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kkel(深白色)
整理人: zizi_chan(2001-04-01 04:55: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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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家的花园往后,是一片森林,开满野生的玫瑰花。每到谢花季节,血一样的花瓣便从枝上滴落下来,绚丽夺目。
遥不喜欢玫瑰花。他小的时侯曾被一朵娇艳的小玫瑰刺伤过手,从此以后,便十分讨厌玫瑰那种血样的红色。慢慢地,他开始厌恶所有的艳色调。他所画过的画,几乎全部由冷色覆盖,阴暗的蓝绿紫代替了所看到的所有暖味。
摇喜欢独自躲在树下,享受那种被墨绿色紧紧包围的感觉。他能慢慢地游到另一个更为阴冷的世界。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倏忽地袭入摇的体内。很舒服。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惊异地发现,在刚刚睡觉的树旁,赫然开着一朵玫瑰花,鲜艳的红色特别刺眼。遥爬慌忙起来要走,便有一个靓丽的身影在树后显现出来,身上那套紫红色的连衣裙顿时让他感到头昏目眩。
他不知道萱为何会到他家里来。
萱飘然走进院子,宛如绽开的玫瑰。使遥的目光不敢直射在她的身上。她递过去几张照片,遥伸手去接,眼光却始终不敢去接触那乍眼的玫瑰红。
一股少女暖热的体温从掌心传了过来,娇柔的触感使他如同受到电击般地缩了手。更加不敢去直视洁。券没在意,从容地把相片放到他手上。摇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那玫瑰红呆呆地立在门外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融进了圆后那片墨绿色的世界。
遥难以安然入睡,每当他要靠近那阴暗的空间时,手上便有股温热把他拉扯回来。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被撕裂开来,日间遗留在脑中的那点红色不断扩张,仿佛要吞噬掉脑中所有的寒冷,统治他的思想。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那火烫的感觉却挥之不散。直到阳光斜射进他昏暗的小屋,才沉沉睡去。
摇醒后到院内散步,发现森林里的玫瑰花已经不知不觉地蔓延到了院墙的里面。虽然只是稀稀疏疏的几朵,但仍是分明地从灰涂涂的墙上跳了出来,放出耀眼的红光。
授课教师带学生们复习色彩的构成。摇看着墙上贴的那张纸,上面的颜色一块块清晰分开,令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这是他所从未经历过的荒诞离奇。“红,黄,蓝----”他终于不敢再分辩下去,眼光逃开色环。一股莫名的恐惧便油然而生。他仓皇地逃出了教室。
在校园的教学楼后面,也有好多墨绿色的大伞。午后,遥在伞下出现了。他自言自语着,很为那几条穿过叶缝射在他身上的光线不满。索性闭上眼去寻找别个舒适的空间。
萱不知何时来到了遥的身边,他刚一睁眼便觉全身滚烫,那玫瑰红放出的刺眼的光芒逼得他不敢正视。他想马上逃开,却又身不由己,木然地呆坐在原地。
“这种摄影水平可以参加本届竞赛吗?”
声音柔和地飘散在墨绿色的空气中。而遥恍偌未觉,呆呆地望着前面灰白色的教学楼。由黑,白,灰组成的画面,在他看来总是和协而统一。他用食指在地上画着圆,墨墨地揣磨黑白灰之间的联系。萱茫然地看着,目光中透出少许的诧异和更多的失望。
“不行吗?”
声音颤动地敲击遥的耳膜,他确定了是在问自己,视线转向萱的脸庞。他惊呆了,那是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完美。
墨绿色的空间,遥甚至听到时间走过时发出的沉重呼吸声。他呆望着萱,丝毫没发觉到她的反应。
萱已感十分尴尬,站起来要走。
遥想说些什么,已是形单影只了。
那红在他眼中消失的刹那,或许是轻松,或者更多的是失落。
遥无法安然地入睡,每当他再要靠近那阴暗的空间时,那种他从未见到过的完美便又把他拉扯回来。他感到恐惧,怕被天堂上的美引入地狱,而且他清楚地感觉到,在窥到那完美的瞬间,他已经迈出了向地狱的第一步,逃不掉了。
阳光斜射进他昏暗的小屋,“爱她!”遥决定,然后沉沉睡去。
这是一所带有西方色彩的小型展览馆,华美的灯光弥漫了整个展览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代国王举行的晚舞会。
遥在展厅的角落看到一幅风景素描,颇有那次所见的灰白色教学楼的味道。虽然在透视与表现方法上还欠火侯,但画面的黑白灰效果统一。整个画面以灰黑色调子为主,明暗分配均匀和谐,给人强烈的压抑感。遥认为这画很好,去看画上的标签。
——“月”——
清亮的呼唤,遥确定是萱。在转身的同时,那红已跃到了身边。
“爱--”遥想说,却发现萱身后一丛绿正冷冷地望向他,那冷刺得他双唇打颤,再不能说下去。
萱向那绿招招手。她缓缓地走到萱的旁边,遥才发现她是一个平凡得发灰的女孩子,草绿色的长裙包裹着暗黄色的肌肤。仿佛为了衬托玫瑰的艳丽而旁生的枝叶。
“他就是遥?”她的眼光乜斜着遥,登时令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袭入体内。
在阴暗的空间长大。他认为这种寒冷只有和他相处过的人才会感觉。实在不敢想像自己会受到它的侵袭。
“她是谁?”遥想。
“她叫月。”萱说。
绿色开始缠绕着遥,排挤他阴暗的空间。他的人以完全分开,一半属于萱的玫瑰色世界,另一半已被月的冷绿色占领。
暗绿色的枝叶静静地藏在玫瑰花后,和玫瑰的妖艳相比,它如此平淡。
“很像月!”遥想。一直呆呆地看着,那上面的刺是他从未注意到的。他迷惑了。
“它会伤人吗?”
