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ryptonym()
整理人: ading(2000-01-28 02:55:3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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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 线
纽约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在三十三层的楼上，趁着某个时间，家明抽空想到：
不知道遥远的大洋彼岸，是不是能有一个温暖艳丽的冬天呢？
家明浅浅地啜了一口咖啡。家明的咖啡已经成为公司属下私下里取笑的老话
题。因为那不象是男人喝的咖啡：加奶，而且放了很多糖。
可是，那是她喜欢喝的咖啡啊。家明想，她的影子无所不在。
就象喝咖啡一样。家明已经习惯保留与她有关的一切记忆。好的坏的。甜的
苦的。因为，他现在只能凭借这样一些记忆来感受她的气息了。她的气息，淡淡
而悠远的香气。。。。。。
家明用力甩了甩头，把自己从那种无可救药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晚上要去道森家
参加一个PARTY。为庆祝他们夫妇结婚30年。30年，应该叫珍珠婚吧？秘书小姐早
已经帮他把礼物准备好了。他按铃叫来MARY。问了一下最近几天的日程安排。就
起身离开了公司。
道森家很热闹。道森夫妇为人和善，这使得他们有很多好朋友。他们是那种典型
的美国家庭，家明和他们一家多年来一直私交不错。客人已经来了不少。道森太
太给了家明一个热情的拥抱，接着又高兴地对家明说：“林，今天还要来一位中
国朋友。等会你们好好聊聊。”家明笑笑：你忙去吧，我自己玩我的。
家明端了一杯酒，四下转了一圈。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攀谈了一会儿。道森太太拉
着一位中年男子挤了过来：林，这是苏，苏刚从费城搬到纽约来。你们好好聊聊
。
家明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苏。。。。苏
。。。。他费力地思索着。
“你好，我叫苏凡。”
恍惚中，家明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苏凡，苏袖。。。。。。这些名字再听起
来竟仿佛隔了几个世纪般的遥远与不真实。
“你是。。。。苏凡？苏袖。。。。”
“她是我姐姐，你是。。。？”
“我是林家明啊。。。。。。”
“天！家明哥！”
他们都后退了一步，互相打量着对方。
“家明哥，这么多年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啦。。。。。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
小伙子呢。。。。。”
“家明哥，你都有白头发了啊。。。。。。”
眼前的这个男人，英俊而挺拔。家明仔细地看着苏凡，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年轻
时的稚气。依稀地，家明竟又看到了她的模样。
“家明哥，这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啦，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苏凡有些感慨
。
他们找了一处坐了下来。两个人慢慢地叙着。苏凡是5年前来到美国的， 一直住
在费城。他原本是学经济的，现在居然做了律师。也结了婚生了子。家明笑笑：
“还是从前那个女孩子？”苏凡也笑笑，“那个，早就散啦。。。。。。你呢？
”家明耸耸肩膀：“我一个人过，惯了！”
谈及往事，两人都有些唏嘘，有些桑田变了沧海的伤感。家明想，离开她，那还
是哪一年的事？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八年了------可不是十八年了！
两人都各自在回忆中沉默了良久，气氛有些沉重似的。家明又问：
“你。。。。家人都还好吧？”
“恩，还好。”苏凡这么说着，不禁红了眼圈。对面的这个男人，他还在记着他
姐姐吗？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你姐姐。。。。她也还好吧？”家明终于很艰难地问出了这一句。他听见自己
的声音有些生涩。十八年了。他和谁也没有提起过那段从前。想不到今天会在这
里碰到她的弟弟。会再听到她的消息。她过的还好吗？他竟有些害怕，怕听到她
过的不快乐，而隐隐地，他也怕听到她过的很幸福，竟从此真的忘记了他。。。
。。。
“我姐姐。。。。。死了。”苏凡抬头望向他。“你竟然不知道么？她死了已经
有好多年了。”
轰的一声。世界沉没了。家明有些恍惚：阿袖。。。。。。死了？他的温柔如水
的阿袖，死了？他的曾经那样爱笑的阿袖，死了？他爱了她二十多年，等了她二
十多年，可她却已经死了！
看着对面这个男人刹那间面如缟灰。苏凡心痛极了。他没想到原来家明竟然不知
道姐姐的死讯。他开始后悔自己说出了那么残酷的真相。苏凡重新端了一杯威士
