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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候鸟
发信人: ihihnc(小怪)
整理人: tu__tu(2004-11-28 13:21:49), 站内信件
候鸟
她坐在窗台上。外面是蔚蓝的天空,深秋干燥寒冷的风和带着温暖的阳光,她眯着眼睛,成群的大雁飞走了。她问自己,什么时候才逃离这又一座已经荒寒的城市呢。这一次,她自嘲地笑,自己已经不再是迁徙的候鸟,等在寒冷的地方,等待,等待没有未来的明天。 
  忘却,就像陈年的玩笑,开在风里,伸手采摘的瞬间,顷刻凋零。 
  她默默地从冰箱里倒出冰咖啡,平静的褐色液体,令她惆怅酸楚,泪水一颗一颗掉进杯子里。冰冷的天气,她觉得自己就要被凝固了。 
  二十二岁。毕业的时候,她没有能够进自己想去的出版社,最终只是去了一家陌生城市的外资企业。房子离公司很近,所以她总是步行上下班。要穿过漆黑的小路,加班多了之后她便慢慢地肮吡俗咭孤贰T谑致房?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咖啡,牛奶,可乐,果汁,刚做好的面包还有新鲜的水果。 
  她说自己是候鸟,不愿去为谁守侯,不会因为等待而留在荒寒的城市,她说她只会飞去给予自己温暖的地方。自私,她说,我最痛恨付出和取得的不平等,我要的是得到的爱,然后才考虑付出。 
  到了深秋的时候,她在这个城市里,依旧是孤身一人,连可以称为朋友的人也没有。 
  一个普通的夜晚,从公司出来已经是11点之后,小路的唯一一盏昏暗的路灯坏了,她心里有点发寒,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低头望着青石板的地面。走过一半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她心里一紧。然后冰冷的刀刃便架在她衣领之上裸露的一截脆弱的肌肤上。 
  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身后的男子压低声音,用尽量凶狠但依然微微颤抖的声音威逼她把钱和首饰都交给他。她没有动,她惊讶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黑暗中她感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对面有隐约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了。她心里一喜,正准备开口求援。他轻轻移动刀柄,她感到一道温热的液体缓缓地流淌出来。他趁她惊吓的时候把她抵到墙边,然后拥紧她,为了不让他出声求援,他亲吻了她。 
  一对恋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对他们表示任何怀疑。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心跳加速,可是她依然毫不害怕。她甚至告诉自己,他会杀了自己,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抵抗地配合他完成了表演。 
  那对恋人离开了小路。她感到她颈间的血已经凝固了。然后,面前的男子放开了她。他再次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快,他说,我不想伤害你。 
  可是你已经伤害了。她倔强地抬起头,她看见了他。 
  漆黑的夜色,她的瞳孔却适应了这样的黑暗。他的眼睛里,她没有看到任何贪婪,她只看到了他的恐惧和惊慌,还有,浅浅的泪水。这双眼睛,在她面前,她忘记了他是一个给她带来危险的人,他的眼睛,在这样的黑暗混乱中,依然灿若繁星。 
  她就这样看着他。她看到他也看着她。目光里的恐惧和惊慌慢慢退去。她说,把刀放下,我带你回家,好么。 
  刀掉在青石板的地面,他蹲下身去,抱着头忽然痛哭失声。他说,对不起,小姐,你走吧。我真的不想伤害你,请你原谅我。 
  她站在原地。她说,我带你回家,好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想给予的温暖,仿佛在不适当的地方,给了不适当的人。又或许,他正好承担得起呢。他在她面前惊慌的时候,她却已在默默窃喜。一个人的生活那么无聊,呵呵,你来得正好呢。人 一生,都在寻找对手和伙伴,势均力敌的游戏,总是令人心生感激。 
  于是她认定他,是合适的人选。 
  那个男人站起身的一刻,她对自己说,GAME START。 
  他看着她,小姐,你不害怕么… 
  她微笑着说,走吧,你穿得那么少,不想冻死的话就不要再问了。 
  她不再看他,向弄堂的另一端走去。他愣在原地,他知道,他已经无可选择地投身这难以预知的游戏之中了,因为他爱上了她。 
  直到他们之后在这里重逢,他才有机会问她,蔷薇,你后悔么。 
  他跟在她的身后,他说,你的伤口,痛么。 
  她没有看他,痛啊。你打算怎么赔偿? 
