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planet03c(Conan)
整理人: k_xiaoyao(2001-06-13 00:53:4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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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戴文赛教授指导下审定汉语天文学名词
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 李竞
在中华文明中,可以方便地用汉语,在绝少掺杂音译外来语的前
提下,读、说、听、写,包括天文学在内的一切现代科学和技术,对
懂汉语的华人而言,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常识。然而,对世界上一些
民族的语种来说,能自如地运用本民族的语言传播现代科学知识和信
息,并非顺理成章的。例如,日本语就采用移植极多的音译外来语来
传播和表达包括科技在内的一切新引进的事物。又如,印度、巴基斯
坦、斯里兰卡等国,若不使用大量的外来语就很不容易用印地语、乌
尔都语、僧枷罗语等民族语言和文字准确地作为现代科学的传媒。所
以,把一切非本民族固有文化的传播纳人汉语文字的框架和体系,乃
是中华文明的一个传统的特色。
天文学是古代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在甲骨文明时代即有
天象的记录和描述,诸如,日月交食。行星出没、新垦和彗星的隐现。
三千年,中华文明创造并沿用了一整套天文学名词和术语,用以读、
说、听、写天文现象和历法天算。创造了日月和五大行星的专名、肉
眼得见的恒星专名和恒星命名体系、多种天球坐标及其量度体系、行
星运行和食掩现象的称谓,所有这些大多沿用至今。近四百年来,近
现代天文学从西方传至中国。在引进外来文明的同时,中国天文学家
将非中国创建的天文新事物的名词和术语,经过学习和消化,按其内
涵,创造其对应的汉语名词和术语,并纳入汉语框架,成为汉语的天
文学名词和术语。这就为运用汉语不仅能通晓中国古代的天文学成就,
还为及时地汲取和传播现代天文学的新进展提供了语言媒介和文字工
具。
将传入的外国天文学名词和术语汉语化,从来是中国天文学家的
传统使命,受到官方和民间的高度重视。15世纪,明代朝廷组织翻译
波斯文和阿拉伯文的天文学著作。17世纪以来,在西方传教士的指导
和协助下,用汉语和用汉语创造的天文学名词和术语,编译和撰写了
众多介绍欧洲天文学的著作。在此领域贡献最著者有徐光启(1562-
1633)、薛凤祚(1600-1680)、王锡阐(1628-1682)、梅文鼎
(1633-1721)、明安图(1692-1765)李善兰(1811-1882)。
1922年,成立了中国天文学会。为了保持和发扬天文学名词和术语的
汉语文化传统,从一开始即将天文学名词的审定和统一的事业作为一
项常设任务。1933年,教育部和国立编译馆设立天文学名词审定委员
会,聘任中国天文学会译名委员会的委员作为成员。1934年,出版了
本世纪第一部由政府颁布的天文学名词汇编《天文学名词》。在随后
的十多年间,中国天文学会天文学名词编译委员会始终承担名词修订
和新词审定的事业。其成果于1952年由人民政府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
员会以《天文学名词》版式公布。在这部名词汇编中,戴文赛(1911
-1979)注人了心血,付出了辛劳。
我是1948年在上大学时认识戴文赛教授的。当时戴先生在燕京大
学执教,同时是北京的大学生天文爱好者组织的导师。那时我参加小
组举办的活动,聆听戴先生的天文讲座。由于戴先生平易近人,乐于
和青少年交往,我曾几次到他校园内的寓所造访,听取教导。戴先生
博学广闻,学识面宽,天文之外的话题中,还有历史掌故、国外见闻、
古典音乐,等等,天文学名词也是话题之一。在交谈中,我才得知戴
先生自英国留学归来后,曾积极而自觉地参与天文学名词修订和审定
的一段往事。戴先生对汉语天文学名词的创造、审定、规范、统一、
宣传、普及、推广等一系列有关的事业关心且热心,有强烈的责任感,