忌，扶着让家明喝了下去。家明的眼神有些茫然有些空洞，他还没能接受这个现
实。
“怎么会这样？苏凡，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家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
飘浮着。他机械性地又喝了一杯酒，思想开始慢慢地回到他脑子里。他已经知道
这不是玩笑，苏凡不会拿从小带他长大的姐姐来开这样的玩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后没两个月，城就去了北京，我姐姐也一起去了。第二年他们在北京结婚
了。那是冬天。他们住很高的楼上。结婚那天晚上，闹新房的人都走了，我姐姐
在阳台上和他们挥手告别的时候。。。。。。摔了下去。。。。。。”苏凡抬起
头，他已经泪流满面：“那天是1月7号。”苏凡哽咽着：“我们都想这真是太残
酷了。她才26岁啊！那阳台有玻璃窗有护栏，她怎么就摔下去了呢？当场就。。
。。。。”
他再说什么家明都没有听见。原来阿袖已经死了有十七年了！十七年前的那个1月
7号。阿袖终于还是走了。他木然地站了起来。神情恍惚地离开了道森家。连招呼
都忘了打。
他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家的。他就象一具行尸走肉。他忘了开灯。就这么在黑暗中
摸索着找到了他的摇椅。他把自己颓然扔到摇椅里，开始失声恸哭。在寂静的黑
夜里，他那近乎哀嚎的哭声显得那样的凄厉和苍凉。他一遍一遍地呼喊着阿袖的
名字。可是那名字还在，人却已经是永别了。永别。家明费力地辨别着这个词的
涵义，永别就是再也见不到啦。。。。。
家明不知这么哭了多久。从懂事起他就没怎么流过泪。这一次竟是怎么也止不住
。二十多年的爱恋，曾经甜蜜的悲伤的幸福的痛苦的，到此竟然就这么一笔勾销
了。阿袖死了。阿袖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你不知道我是爱你的吗？你不知道我
其实一直在等你吗？你竟然走的这么决绝！你为什么不杀死我？家明象个无助的
孩子一样哀哀地抽泣。阿袖你看，你不是喜欢壁炉吗？我特地为你留了一个那么
大的壁炉。暖暖的感觉。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家的感觉吗？阿袖我还买了一个很舒
服的大摇椅。就是你一直想要的那种。很大很舒服。你可以坐在摇椅上烤火。还
有厚厚的地毯。阿袖，我还留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庭院等你来栽那些花花草草，养
你那些小猫小狗。。。。。阿袖，这个家一直都是按照你梦想中的样子建的。可
你怎么不要了呢？我等了你十八年。我还会继续等下去。我等你有一天会来到我
身边。会歪着头淡淡地笑着骂我是傻瓜。哪怕那时我们都已经白发苍苍了。你仍
然是我最疼爱的漂亮宝贝。我一直在等你。可你怎么不要了呢？你不是说不会舍
得留我一个人吗？可你怎么舍得了呢？他们都以为那是一个悲惨的意外。可我知
道不是。阿袖你那么恨我吗？你竟然忍了整整一年也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离开我？阿袖你怎么可以这样？阿袖。。。。。。回来呀。你走了我怎么办？我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等你回来。可你再也回不来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
阿袖，十七年了。你从前是那么害怕寂寞。十七年，你在那个冷冰冰的世界里，
不害怕吗？身边没有我陪你，你习惯吗？
家明擦了擦眼泪。可眼泪怎么也擦不完似的。断了线样的往下掉。他站起来。摸
索着上了楼进了书房，着亮了灯。他从壁柜里费力地拖出了一个大箱子。打开。
那里面全是一捆一捆的信，那是他十八年来写给她的信，每星期一封，从未间断
过。这些信是从来没有寄出去过的。每当在给她写信的时候，他就想将来有一天
跟阿袖见面，他会带她看这些信，他要怎样怎样把他的爱恋一一告诉给她听，这
样想着的时候，就好象已经面对面在那儿对她诉说着，他立刻两行眼泪挂下来了
。这些年来他固然是痛苦的，却原来她也没有能够得到幸福。当初他想着牺牲他
自己，本来是带着一种自杀的心情。他希望她能就此恨他，忘记了他，和另外一
个男人过上幸福如意的生活。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却是比死更
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变的更坏，更坏，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
境界还要不堪。家明这样想着的时候，唇边浮上一个淡淡的苦笑。他觉得这是命
运对于他的一种讽刺。
家明把箱子重又合上，一路拖下了楼，他将壁炉点燃了。干木柴在火焰的怀抱里
发出劈劈啪啪的不知痛苦还是快乐的叫声。他把那些信一捆一捆的都拿了出来。
就着炉火细细地看着。一封一封地轻声念着，就好象阿袖就在身旁一样。这些年
来，他一直在为她受苦。从第一次遇见她起，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要为她受
苦。他宁愿为她受苦。他想，只要她过的幸福，他为她所受的苦就算到了尽头了