他于是想去玫瑰森林走走,那里面的世界似乎已连到他的生命,或者那里有答案。
阳光斜射进他昏暗的小屋,遥没睡,一直等着墨绿色空间内生命的苏醒。
这是条幽暗的小路,弯弯地伸进朦胧中。阴约可见几簇红浸在暗潮里,很诱惑。他伸手去摘。一阵麻痒从指尖传上来。血,很红,很新,很清晰,掉在花瓣上,滴落下来。
萱的到来是出于遥的意料之外的。他虽然等,但并没期盼她会守约。
萱的说话很平静。遥却焦促起来。
他听到生命跳动的音阶,终于勇敢地直视那刺眼的红。那是可以让人融化的颜色。新生的欲感在地面涌动,一种不可竭止的冲动,刺激着心跳的加速。
“萱,和我……”
萱惊呆了,诧异地看着遥。
遥的耳边传来嗡嗡巨响,是灵魂游弋的声音,他想伸手去抓,发现连抓的感觉也找不到了。他不敢思维,只能静静地等着裁决。
“好”
回答很清晰。
他简直无法相信。像萱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玫瑰色女孩,会如此自然地接纳他的爱意。他感到这片空间已经发生化学反应,慢慢地将他溶解在玫瑰色的暖调子中……
月冷冷地看着凯。
“你喜欢萱?”月问。
他知道月也一定去过玫瑰森林,看到他和萱在一起。他没有回答。他也迷惑自己是否爱洁。
“你只喜欢和她做爱?”月问。
他没有回答。
“你可以和任何人做那种事,是吗?”月问。
他没有回答,眼睛盯着月透明丝袜包裹下的苍黄色小腿。
月冷笑两声,径自走了。
遥回到玫瑰森林,来到他与萱分手的地点。那里依旧弥漫着玫瑰的幽香。地上躺着一朵玫瑰,花瓣上清晰地散滴着洁的处女红。他拾起来,放在手中轻轻抚弄,慢慢往森林深处走去。
房门开着,遥加快了脚步。
月冷静地坐在椅上,对于遥的出现视偌未见,冷冷地看着墙角处散乱帖着的裸女照片。
“你……”遥刚要说,便被月的话挤了回去。
“你可以和任何人……以后不要缠着萱。”月站起来,走到墙角的床边。
“可是……”遥住了口,手中的玫瑰跟着颤落到地下。他无法逃避……
遥记得和萱在一起时,是被暖红色的空间所包围,相互感受彼此之间的快感。而月不同,她是冷静地承受了他的一切,没有丝毫感觉。
晨,遥看月穿好衣服。
“别去找萱。”月冷冷地说。
“为什么?”