并有许多真知卓见,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1954-1956年,我在紫金山天文台在张钰哲台长的领导下,和我
的伙伴沈良照先生编订了俄英中对照天文学名词的初稿。1957年,在
中国天文学会下设立一个天文学名词委员会,戴文赛教授任主任,并
责成戴先生主持审定俄英中对照天文学名词的初稿。戴先生当时任南
京大学天文系主任,在他多年执教及主持教材和讲义的编写的经历中,
集累了天文学各个分支学科的原有名词的修订见解和新生名词的定名
意见,特别是天体物理领域内有关恒星、星群、星团、星际物质、星
云、星系、星系群、星系团,各个天体层次的新词定名。由于戴先生
热心和关切,这个有他参加的三人小组在1958年初完成了终审,并于
1958-1959年,以俄英中、英俄中和中英俄三种版式出版问世。
60年代,天文学名词的修订以及随着天体物理学发展和繁荣而涌
现的大量新词的定名和审定由南京大学天文学家小组承担,其成果即
是戴先生主编的《英汉天文学词汇》,于1974年问世。由于这部词汇
的明显的社会效益,于1976年就又出版了《英汉天文学词汇》的第二
次印刷增、修订本。直到戴先生辞世前,仍领导着南京大学天文学家
小组为《英汉天文学词汇》第二版的编辑。遗憾的是戴先生未能亲眼
看到第二版的面世。
在跟随戴先生审定天文学名词的那些日子,领悟到的最主要的精
神有三条:一、根据名词的天文内涵,用简练易懂的汉字或汉词,正
确地表述名词的本原,其天文内涵不能扩大,也不能缩小。二、不用
生僻汉字,不用易于望而生意的汉词,尽可能使名词的表观有科学性
而不是日常用语。三、力求保持和发扬天文学名词的汉文化特色和传
统。现举几个例子说说。
射电天文 由于它对应的外文是radio astronomy,50年代末,曾
一度称之为无线电天文。鉴于其内涵是指探测和研究天体和其他宇宙
物质在无线电波段发出的辐射,与文明社会发播和收听的无线电毫不
相干。为了避免可能产生的误导,戴先生力主定名为射电天文。如今
这一汉语天文学名词早已成为社会认同的规范语言。
脉冲星 这个用年代末出现的新词,一度受略早于它并已被采用
的类星体一词的影响,称之为脉冲体。当时,对类星体的本原知之甚
少,将貌似恒星的天体取名为类星体是正确的,而这种主要在射电波
段发射间隔时标极短且极精确的脉冲的天体已证认为坍缩了的恒星,
称之为脉冲星则是恰当反映其本原的定名。脉冲体的取名是扩大了原
来事物的内涵,不可取。
黑洞 它是用没有科学内涵的普通名词作为理论上预期存在于宇
宙中的天体的科学名词的一个例子。曾有人认为其名不雅而称之为陷
光星。其实,陷光只是黑洞的特性之一,此外,已在几个星系的核心
区探测到质量超过几百万太阳质量的黑洞,根本不是“星”;在理论
上还能有质量远小于恒星的微黑洞,它们也不能称之为“星”。陷光
星的定名是缩小了原来事务的内涵,不可取。
戴先生首先提出,后经审定成为规范名词的例子极多。例如,星
协、星族、核球(旋涡星系核心区的隆起结构)、旋臂、棒旋、耀斑、
耀星、吸积、致密、临边昏暗、临边增亮、类地行星、类木行星、等
等。
戴先生在讲课、报告、撰写文章和教材时,严格区分内涵不同但
易于混淆的名词。如,亮度和光度、丰度和富度、激变变星和灾变变
星,等等。
戴先生还致力于汉语名词的精炼和简化,不少简炼后的名词已被
普遍认同。例如,赫罗图(赫茨普龙-罗素图)、史瓦西半径(史瓦
茨西尔德半径)、测光(光度测量)、测地(大地测量)、红移(红
向位移)、零龄主序(零年龄主星序)、等等。
外国天文学家和天文机构的译名也是戴先生关切的领域。他身体
力行地遵受名从主人、不用生僻和易于他想的文字等原则。例如,将
黑耳改为海尔(Hale),将哈罗改正为阿罗(Haro),将格林威治订
正为格林尼治(Greenwich)。
戴先生离开我们已十多年了。可以告慰的是,英俄中对照《天文
学名词》,经美国天文学家改为英中对照《天文学名词》,已由哈佛
大学出版。《英汉天文学词汇》(1976第一版)和(1986第二版)均
由台湾改为繁体汉字版式出版。该词汇的第三版已通过审定,不久将
问世。戴先生对天文学名词事业所作的巨大贡献及其对世界上使用汉
语的国家和地区的天文学名词的规范和一致化的影响都将载人史册。
* 本文原载《福建天文》
柯南扫校/《天文爱好者》2001.1
---- “我相信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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