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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红拂夜奔5(转载)
发信人: spicegirl()
整理人: feilao(1998-04-30 07:37:39), 站内信件
发信人: buddy (ok),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红拂夜奔5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Apr 15 04:43:28 1998)

                                      五


    红拂初见李靖时很年轻,但是很不快活。这是因为没事可干,也没有人可以聊天。唯一
一个经常见面的人是虬髯公,而虬髯公一辈子都在打麻鞋。红拂觉得他很讨厌。
    我们知道,虬髯公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剑客,他开始练剑的时候,以古树、巨石为靶。
后来他对这些目标失去了兴趣,就开始刺击暗夜里的流萤、花间的蝴蝶、水面上的蜉蝣。再
后来他对这些目标也失去了兴趣,就开始刺明月,劈清风。等到对一切目标都没了兴趣,他
就跑到洛阳城里,坐下来打麻鞋。先打出像小孩子的摇篮一样的大的鞋胚子,然后放到嘴里
嚼,麻绳做成的鞋子就逐渐变小了。刚开始嚼时,新麻苦得要命,绿色的口水从虬髯公嘴角
流出来。使他看上去像一只吐绿水的槐蚕。硕大的鞋胚子把他的腮帮撑到透明,透过去可以
看见鞋底,整个脸都变了形,好像一个吹胀了的牛尿泡。嚼到后来,鞋子渐渐小了,他的脸
相也就不那么难看。但是当他把鞋从嘴里吐出来时,模样还是非常的恶心。虽然打麻鞋的模
样难看,他打出的鞋子质量却是非常好的,拿到手里冷飕飕、沉甸甸的,一点也看不出是麻
做的。他打的麻鞋永远也穿不坏,放到火里也烧不坏,还有好多其它好处。但是鞋子也把他
的腮帮撑坏了。到老时,腮帮就像两个空袋子一样垂在他肩上,把胡子都压到下面,使他的
脸像个海蛰的模样。他一辈子打了二十来双麻鞋,其中一双就是给红拂打的。他们俩是老相
识,在太尉府里就相识。那时候虬髯公是个门客,红拂是个歌妓。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除了给红拂打麻鞋,虬髯公还教过红拂用长剑去斩飞蝇的脑袋:太尉府里没有苍蝇,需要到
外面捉回来。
    虬髯公在杨素家里当门客时,他还没打过几双麻鞋,也就是说,他的腮帮子还没有后来
那么宽大,他只不过是个面颊松弛的人罢了。杨素家里有个石头花园,里面的一切都是石头
的,比方说,水池里的水是青石砌出来的,花坛是五色的碎石拼的;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白
色花岗石砌成的。那些石头里包含的白色的云母片在太阳下闪着白光。正午时分,虬髯公总
是盘腿坐在花园里,顶着阳光,嘴里费力地嚼着鞋子,这时候他满脸都是油汗。透过青色的
半透明的腮帮,可以看见他的舌头像怪蛇一样在麻鞋中间拌来拌去,这个景象真是十个毕加
索也画不出来。这时候红拂从外面回来,他总是费力地想站起来,想把嘴里的鞋子拿出来。
而看到这种样子,红拂总是皱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跑开了。
    石头花园旁边有一座石头房子,是两层楼。虬髯公和红拂就住在里面。那座房子也是白
色的花岗岩做的,石头门扇,石头的窗棂,窗格子上镶着白色的云母,在阳光下,那些云母
也在闪着光。红拂急匆匆跑过去时,身上穿着闪亮的皮衣服。这就是说,她到外面去了。有
时候她也会穿着蓝底白花的蜡染布和服走出来,这就是说,她要向虬髯公学剑了。她从来没
有和虬髯公说过话*如果这不可信的话,那么可以说她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声音和虬髯公说过
话。在太尉府里,姑娘们都用一种训练出来的嗓音说话,那种声音就像小鸟“啾啾”的叫声
一样,或者说像鸡脖子被踩住了一样,假如不注意就听不见。这是因为那种声音的频率太高
?BR>?BR>几乎属于超声波。看到了这种情形,或者听到了这种声音,虬髯公就把鞋胚子吐到地上(那
东西湿淋淋软绵绵,就像刚生出的死羊羔),跑到屋里去把剑拿出来,虬髯公说,红拂是他
的红颜知己。可怜他连这位红颜知己的嗓音都没听见过。他只听见一阵阵“啾啾”的声音,
虬髯公不知道在太尉府里谁说话都是这样的,他还以为红拂说话就是那种声音呢。他教红拂
剑术倒是尽心尽力的,为此每天都要到外面臭烘烘的公共厕所里去抓苍蝇。除了气味难闻一
点,苍蝇倒不难捉。最难的是要把剑磨到对苍蝇的脖子来说锋利,干这种工作最好是有显微
镜,但是虬髯公却没有这东西。随着剑术的精进,还要练习斩蚊子,斩蠓虫,磨剑的任务越
来越重。而红拂一点也不想分担磨剑的任务。幸亏红拂总是停留在斩苍蝇的地步,否则虬髯
公一定要变成个瞎子。就是这样,虬髯公教了半年剑后,就变成了三百度的近视眼。幸亏他
斩苍蝇用不着看,听声音也能砍到。
    后来虬髯公也承认,红拂根本学不会用剑,她充其量也就能学到把苍蝇砍成乱七八糟的
两块。这是因为女人不可能以用剑为主业,她们的主业是保持漂亮,生孩子等等。但是他还
是尽心尽力地教,因为除了打麻鞋和用剑,他再不会别的了;而打麻鞋根本讨不到女人的欢
心。教剑的时候,虬髯公又禁不住要一本正经。这是因为剑术是他的事业,他不可能不一本
正经。他把每一只被斩落的苍蝇都拣起来,盛进一个小纸盒,把头和身子拼好,埋葬后,还
要在地上插上一个写有“苍蝇之冢”的竹签。葬完了苍蝇,虬髯公要对红拂解释尊重对手(
?BR>?BR>怕它是一只苍蝇)是剑客应有的道德,但是红拂早跑得投影了。
    红拂永远成不了剑客,这是因为她不能从剑术的精进里得到乐趣。偶而她砍中了苍蝇,
就“啾啾”地尖叫着“砍中了”,扔下剑跑了。她不可能像虬髯公那样,剑尖垂地,认真地
察看苍蝇的轨迹。假如那一剑正确地砍掉了苍蝇的脑袋,没头苍蝇就会呈螺旋状升上天去。
落下来时,虬髯公正好拿出纸棺材来接住它。虬髯公不知斩过了多少苍蝇的脑袋,但是再斩
时,他还是那么认真,不管它是绿豆蝇,灰麻蝇,还是大肚子母苍蝇。虬髯公还给红拂表演
过斩蚊子,但是她打着呵欠说,这不好看。虬髯公还给她表演了斩蠓虫的绝技,红拂却说:
你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原来她根本没看见斩了什么----其实只要仔细看,是可以看到的。但
是红拂不想仔细看,她只想换衣服去逛大街。女人就是有这种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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