  他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呵呵,她笑,所以押上你的人啊。 
  她知道自己向来擅长这样默默又不加掩饰的暧昧,难得有这样好的对手,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你必须得还清了。当然,你也可以现在逃跑,反正我,追不上你。 
  那你愿意我走么。 
  她还是没有回头。到家了,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他站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可是我逃不掉,我知道,就算上帝明天就给我死刑。 
  她抓起他的手,那走吧,上帝给你缓刑了。 
  缓刑,总是有期限的承诺,他们的游戏,或许早已给定了时限契约,纵情的背后,无尽伤惶。    
  他来到了她的家。很小的单身公寓,干净而凌乱。里面都是他不熟悉的味道,一个长期没有男人进入生活的纯粹的女子的气息。他说,你没有男朋友么?她说是的,我的生活,不需要男人。那你需不需要我呢。呵呵,你说呢。 
  各种各样的书和碟片在狭小的客厅堆积,速溶的咖啡粉和整包的咖啡豆。她说这是我独自的生活空间,洁净而自制的生活。这里单一而熟悉的气味,或许我已经,有点厌倦吧,那你来陪我住一段时间吧。她说,然后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何况我爱上了你呢。 
  他站在那里环视这狭小和陌生的空间,他并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应该有着固定而不薄的收入,应该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和生活态度,应该有梦想和热爱。还有,应该有男朋友。是的,她的生活独缺一样。独缺一个可以和她沉沦于彼此陌生气息的男人。他只是她生活的调剂,避免自己在生活中过早钝化,所以他是被允许进入她的生活的。她不会向他过多索取,她会控制得到和失去的均衡,她会是个够好的对手。 
  你还真是自信,你对我一无所知。他对她说。 
  我不需要了解太多,所有的事情,你不说,我就不会问。我们只需要当下,没有来处和去处,这样可以么。 
  从不愿意在荒寒的时空停留,只是在均衡之下互相取暖,永远要往有温暖的地方飞翔,呵呵,城市的男女,已经不想再用灵魂和身边的人作交换,我们只是自然里的候鸟,寒冷降临的时候,纵然要长途迁徙去寻找新的归所,也会义无返顾地抛弃整座城池。假若你不残酷,那么就只能任人施残酷于你。这就是我们的法则。 
  他说是的。 
  那快去洗澡吧。我找衣服给你穿呵呵,我的男式毛衣,你这样瘦应该可以穿吧。还有,晚上你只能睡在客厅了。我的房子太小了,呵呵。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共同的生活。 
  他初到这个城市,从原来的城市带着数百块钱来此寄居,用完钱后只好去抢劫,然后她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他没有工作,他唯一的技能是画画,从美术学院毕业之后,和朋友合开了一家画廊,最后只有他孤自一人和倒闭的画廊留在了那个陌生的城市。所有的朋友弃离。然后,他迁徙。 
  白天的时候他在家里睡觉,她准时去上班,出门之前会叫他,她说我走了,你要起床了给我电话,我替你叫外卖。他说好,早点回来。然后她俯身亲吻他,那我走了。 
  经常,他们只保持这样的对话。 
  她早出晚归地做事,午休的时间很短,之前她从不中途回家,他来了之后,若他在中午之前醒来,她就会买一份外卖,回家去吃饭。他说,你一个人太辛苦了,我也出去做事吧。她说不用了,你就留在家里画画吧。可是,他黯然下来,我的画只能卖微薄的钱回来,你还是会很辛苦。呵呵,她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强行去做自己不甘愿的事情,你的灵魂会和你的身体越走越远。 
  蔷薇,那你现在是否热爱你的工作呢。 
  或许不够热爱吧,毕竟这份工作本身源自我的失望,可是我还在用我喜欢的专业和技能谋生,这样的偏离并不远。荆棘,她看着他,相信我,我不会自我勉强,而且只要我一个人, 我们两个就都能过得很好。 
  他尽管心中不甘,依然听从了她的话。然后她把凌乱的客厅收拾干净,而他所有的空暇,都会一个人,对着窗户作画。直到她深夜回家。后来她在网上给一家杂志社做文字翻译,通常要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才去睡觉。而她默默在电脑前看日文资料和专心打字的时候他都会陪在她身边。然后两点的时候结束工作,她睡在房间,他睡在客厅。她说,对不起,我习惯了没有情欲的洁净生活,我总是在青涩中自我保护,我知道,仅凭灵魂,我们很难维持。可是,暂时就这样子,好么。 
  他微笑地看着她,好。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的生活从来不缺少女人的陪伴,我从十八岁开始和同班的女生同居,有时候觉得那样的生活才乏善可陈。 