。可是她已经不会知道这些了。阿袖，这么多年我拼命努力，我一个人过，我有
了今天。我原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着你。我怕你有一天过的不开心了，他对你
不好了。你还可以回到我身边来。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
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可是你不要我等了。原来那些都是我自己的傻念头！阿袖，当初我只是想要你幸
福。我离开，我以为你和他一起会更幸福。我放纵自己，我当着你的面和一个又
一个的女人在一起，我想你就此恨我，就此安心和他过着日子。日子久了你会把
一切都忘记了。你会和他过着幸福的日子。那样我也就开心了。我只要看着你幸
福我就开心了。可原来我竟是错了！我亲手毁了你的幸福，然后现在，你又毁了
我微小的快乐。
家明将信一封一封投入壁炉中。火焰转眼就将那些纸张吞没了。化为灰烬。他拿
起下一封信准备继续投入火中，却在一瞥间看见了信封里夹着另外一张信笺，双
折着，纸张已经泛黄了。他将那信抽了出来，展开，不禁呆了。那是阿袖从前写
给他的一封信。阿袖的信和照片，他早已经在决定离开的时候全都销毁了，因为
留在那里徒增怅惘，就剩这一封信，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舍得把它消灭掉
。
他不知不觉地坐了下来，拿着这封信看着。那还是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写
给他的。信上写着：
家明，
现在是夜里，家里的人都睡了。静极了，只听见外面蟋蟀的鸣声。睡不着。没有
你在身边。我于是一个人坐在寂静的夜里，回忆。
我回想着我们最初的相识，相见，慢慢到熟悉。这才惊觉我的回忆里所有的
欢乐竟然都有你的影子。而我悲伤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也必然是你。你早已
经深深地融入我的生命。
我一直都想把我们之间用文字记下来。可是我写不出来。也许只有到我无法
触及你的那一天，我才能用尽所有的力气来呼唤你的名字。也许只有痛到了极点
我才能够平静下来写些什么的。可是现在不行，现在的时间我要纠缠在你身边啊
。为你擦汗，为你唱歌，为你做饭，陪着你东转西转。。。。。。
我真希望时间就此凝固。在我最美的瞬间。我将最美的一刹那留在你记忆里
，那就是永恒了。我欺骗自己说那样我就满足了。
我开始恨你，恨你来的太迟。恨你慢慢变成我赖以生存的空气，细细密密的
，围绕在我周围。然后被我无限依恋地吸进身体里。
不敢想以后却偏偏天天都会想。一想，就是彻骨的心痛。离开了我赖以呼吸
的空气，我还能够支持多久？
这样的的夜其实也并不安静，我听见窗外有车的声音。就尖着耳朵听，仿佛
看见你就在门外，冲我笑着，等我飞奔着扑进你怀里。。。。。。
家明，天气开始转凉了。明天出门该穿长袖了。我想你对这些事情向来马马
虎虎，冷了也不会想到加衣裳的。我给你买了一件衬衫，兰色的，明天带给你。
家明看到最后几句，就好象她正对着他说话似的。隔着悠悠的岁月，还可以听见
她的温柔的声音。他想着：天冷了，她还会给我买冬衣吗？
他坐在那箱子沿上，略一转侧，忽然觉得一只脚已经完全麻木了，大概他这样坐
着已经坐了很久的时候，自己都不觉得。他把脚跺了跺，很费劲地换了一个姿势
。又拿起这封信来看，下面还有一段：“以上是昨天晚上写的，写上这许多无意
识的话，你一定要笑我的。现在我是在办------”写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下面
空着半张信纸，没有署名也没有月日。他却想起来了，那天是因为他去上班，一
进办公室，她正在那里写信给他。所以只写了一半就没写下去。这桩事情他记得
非常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记得非常清楚。历历如在目前。他这
十八年，就是靠这些记忆支撑下来的呀！
他现在倒是不哭了。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就在炉火前面，在那张等她来坐等了十
八年的大摇椅上。他开始慢慢地想着与她一起的那段从前。一丝一缕细细地想，
一个细节也不愿漏掉。。。。。。
初认识阿袖，只是因为她是城的女友。
那时家明和城都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青年。刚刚参加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
，正是年少轻狂的大好时光。那时家明想搬出家里自力更生。但又觉得一个人负
担房租有些吃力。正碰上有着同样的境遇的城。于是经过朋友介绍，两个人在那
座城市的一个角落合租了一套房子。好在两人脾气都挺好，相处的倒也很融洽。
家明总会听城说到阿袖，他知道那是他相恋六年的女友。他们从大学时就开始了
漫长的恋爱生涯。城是个程序员。工作起来很拼命。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出人
头地，和阿袖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城经常会用一种无限憧憬的口气和家明谈到
