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manda_yuan(YUAN_amanda)
整理人: dyldm(2001-11-17 10:25:2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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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阳光,整洁的教室,精神饱满的同学们。刚刚走进教室的班主任看来也心情愉快。
“今天我们班会的主题是‘我的理想’,请同学们踊跃发言。”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教室里顿时成了一个鸟窝。
“请大家安静。我们一个一个来,轮流发言,从黄锦同学开始。”
“我的理想是当医生,救死扶伤……”
“我的理想是当警察,除暴安良……”
“我的理想是当运动员,为国争光……”
“我的理想是当科学家……”
“我的理想是当作家……”
“我的理想是当教师……”
……,……。
激昂的声音此起彼落,教室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言壮语。
“张子健同学,请说一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班主任嘹亮的声音回荡在教室的每个角落,使我站起来后脚跟有点发软。
“我……我的理想是……是……”
“不要紧张,大胆地说出来。每个人都会有理想,每个人的理想都不尽相同,所谓人各有志嘛。”
“我……可是老师,……我没有理想啊。”
哈哈哈……,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班主任有点恼了,她可能以为我刚才在睡觉或者是蠢到连理想的含义也不懂。于是她又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
“理想就是说:你将来想干什么?”
事实上,我刚才确实有点想睡觉。上午第一节嘛,阳光又暖洋洋的,正常人都会有点困的感觉。但我却明确地知道“理想”这个词的含义。
“我……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干什么。”
哗的一声,教室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
这并不可笑。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二十五岁的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想干嘛。这或许是我的悲哀,但我想,这应该是许多人的悲哀。这世上有几个人敢说自己年少时的理想不是一句随口说出的废话呢?
当初那个想当医生的如今在一家外资公司当会计,不知道体弱多病的她现在上医院看医生的时候是否还能记得自己当年的理想。
而那个想当运动员的,体校考不上,其它学科成绩也不理想。于是高中毕业后连大学也不想考了,如今在他老爸开的一家小杂货店里混日子。在和他一起喝啤酒看球赛的过程中,他倒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理想。
“妈的,想当年老子也想过当运动员的。为什么?看中国队踢得别扭啊!很想自己也上去踢一踢。后来,发现这运动员也不容易啊!就这个长跑也让你过不了关。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挺好,整天守在这间铺子里,无所事事,有吃有穿。等我老爸上了天,这间铺子就归我。我想,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无所作为,但也衣食无忧。再过一两年,找个老婆……好的我不敢想,找个差不多应该没问题吧?再生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我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就指望下一代,只盼他将来不用靠这间店铺过日子。……”
我不知道他喝醉了没有,但我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
至于那个想当科学家的,如今在北京的一家网络公司任页面设计。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科学家?不过他这人一直很机灵,毕业后也一直混得比我好。现在居然混到北京去,听说一个月工资五千多块,是我的数倍。这在我看来,很是羡慕的。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亲戚,于是在羡慕之余,我还很佩服。
有一个是想当教师吧?现在与她失去了联系,只知道她毕业后就离开了这个城市。至于去到哪里?在干什么?一切杳无音信。后来隐约在其他同学中听到过这样的传闻,说是她在深圳被一个香港老板包做二奶,住洋楼别墅,开豪华轿车,穿名牌时装。也不知是真是假?
对了,还有一个是想当作家的吧?他倒是当了教师。作家?靠当作家吃饭,他还没那能耐。不过,当个小学语文教师,他倒也绰绰有余。前一阵子他终于实现了当年的理想,在一家杂志上发表了文章。他欣喜苦狂。这以后,他不断地向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投一些于别人毫无益处却能充分满足自己虚荣心的稿件,但大多数稿件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回。偶而发表的一两篇豆腐块,赚到的些许稿费,还不够他和老婆孩子到麦当劳吃一顿。于是,教育下一代仍旧是他应该踏踏实实干的本职工作。在他的抽屉放着这样一本东西:上面贴着他从杂志上剪下来的自己曾发表过的每一篇文章,在第一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因为我飞过,天空上便留下我翅膀划过的痕迹。每逢有客来访或清闲无事时,他总是拿出这本东西,美滋滋地看着,美滋滋地想着,美滋滋地念着这句话。
这就是如今的现实与当年的理想之间的差距。虽说他们现在都还年轻,但我想,所谓当年的理想他们是很难实现了,有些可能他们已完全忘却了。我很想问他们:你觉不觉得自己当年所说的理想是一句废话呢?但我没有问。我知道即使问了,他们也会违心地说不觉得。或者坦白地说年少无知,谁没有说过一两句废话呢?的确,有些话你即使知道是废话,你还是会说的。譬如理想,理想本就不是用来实现的。年少时我们用来说说,换得一句句赞叹的声音与一道道期待的目光。年长时我们用来比较,衬托出社会的丑恶与现实的无奈。年老时我们用来回忆,向儿孙诉说岁月的磋跎与生命的坎坷。我当年虽没有说过这样一句废话,如今也不见得比其他同学高出多少。相反,正因为我当初没有理想,如今反而显得更加的无所适从、茫然失措。不知该干什么的感觉——难受啊!