月没理他,走到帖满裸体照片的墙前,摘下一张,随后走了出去。
“我喜欢萱,不想让别人接近她。”月离开时这样说。
地上躺着那朵萎靡的玫瑰花。
屋内飘散着月留下的沼泽池的味道,令遥感到一阵的恶臭。
遥在屋里订起一块两人高的画布,他要为毕业论文做准备。
一团阴暗的空间围住遥,他隐约可见三种颜色环绕在他周围。其中一种似曾相识,但想不出它的名字。他极力地在思绪中搜索,可每当他要触及那颜色时就有一股剧烈的疼痛把他击开。胸口的郁闷压得他难以呼吸,他全力地挣扎,终至精疲力竭。
遥依稀记得最后见到月是在他准备作画的时候。依旧是一身暗绿色长裙出现在门口。依旧是冷冷地看着他,说了几句话。他不记得说什么。记忆便在此隐匿起来。
他挣扎着坐起。看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四面雷同地排列着几张床和矮柜。窗外阳光的直射,使整个屋子好像日光灯泡的内部。遥立时感到精神恍惚,然后开始下坠……
黑,绿,和那种奇怪的暖色,他只看到这些。
大约有一个月,遥过着极度规律性的生活。每日在床上躺着或者坐着。午间会有一个陌生的女孩来看他。他很奇怪,每看到那女孩,身体便暖起来。他也很奇怪她为什要无条件照顾自己。问她时,她的眼睛就有无限悲哀,而且蓄满泪水。于是他再不敢和她谈话,也不敢看她。
很长时间过去,遥感到郁闷。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躺在这里。于是他找到医生,用粗暴的语言要求他说出理由。医生没有说,单是劝他不要出院。遥没有听,次晨便离开了病房。
还是那片熟识的树林,感觉却不同。阴暗,凄凉,了无生趣。他记得从前的这里虽然幽暗,却总会有一朵或几朵小生命点缀其中。他到丛中去找,果然看到几朵黯灰色的玫瑰。他记得玫瑰不是灰色,可究竟什么颜色却是模糊不明。
他的手又被刺到,灰色的液体流出来,落在花瓣上,便如溶进去一般,隐匿不见。
他找不出那颜色的来源,只觉得它很热烈,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排挤着黑暗。
太阳升起时,他懒懒地看着,灰朦朦的一片。直到升起到半空时,才看到刺眼的日光。
头很痛,被掏空的痛……
又过去很长的时间,遥忍受着强大的痛苦,他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他整日坐在那幅两人高的画前面,那是一张由黑.灰和冷绿色组成的风景,很暗,有那次所见的灰白色教学楼的感觉。他记得月画过这样的画。
月最近常来遥家,看他画这张画。他发现月总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画完成了,月没再来。来的是那个他住院时常去看他的女孩。遥感到身体暖起来。她陪他坐着,看那幅画。没有交谈,也没有对视。 落日的光射进来,遥觉得空间灰下去。
那画在灰色光线的照射下,显得十分和谐,生动,充满韵律。
“这幅画好像没画完……”遥感叹。
她站起来,静静看着遥。“缺生命!”泪水滑过脸颊,滴到遥的眉心。
遥茫昧了。他依稀记起有朵玫瑰滴血的样子,很像她。
她没再来。
又是夜,他依旧在死与生之间折腾到天亮,然后庆幸自己还活着!
医生来告诉遥,虽然他的病症已值晚期,他们无能为力,但还是希望他回院治疗。
遥拒绝了。他认为活下去已经不再重要。单是希望能在死前完成他的作品,另种形式上的再生。
医生离开时,遥送出很远。他问遥是否认识去医院看他的女孩。遥摇头。
“她不是你……”医生没说下去,挥挥手走了。
遥意识到那个女孩一定在他生命中出现过,而且占有过重要的地位。
每到夜深,那无底的黑暗便来缠住他。剧烈的疼痛拉着他往下坠。他感到要掉进去,永远上不来。但到最后,总会被那带有暖味的颜色拽回现实。
遥呆呆地看着那幅画,那确是幅没有生命的画。阴沉死板,像是失掉了灵魂。
他不知道生命在哪里,但他确定在他失掉的记忆中可以找到。
地板上平静地躺着一枝玫瑰花,已经枯萎。暗紫色的花瓣。憔悴.凄美,无限的悲凉。遥决定去玫瑰森林找寻丢失的生命。
幽暗的墨绿的世界,在这里可以嗅到生命的气息。他想去深处走走,去寻找隐蔽着的那种感觉。
“萱!他记不起你。”
遥站住了。在花丛后,分明是月的声音。
“你不喜欢我!”月说。
很静……
“我只喜欢遥!”是那个暖灰色女孩。
遥的思绪激荡起来。她叫萱,萱!他认识萱!急速的心跳拽着他的身体拼命向花丛那端跑去,剧烈的疼痛传进脑内,他已无暇顾及。
在拨开花丛的同时,生命再现了!
那是他曾经熟识的玫瑰色的萱。她的清丽,坦率,热情,放纵一一在脑海中浮现。眼前的萱,只有完美,掩盖一切的完美。
遥眼前的红开始朦胧,扩大,慢慢地将他溶了进去。
睁开眼时,他在那幅画的前面。头似乎要裂开。
他拼命地爬起来。
遥重新开始作画。调色盒里装着他调好了的生命。
一日一夜,遥真的得到再生一般,用火热的玫瑰红掩盖那些阴冷的色调。
阳光再次射进他的小屋时,萱带着灿烂的玫瑰红在门口出现了。
遥清晰地看到萱在他的画前站了许久,最后潸然泪下。
他静静地躺在那朵萎靡的玫瑰花旁,睡得安逸。
他的灵魂开始上升。
他看到萱吻了遥……
遥的灵魂被牵引到玫瑰林中,看见小时侯刺伤过他的那朵小玫瑰赫然开放,娇艳动人。翠绿的枝杆上隐约是他的鲜血……
---- 我走过沧海 走到彼岸
轻轻点起一支幸福的烟
慢慢端详两指之间
彼岸烟版欢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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