自己的未来，他说：“我一定要让阿袖过上幸福的生活！一定！”每次这么说着
的时候，城清秀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一种坚毅的表情。
家明那时也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事，一日三餐也就在公司解决了。晚上他在一些酒
吧唱唱歌。日子虽然寂寞倒也还算充实。他和城都是早出晚归的。难得碰面。
那天早上家明醒来时觉得头痛欲裂。想来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贪凉冻着了。他打了
个电话给公司请了假，就在家躺着。
不知这么躺了多久，家明觉得口渴。他想站起来去倒杯水，可是竟然腿一软，差
点摔倒了。家明觉得晕晕的。很难受。
有人开门。今天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家明已经没有力气多想什么了。他只想
喝水。他扶着墙一步步蹭到房门前，想和城打个招呼，叫他帮忙到厨房倒杯水。
眼前一花，恍惚间家明看到了一个淡淡的兰色影子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
“哎，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家明只觉得那声音细细软软的温柔极了。他晕头晕脑的，只辨别出那是一个女性
的声音。
“我扶你回床上躺着吧。”一只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
家明重新又回到了床上。迷迷糊糊中，他的喉咙流过一丝甘甜。他贪婪地吮吸着
那份甘甜。
“你发烧了。好烫呢。”
家明的思想有些不听使唤。钝钝的。他仿佛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好象是什么人
出去了。
。。。。。。
“来，我下去买了点药，你把它吃下去吧。”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回来了。
好象被什么人扶着，家明欠起身把药吃了。他已经被烧糊涂了。
再睁眼天已经黑了。家明感到身上全湿透了。他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一床毯
子。烧已经退了。他爬下床，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准备去浴室洗个澡。当他打开房
门的时候，他楞住了。
厨房里有个女人。
他以为自己发烧烧糊涂了。揉揉眼睛仔细看看，真的有个女人。
那女人也发现了他。于是转过身向他走来。她对着他微笑。
“你怎么起来了？好点了吗？”
空气里好象漂浮着一股浓郁的炖肉的香味。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中，一个穿着淡蓝
色碎花裙子的女孩，安安静静的，歪着头对着他微笑。象一朵静静盛开的百合。
清丽婉转。她的声音真好听。家明想。他一时有些迷茫。
“我叫苏绣，你，一定是林家明了？”
家明这才恍然大悟：“你是城的女朋友。”
女孩又是微微一笑：露出细细的象小贝壳一样的牙齿：“你怎么病成这样？”
家明也冲她笑了一下：“多谢你照顾我。我已经好多了。”
“不客气。”阿袖还是那样歪着头冲他笑，那表情温柔极了。
家明匆匆冲洗了一下。等他顶着满头水珠从浴室出来时。城已经回来了。正在厨
房陪着阿袖做晚饭。家明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时候。一瞥间看见他轻轻将外衣披在
她肩上，而她也转过头来用微笑回报他。家明看着这幅画面，看着他们小小的恩
爱，不知怎的竟有些羡慕。
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阿袖的手艺不错。家明想，虽然不如妈妈做的好吃。但也
就算很好的了。趁着阿袖去帮他们添饭的时候家明对城说，你女朋友不错啊。城
一脸满足的笑。
阿袖终于也搬了过来。这屋子登时有了生气。她每天早上起来为他们做好早饭，
城要全熟的煎蛋而家明喜欢半生的。她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两个男人吃的狼吞虎咽
的样子，一脸的宁静温宛。
从那时起，家明天天一下班就准时回家。那里有个女子每天做好了饭等他们回来
。城一如既往的忙碌，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于是经常就家明和阿袖两个人吃饭
。阿袖做饭的时候，会探头出来问家明想吃什么。渐渐地也就不需要再问了。她
给家明做清爽的蔬菜。要是城回来，她就做红烧。吃完晚饭，家明总是抢着洗碗
。阿袖就去收拾房间。他们都不怎么说话。但有一种淡淡的默契。两个人的心里
都很宁静。
家明洗好了碗，就进到自己房间里练琴。准备晚上的演出。每当这时阿袖就靠在
门边上听。有时也会跟着琴声轻轻地哼着。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象山涧的溪水
，每天流淌在家明的耳畔。每晚家明走的时候她都会问他钥匙带了吗电话带了吗