哦!刚才说漏了一个。要说实现了理想的,还真有一人,就是当年那个想当警察的。如今他算是得偿所愿,在某公安分局的档案科任科长,不知是否谈得上除暴安良。不过,人民警察这头衔算是无疑的了,从他一身整洁笔挺的制服便可体现出这一点。看来,理想只要努力,还是可以实现的。不错,要是我老爸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我也会想当警察的。然后,即便我是一个瘸子或是一个瞎子,我想我也能实现理想的。此人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当初也与我们同班。忘了他弟弟当初的理想是什么,只知道现在也混得挺不错。自己开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至于他做生意的资本从哪来?天知道。每次同学聚会几乎都由他作东。一些走投无路的老同学因为巴结他而得到了生活的保证,而另外一些混得不错的老同学则想通过他使自己的前途更加光明锦绣。连平常严肃认真的老师,见到他也变得亲切和蔼起来。
“当初我批评你调皮捣胆,是为了你好,就是为了让你今天有这样的出息。”每次见到他,老师都要说这样一句话。于是,每一次同学聚会,在我看来,就像一个什么神仙的庙会,就差叩头烧香了。
他叫陈国梁,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开贸易公司的弟弟。虽然我俩的家庭背景有天渊之别,但关系却很是不错,算的是朋友的一类。至于那个当人民警察的哥哥,叫陈国栋,与我的关系却很是一般。自从他的裤围扩展到35公分后,我们便再无联系了。偶而见过一两次面,我总是懒得跟他打招呼,而他也对我嗤之以鼻。他知道我和他弟弟是朋友,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也是那种靠他弟弟吃饭的寄生虫。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陈国梁之所以交我这个朋友,就是因为我是班里唯一没有求过他办事的人。而我之所以愿意交陈国梁这个朋友,却是因为一次醉酒后的谈话。
“我说陈国梁,照理说我俩长得差不多英俊啊。可为什么你比我受欢迎多了?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钱的没钱的,个个见到你都乐呵呵。为什么啊?”我咬着不清不楚的舌头问他。
“我有什么,不就有几个臭钱吗?这社会就这样,你也不用太在意。”他迷迷糊糊地回答。
“别他妈的用这种说理的口气回我!你当然可以说钱臭,你钱多嘛。你当然不用在意,人家孝敬你嘛。可我他妈的很在意!这不公平。不公平啊!”当时我别提有多气愤了。
从那一晚后,我便交上他这个朋友了。“有钱人都是混蛋”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但我绝对同意。不过,我还是愿意跟这个混蛋做朋友,因为他的坦率。
去年我无所事事的时候,他曾一度强烈要求我去他公司工作。
“来吧,我找一份优差给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也行,月底照样领工资。”
“行了吧。我怎么可能干得了你那种工作?闷都把我闷死了。”我拒绝了他。
后来,我在一家大商场任电脑操作员。我不喜欢这工作,闷死人了。但为了糊口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我想我这人不适合工作,却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当老板做生意,一没本钱与关系,二来不了那种市侩与奸诈。当音乐家或是画家,怪只怪父母自小忘了培养我的艺术细胞,没办法往那方向发展。参军不错,只可惜眼睛高度近视。要赶上战争时期,兴许人家还要你去当炮灰。可现在是和平年代,谁要啊?要说这眼睛都是看书看坏的,而且还净看些不大正经的。金古梁看了一大堆,四大名著、唐诗宋词一本没看。我承认对写小说是有那么一点兴趣,只是自己没那文化底子。偶而在网上发表一两个自己看着不错、别人看着狗屁的短篇就觉得特满足了。就境界而言,还不如我那位想当作家却当了教师的同学。算了,身无一技之长,还是老老实实地替人家打工较好。虽闷些,起码干得来。
之后,陈国梁就老是说我。“你看你,在那里干,一个月赚得了多少?还不是照样闷?还不如来我公司呢。你要玩电脑,行,上班时间都给你玩。工资保证比你现在多一倍。过来吧。”
“我知道你照顾我,也知道你不在乎这么点钱。但老实说,我就怕跟别人一样见到你都要弯腰九十度然后叫爷爷。我这人骨头虽不算硬,但也遭不了那罪。再说,我们以后一起喝酒怎么办,我还能骂你混蛋吗?”
“你也想得太多了。别人叫爷爷是别人的事,你不叫不就行了吗?以后喝酒你照骂我混蛋啊,没问题的。”他很诚恳的说。
“要真拿了你的钱我还骂得出口?算了吧,这事以后就别提了。我是决不去你公司的。”
“那要不,我给你介绍别的公司吧?起码比你现在的公司好。”他还死心不息。他这人要说就这点好,对待朋友真诚,但我还是不耐烦地骂他。
“你有完没完啊?都说不要你帮忙了。烦不烦啊你?”我大声嚷道。他倒也不生气,只是一脸奇怪的苦笑,可能觉得我是怪人吧。
照理说,他的建议是不错。如果我有一个有钱的亲戚对我这样说,我或许就会考虑考虑。我这人没什么原则,也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自尊心对我来说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唯一看得重些的就是朋友,我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仅此而已。我的朋友实在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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