那一千种念头搅得我无法正常思考。
“他是丫头的父亲。”丫头妈妈平静地说。但我分明感到,这个男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我明白了。很可怕。为什么你不告诉丫头?”我的心都是冷的。丫头该怎样接受这个事实?
“我还不确定。我一直以为丫头的父亲死了,死在文革时期,他下乡了,没有再回来。可他答应过我。”丫头妈妈的眼中又满是泪光,她有点激动。是啊,那个年代,我们能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问卓南,他一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吧?”
“我不敢。我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悲欢。当年的打击已经够大了,我几乎就要垮掉。”丫头妈妈说。从她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从前那巨大的苦痛,我也开始明白,她是怎样成为现在这样一位雍容的妇人。
“那你忍心丫头和卓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吗?”我还是有点替丫头不甘。
“我有什么办法?我一直以为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以为他们会很快分开。还好丫头是那种骨子里很保守的女孩子,绝对会守到新婚之夜。否则如果他们是兄妹,我简直都不敢想下去。”
是啊,别看丫头满嘴的不在乎,她的确还是个女孩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的脸很烫。
“如果不是,那就最好。我已经找人去查卓南的父亲了,这几天应该会有结果。”丫头妈妈看出我的窘迫,说完,她的眼光转向别处。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我知道,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做好了再经受一次打击的准备。哪怕这次的打击会把她毁掉,她也不会有丝毫退却。
我无话可说。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原来故事也可以在我身边发生。原来天底下竟真的有这样的巧合。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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