钱包带了吗，然后低声地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每天晚上阿袖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两个男人回来。她喜欢放一些轻轻的音乐。蜷
缩在大沙发上看看小说什么的。
有一天城回来了。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城说他最近可能会很忙，要经常出差。城
对阿袖说，阿袖，你晚上没事不如去看看家明唱歌啊。别老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挺闷的。阿袖点点头说好啊。
于是阿袖每晚坐在家明的车后，去酒吧听他弹琴，听他唱着一些伤感的情歌。有
时阿袖会化点妆，穿很飘逸的长裙。家明在台上看着她温宛的样子，心中充盈着
一种温柔的疼惜。
那天城给家明打电话。说，家明，我求你一件事。
家明有些诧异。城的口气隐隐有些沉重。
“阿袖怀孕了。医生叫她后天去做人流，可我明天就要出差。。。。你看，能不
能。。。。”
家明心中好象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
“不能等你回来再去吗？”
“阿袖身体不好。反应很厉害。再拖下去她会给拖垮的。再说，我还不一定什么
时候才能回来。”
“你一定要走吗？”
“这个项目很重要，我不能不去啊。”
沉默了良久，家明说，好吧我陪她去。你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她。城在电话那
头连声说谢谢谢谢。就把电话挂断了。
那天家明请了个假。陪阿袖来到医院。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医生都是一样的僵
硬面孔。挂号，交钱，化验，领药。。。。。。家明默默地在窗口与窗口之间往
返。
手术室的门口有一个长条凳子。那里已经坐满了等候中的男人。阿袖在走进去的
一刹那有些停顿。她回过头来望向家明，眼光里充满疼痛与绝望。象一个无依的
孩子。家明的心被那眼光中的疼痛覆没了。他走过去俯下脸看她。他在她耳边说
，别怕，我在你身边。。。。。
家明在那长条椅子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门没多久就开了。出来一个女人，
满脸的憔悴与疲惫。被一个男人搀扶着离去了。房间里面不断地传来撕心裂肺的
呻吟。家明听着，不觉有些心惊。他仔细地辨别着那里面有没有阿袖的声音。家
明几次忍不住想冲进去对医生说，让我替她吧让我替她吧。。。。。。
家明继续坐在门口等着。他只有紧紧地抱住阿袖的包。仿佛那就是阿袖似的。紧
紧地，紧紧地抱着。
“苏袖家属------苏袖家属来了没有？”
好半天家明才反应过来。他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过去：我是。。。。苏袖家属
。
“去补交材料费！”从门里丢出一张收款单。
家明惶然交了钱，从一个窗口领了一包卫生巾。重又坐下来等着。
。。。。。。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阿袖从里面出来。也是一脸的憔悴与疲惫。家明赶过去拦腰
搀扶着她。阿袖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她仰头看着这个男人，她看着他眼里的宛转
与疼痛，泪水夺眶而出。
那天下午家明去了菜场。拎了两只老母鸡回来，还有一堆红枣和桂圆。他一头钻
到厨房里开始炖鸡汤。阿袖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丁零当啷的声音，刹那间泪流
满面。
晚上家明演出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习惯性地向那个窗口望去。每晚那里都亮着灯
。这让他感觉很温暖。灯下的人在等着自己回来。这种感觉让他很温暖。可那天
他意外地没有看到灯光。难道阿袖出去了？家明将摩托送到车棚后，三步并作两
步地跑上楼。打开门时却发现阿袖在家。她依旧蜷缩在大沙发上。在黑暗中，家
明感觉到她在流泪。
家明轻轻将她的手握住。阿袖，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脱下外衣把她包住。阿袖，我扶你回床上去休息好吗？
她不说话。只是流泪。
阿袖你不要再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家明我好痛啊。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替你分担好吗？以后所有的疼痛都让我来替你承担好吗？
家明用双臂环抱着阿袖。她是那么娇小柔软，他想，老天为什么要让她这样一个
弱女子承受这样的疼痛呢？他想，所有的苦，我可以换她吗？我愿意为她受苦。
哪怕是一生一世。家明有点恨起城来了：你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独自承受这样的
痛苦！
他把阿袖抱回床上。盛了一碗鸡汤端着，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了下去。他想，阿袖
