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gexe(天下有雪)
整理人: rainny(2001-08-08 17:41:1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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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生,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成绩也是年级上前几名,体学兼优,无疑的"优等生"。我只
是个成绩“极不稳定”的“差等生”,那时都是一个“优等生”和一个“差等生”
同坐,于是我们就这样坐到了一起。
彼此熟悉了几天后,我发现,经常是同学们话题的怪生并不像外表那么酷,他脾气糟
透了!我偏又是不能吃一点亏的人,所以,吵得课堂不安宁在所难免。我被班头骂
得泪流满面几乎是每天必行的一课;怪生总是耷着头,压底喉咙,大彻大悟地给班
头背诵出世上最感人的悔改之语,而且每次花样翻新!
其实,更多时候,我们爱小声调侃,比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或是挨打时藏哪个
同学家安全;要不就是研究谁的脸得像河马;再不然便讨论上厕所带什么书...我们
调侃的气势不亚于联合国讨论中东问题,惊动各位邻座时有发生,偶尔也有人参加
进来!早读时间是“新闻回顾”;课间插播“体坛快递”;午间休息“评书连篇”;
自习课上classical music。可每次考试他总能蹿上前几名,班头对他既爱又恨!
有次,班委在百花潭联系了一部电影,班会时去看,大家都走城边街,他偏偏一个
人走琴台路,原因是琴台路的地铺得漂亮,气得班头眼眶晶莹。好在他安全到达,
已寄好车,站在门口向我们招手。
五.四那天,我们班有个全班大合唱,到换演出装时,我才发现:红色上装竟带成了
头天体育课的运动裤!一下子傻眼了。怪生看了我一眼,大笑起来:“太好了!有人
作伴了,我也没带,一起挨训吧!”班头把我们俩劈头骂了一翻后,居然去其他班
借了件颜色相似的让我穿上,站在女生末排;没有管怪生,因为我班的男生本来就
多一个,少了他更整齐。放学时,班头叫我们第二天交演出装。
第二天,怪生没来上课,去参加市上华罗庚杯数学竞赛了。一整天,没人和我
吵架。下午自习课,班长收了我们服装后,又下来打开怪生的课桌,拿出了那套黑
色的、男生穿的演出装。凝住那个课桌,我的脖子僵硬了许久...
他活在很自我的世界里,总要发出各种各样的异念来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习惯了
他这样,习惯了接他随时蹦出的怪招;习惯了和他一天到晚吵吵闹闹。我们的交情
是在相互指责和相互信任中愈加稳固的。
考试时,他通常把卷子摊放在桌面上;如果见他把卷子叠了又叠,再加盖文具
盒,那在之前,我们定是又战了一场的!凡是我吃进嘴里的东西,他都要严格“检验”
因为他怕我“中毒”。放学走在楼道里,我们还要大呼小叫地互相嘲笑一番 。
联赛一开始,为了倒球票,他通宵排队,课桌就是他的床。为了能去看主场,
我心甘情愿给他抄笔记、对答案。
我们就像兄弟似的横行在学校,要多默契就有多默契!
当时,我们传着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段弧,能刚好凑成一个圆的两个人是一对。
他相信我和他是一模一样的,简单真挚,无避无讳;我自信比谁都了解他,因为他根本就是我嘛!
其实我更相信的是:我和他是一个圆的两道弧!他所做的是我所想的;他所实现的是我的愿望!
高三,当别人还都忙得昏天黑日时,我父母就已替我半完了签证,高中毕业,一拿到毕业证
就得go to abroad。我走得很快,没有包袱让我扛,没有情感搁不下。我心里很情楚:我迟早会
回来的,因为我找到了我的圆---另一段弧。
那年,怪生考进了川大。而我刚到芝加哥,隔壁的中餐馆就发生爆炸,我家的半边墙都没了。
我们搬家了,我又办了一年休学,给怪生的E-mail只有三个字“我搬了”,没有留新家的电话,
怪生也没问,毕竟网络是很方便的。我很闲,一天发几个邮件给他,而他很忙,不常给我回信,
每次想和他发脾气,不主动联系他,可是当他打开那封牢骚满屏的信时,我又忍不住给他发了
好几封!唉!毕竟,他精力太旺盛,小小的信箱不能给他足够的快乐。于是,三天两头地跑篮球
馆,替怪生收集NBA球员签名或是邮去最新的game,感动得他在E里发了一整屏:)和^0^ 。
新家的邻居是一对聋哑夫妇,我从没见过这么恩爱的一对儿,有时候看他们打手语,我就会
想起那个圆圈,想起怪生,心里一阵痛。我买了本书,花了整个冬天自己学手语。就这样我慢慢
进入了这个毫无声息的世界。他们听不见,只能用密切的注视来感应对方,那么从容亲切,
这是不得安宁的怪生永远无法理解的地方,而我却可以体会到这里的可爱。
在后来怪生的一封E里,他坦白正在追女生,我热情地给他加油。吃饭时,我恍恍惚惚的
流下泪来,爸妈早就习惯了,什么也没问,看得出,他们是在后悔当初会到这里来。
再往后,就是春天了。我还是老样子,只是手语有了专业水准了, 怪生也在我这个“爱情
导士”的悉心指导下,已初战告捷。纽约交响乐团要来演出,我背着父母替别人洗了一个月的车,
攒够了门票。我偷偷把小型录音机带了进去,给怪生灌了张live版的chassical music,他的
最爱。怪生回E却抱怨我只顾听音乐会,第一盘早就录完了都不知道,漏掉了一大段。我的眼泪
又要流出来了。分别了这么几年,我不再是唯一能轻松拿捏他每一寸神经的人了,我只是他一
个远方的朋友,偶尔在寂寞时想起来,去聊天室的网友,他又何必那么认真地责怪我?
4月,我和妈妈回成都,我一个人去了川大,怪生参加的辩论会刚好决赛,我悄悄进了会场。
怪生变化很大,又长高了,皮肤更黑了。他辩论时,很多人都又笑又鼓掌,他发挥得很好,辩论
结束,怪生那边赢了,他比以前更受欢迎。我知道,怪生此刻需要的是有人临头给他一盆冷水,
不然他会得意忘形的,我只是知道而已,但这不重要。
到了美国,我的信箱有怪生连续发的两封信。第一封说他在辩论决赛场里看见有个人很像
我,他叫“异路”,那人没反应,可见不是我了。第二封信说他的女朋友虽然很好,但总觉得
有些地方不自在,问我为什么我和他就能无拘无束?
我在回信里说:其实我才是他的那半个圆圈,只是我们再也没办法凑成一个圆了。
这信我没发。
我仍然没告诉他我的电话。
我总是能很容易地得到签名。
我背着父母赚钱看演奏,连磁带录完了都不知道。
我不会让他知道,他看见的人就是我,我也不会回去了。
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我的另一道弧。
因为,那次中餐馆爆炸后,我只有靠助听器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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