，就这么让我照顾你好吗？就这么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那些天家明天天中午也回来了。好在公司离家很近。他又有摩托车。阿袖还是一
如既往地为他做饭。家明怜惜地拦住了她：别，水凉，让我来吧。
有时侯家明也陪着阿袖一起去菜场买菜。阿袖买了菜他帮她拎回来。阿袖天天换
着花样给他做菜。晚上阿袖仍然会陪他一起去酒吧唱歌，他在台上唱，她在台下
静静地听。然后帮他收拾电源线。帮他拉上琴套的拉链。。。。。在回家的路上
阿袖的头发被风吹的四散。飘到家明的脸上，痒痒的。她伏在家明身后，轻轻地
唱着一些悠远的歌。
家明很希望日子能就此停顿，再也不往前去了。
城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叫着阿袖。累死了！阿袖，来，让我抱抱！
家明默默地转回头，走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城是越来越忙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已经当上那家公司的主管了。于是他在
家的时间就更少了。总是不断地出差。家里，大部分的时间依旧是家明和阿袖两
个人。有时侯阿袖的弟弟也会来。三个人一起打打牌什么的。阿袖很差异苏凡和
家明居然能相处的很融洽------他和城就一直淡淡的。阿袖做饭的时候，苏凡和
家明就在一起下棋。居然很是投缘。阿袖在厨房里远远听见两个人开心的笑，心
里觉得很温暖。她也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时侯她想着，城回来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不禁有些怅然。
家明记得早前有次吃饭的时候，阿袖曾经和城说起她们单位的领导老是骚扰她，
她在那里很不开心。当时城还说了阿袖两句。叫她要注意平时和人相处的分寸。
正巧最近家明公司在招人。于是家明问阿袖是否愿意来试试。阿袖很是动心。她
给远在外地的城打了个电话。城说，嘿，人家会不会要你还不一定呢！阿袖说，
我试试看。城说，也好。家明他们公司离咱们这儿挺近。以后你上下班不用跑那
么远的路了。可以多顾点家。
阿袖在那年冬天快来的时候去了家明的公司。
从此后，家明的车上总会挂两个安全头盔。
阿袖为人温和，很快和新同事们都混熟了。大家都知道她和家明的关系很好。有
一次同事们一起出去吃火锅。不知怎的就谈到婚姻恋爱的事来了。一位多嘴的女
同事笑着问阿袖：你和小林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啊？阿袖和家明同时红了脸。家明
尴尬地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你们！心里却有些甜甜的。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天冷了，阿袖也就不再每晚都陪家明去酒吧了。家明在台
上弹琴的时候，总还会习惯性地朝她常坐的位置看去，看不到她，就觉得怅然若
失。唱歌也总找不着感觉。
那天晚上家明在酒吧碰到几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于是坐下来多喝了几杯。等他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他刚掏出钥匙，门开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阿袖写满担心的脸。他不禁有些歉然
，她一定等急了。
“你这么晚才回来，我担心死了。”阿袖的声音有些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阿袖，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晚回来了！”
在转身关门的刹那，家明看见阿袖的眼里有一丝晶莹的光亮宛转流动。
他说，阿袖，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伸出手抚摸她的面颊。阿袖，你真让
我心疼。他克制着自己。
“家明。。。。。。”她的热泪温暖地滴落在他的手心里。
所有刻意的压抑和克制突然间全部崩溃。他无声地拥她入怀。他低头吻她，激烈
的近乎粗暴。她的毛线外套落在了地上，他用自己的身体把她紧紧包起。他把她
抱到床上。在迷离的漆黑的夜里他温柔地吻她。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整个空气
里漂浮着一种暧昧的，野性的气息。恍惚间她似乎闻到不知哪里飘来的淡淡的腊
梅的清香。她无力思考。只有任这暗夜里涌动的欲望将自己湮没。她紧紧地抱着
他，家明。。。哦。。。家明。。。。
阿袖的日子从此分为两半。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是家明的。周末城出差回来了就归
城。
家明有时想，这个女人小小的心里，怎么能同时装下两个男人呢？每到周末他感
觉就怪怪的，象是心被人剐空了，说不出来的难受。他问自己，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是有罪的。我会毁了她！可是天哪，我是那么爱她！他越来越难以忍受这一
切。他越在意她就越想完全进入她的生活，想实实在在地完全拥有着她。在理智
回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告诉自己，她不属于他。她竟然不是属于他的！家明知道
城和阿袖已经是订过婚的了。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真真实实的伴侣。她会嫁给他
。他也一心等着迎娶她。想到这些家明的心就会滴血。一滴一滴的，他眼看着它
们流到地上，无声地浸染了整个世界。可所有的悲伤在他重又拥着她的时候，就
统统地烟消云散了。每当他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时安宁的表情，那么柔弱
无依。他想，我要陪她到底，哪怕从此后是无尽的地狱，哪怕从此后是三万英尺
的距离。
而没有想到，现在，与她隔着的，竟真的是长长没有尽头无法触及的距离了！
回忆，象一只贪婪的虫子无情地啮噬他的心。一点一点，任他鲜血淋漓，任他片
片碎去。
他知道阿袖的性格中有坚忍激烈的一面。他也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他会毁了她，或
者她毁了他。可他竟怎么也无法下决心离去。每次看到她象小鸟一样快乐地飞奔
着扑到自己怀里，每次听到她在耳边轻轻哼着动人的歌。他就闭上了眼睛：随它
吧。阿袖，哪怕以后我会下地狱，我只想让你快乐！
这样想着，匆匆地就过去了一个四季。
城开始在筹划着买房子了。他总会拉家明和他一起讨论哪里的房子地段好，架构
如何，以及买过以后该如何装修。家明给他出着主意，心如刀割。
家明想，也许，这次真的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人天长
地久，他没有勇气。一想到从今以后，那搂着她的人不是自己，那亲吻她面颊的
人不是自己，他的心都碎了。阿袖，我要离开你了。阿袖，我终于不能拥有你！
寒流来了。天气骤然变冷。阿袖病了。每到换季的时候她都会生病的。她搬回了
家住。临走的时候，她象个唠叨的小妇人一般一一嘱咐家明：出门别忘了带钥匙
，别忘了关煤气，别忘了拿牛奶，牛奶瓶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末了她自
己都笑了：瞧我！好象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似的了。尽说这些！家明的眼泪差
点掉下来。他抬头望向窗外：“明天好象要下雪呢。”阿袖转身拎了包。他伸出
双臂，紧紧地抱住她。阿袖，别走。
“傻瓜！我过两天不就回来了吗？”她用力地吸着鼻子。低头到包里翻找纸巾。
他俯下身子，深深地望着她。他吻她。她推开了。“别，别，我感冒呢！当心传
染你！”她找到了纸巾，擦了一下鼻子。冲他挥挥手：家明再见！
很多年以后家明仍然清楚地记得她那天的模样。她斜挎着包，笑吟吟地对他挥挥
手说，家明再见！
那天晚上在酒吧唱歌的时候他哭了。他唱着他常常唱的情歌，哭了。那是他为她
唱的歌。而他要离开她了。阿袖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艳丽的陌生女人。她冲着
他鼓掌：再来一个！她说，我请你喝酒。
那天晚上家明喝了很多酒。他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因为阿袖会担心。阿袖会
心疼地说：你喝那么多酒，怎么骑车呢？阿袖！他在心底里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
的名字，我爱你！
女人扶他回了家。他紧紧抱住她：别走。他说。我爱你。他粗暴地扯开她的衣服
，他吻她。她也回吻他。他疯狂地向她进攻。黑夜里他流着泪：阿袖，我要忘掉
你。我要忘掉你！一年前那个冬夜的情景清清楚楚浮现在他眼前。阿袖柔软的身
体，颤抖着，她说，家明。。。哦。。。家明。。。。他颓然倒在床上。喘息。
身下的女人坐了起来：你怎么了？
你走吧。他说，你走吧。。。。。。
女人穿好衣服离去。临走她说，我记得你。我会再来看你。
第二天城回来了。他兴冲冲地对家明说，我不买房子了。我过几个月就要走了。
到北京去。我已经联系好了。待遇很好。我要带阿袖一起走。我们会在北京结婚
。家明，他说，你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希望你能做我的伴郎。家明将头
偏过去，没有看他。恭喜你！不过，恐怕我去不了了。他说，你知道我父母在美
国，他们早就希望我能过去。我的手续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可能最近就要走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完这些话。城，他说，你运气真好！祝你们幸福！
晚上女人果然来了。嗨！她冲他笑：还记得我吗？
城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来找家明。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女人。他冲着家明扮鬼脸。
于是女人天天晚上都会来。家明近乎麻木的侵袭着她。原始的欲望满足之后却是
无尽的空虚和彻底的绝望。
那天他送她走。打开房门却看到阿袖正站在门前。看到他身边的女人，她的笑容
登时凝固了。脸色刹那间变的惨白。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恨我吧，阿袖。他凄凉地在心里对她说，你恨我吧。从此忘了我。去开始你的幸
福生活。。。。。。
等他把女人送下楼之后再回来，家里已是一片狼籍。阿袖晕倒在厨房冰凉的地上
。身边是一地摔碎了的瓷碗渣儿。城急的团团转：家明，怎么办？她怎么病成这
样？怎么办？
他冲过去把她抱到床上。阿袖！他叫着她的名字。阿袖你怎么了？阿袖！阿袖你
醒醒啊！
他回身叫着城，去！对面楼504的张大夫，赶快叫她来！城慌忙答应着去了。
他的泪终于落下来。阿袖，他轻轻抚着她的脸，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呢？我知道你恨我。你忘了我吧。。。。。。就当我不曾存在过。
张大夫很快就来了。她检查了一下说，可能是太累了。要注意让她多休息。城和
家明都满口答应着。谢谢，这么晚打搅您真不好意思啊。
在给张大夫开门的时候家明瞥了一眼门背面挂的日历，他依稀看见那天是1月7日
。星期五。
阿袖整整一个星期不吃不喝。她迅速憔悴了下来。城这次一直守在她身边。他也
瘦了。他不停地说，阿袖你吃点东西啊你吃点东西啊不然病怎么能好呢？
有天城下楼去买东西。家明进他的房间找一本书。走过阿袖床前时，他听见她虚
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没有回头。他狠狠心，说，你
恨我吧。离开我。我不是一个好男人。对不起。你的将来会很幸福的。
不会了，她说，我的幸福已经被杀死了。
他拿着书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房间。他能感觉到阿袖的目光，绝望的，象两把利刃
从自己身后刺来，一下子把他刺穿。。。。。。
在城的苦劝下阿袖终于开始吃东西了。不久她就可以下床了了。她对城说想休养
一段时间。城点头称是。于是她辞了职。搬回了家。有一次家明在路上遇到她。
她已经象没事人一样了。她冲他笑笑以示招呼。家明清楚地看见她的嘴唇上留下
一个很深的血印。
出国的手续终于完全办好了。临走前的一夜，家明将所有与阿袖有关的东西全都
付之一炬。舍不舍得都算了吧。他想。她会有她的幸福。他对着天空双手合十：
天上地下所有的神佛啊！请你们保佑她！如果有什么苦难，就让我替她承受了吧
！
走的那天，城和阿袖去机场送他。在检票口，家明和城拥抱。你要好好待她。他
紧紧地握住城的双手。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阿袖远远地站着，她的长发被风吹的四处飞散。恍惚中，家明想起那些个夜晚，
她坐在自己的车后，她伏在他背上，在他耳边轻轻地哼着一些不知名的歌谣。风
把她的头发吹起，轻拂过他的脸庞，他的颈边。。。。。。阿袖，他冲她挥挥手
，再见！
阿袖，再见！
转过身去的刹那，他泪如雨下。
他就这么离开了她。他后来曾经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过阿袖和城的消息。但只知道
他们去了北京。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今天他终于又听到了她的消息。却原来是
这样一个噩耗！
阿袖终于走了。在一年以后的那个1月7号。想来她竟是早就已经绝望了心！她竟
是一直就没想要再过下去！
炉火渐渐暗淡了下去。他拿火钳拨了拨。又加了几根木柴。他依稀想起十八年前
的那天，她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斜挎着包，她吸着鼻子，对他挥挥手说，家明再
见！
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阿袖。。。。阿袖。。。。他嘶哑着声音。继续烧着那些
泛黄了的旧信。一片纸被风从壁炉里卷了出来。飞进了箱子里。瞬时就燃起了整
个箱子。
在熊熊的火光中，家明觉得很温暖。他闭上眼睛，阿袖象过去那样盈盈向他走来
。她弯下腰，伏在他身后，紧紧用双手将他围绕。她在他耳边唱着悠悠的歌。她
的发丝轻扫着他的脸庞。。。。。。
阿袖，我会在你身边。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黑暗里哭。。。。。。我说过我
是你的男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阿袖，我又可以唱歌给你听了，你高兴吗？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阿袖，我们终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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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 把梦烧光
让那胸口 激烈的心
慢慢结成 冰的坚硬
慢慢结成 冰的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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