  她想,这样也好吧。身体的纠缠除了会使彼此更深地沉沦,难以脱身,还易于生出无端的怨恨来。因为那么直接而激烈的给予和付出,是危险而伤惶的。 
  而他,也从不给她看他的画。他说,以后,我会带你去出售它们的画廊看。 
  那是他那么美好的承诺,她后来想起来的时候,还觉得那么温暖。尽管有许多事情,不像设想中一样没有动荡。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个月,到了周末她不用加班的时候,她会和他一起出去逛街,出门之前她会把所有的钱都给他。她就牵着他的手,他们看上去是那样恩爱的一对,虽然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多少过去,对当下亦知之甚少,至于去处,则根本就是虚无。因为彼此对这段恋情皆无期许,只是走过当下的时光流逝,这样的势均力敌,这样静默而温暖的陪伴。 
  所有的游戏都是这样,至于情节,只是次要。关键的是要有适合的人,在适合的时机出现,呵呵,她笑着说,要碰到一个对的人,可真的是不容易。之前的许多人,皆不够成为对手,所以我一直孤自一人,没有男人的介入。 
  或许你不是一个好的情人,但一定是个好的对手。我们禀赋相当。就算不相爱,依然可以相恋。留恋彼此的气息,彼此的陌生,彼此的温暖,彼此的亲吻。如果游戏的开场完美,则只需保持自己的姿态,就可以辉煌落幕。当我已经就要失望的时候,你终于出现。 
  他买给她的衣服,她有的时候仅仅只是想要留在身边。知道留不住他的人,总可以留住他给她的东西,如果哪日寒冷,可以穿在身上,穿梭过无声寂寞的滚滚人潮。她是否爱他呢。她一直未曾仔细探询,她的确在那个深夜爱上了他。但,那又是不是爱情呢。或许是吧,但即便不是,她想,他也会是她今生要留在世上等的唯一一个宿命安排之下的男人。 
  那天早晨,他起得很早,他对她说要出去商量卖画的事情。他的心情非常好。那些她从未看过的厚厚的画稿,是他这三个月那样倾心的付出。他说有好多呢,如果协商的好,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工作了。不再要那些加班费,也不用再去做兼职。她说会的,一定会卖的很好。然后她亲吻他之后,先去上班了。 
  直到中午,他依然没有给她回复。他没有手机。她往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她并不在意。直到下午下班,依然没有任何讯息。她有点担心,可是附加的工作量大得她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日企的辛勤,这数月煎熬下,她已经熟识了。 
  直到十点的时候回到家里。她才看到在辛辣的酒精气息中在客厅熟睡的他。他的画稿,整叠地堆放在角落。调色盘里堆满了烟蒂。她轻轻地推他,荆棘,她喊,怎么了。谈得不好么? 
  他在恍惚中伸过手来,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嘴角,默默渗出嫣红的血。 
  荆棘,怎么了。 
  他这才清醒过来。蔷薇,对不起。他突然抱住她,然后失声痛哭。 
  他们不肯出够高的价格,他们竟然出不起够高的价格。蔷薇。 
  不要难过了,荆棘,没关系的,先把它们卖出去,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好么。 
  不可以,蔷薇。他放开她。然后他把那一摞画稿,静静地放在了她面前。 
  然后她哭了。泪水一颗一颗滴在地板上。那每一张画上,都是她。她微笑的样子,她沉默的侧面,她回过头来看他的眼神。那么多那么多,都是她。 
  我说过,我会带你去出售它们的画廊看。可是我不能接受那么低廉的收购价。蔷薇,我连这样的承诺,都无法对你实现。我那么爱你,可是却什么都不能给你,安逸,金钱,我什么都给不起… 
  她默默地站起来。荆棘,你给的已经够多了。她拥抱他。我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些画,会带着它们。 
  那些寂静中鲜艳生动的画,是他对她所有的爱情。 
  然后他们把这些画,铺满了狭小的空间。荆棘,那就把画廊开在这里吧。我们自己把它们买下吧。这里就是整个世界,除此,我们还要什么呢。 
  这个城市,在这样的深冬,不再寒冷。她说,我还要什么呢,多么苦,多么累,都不要紧,只要这些画,这些爱,还在身边,就是永远不需要迁徙的家。 
  这之后,他开始做一些临摹,迎合市场的需要,以换取微薄的收入,每天长时间地工作,他说,我感到我在出卖自己的灵魂。 
  她没有再阻止他。对他来说,他的自尊受到空前的伤害。他在美术学院的时候是倍受瞩目的学生,优秀的天赋和才华,频繁获奖,被学校推荐,有大的公司或者画廊来约稿,收获颇丰。然后,受到女生的青睐,从不会对自己的女人吝啬。这令他在学生时代是那样的辉煌。可是现实总是没有梦想那样平坦。这样种种之后,他竟然要让自己的女人来辛苦工作养活自己,这是他难以接受的事实。虽然在他面前他掩盖了对自己的悲悯和轻视,可内心深处他除了对自己的恨外依然是那样不甘自弃。他想要给她丰盛的生活,给她平静而温暖的爱情。可是现实的残酷,谋生的不易,已令他渐渐颓丧。他每天夜以继日地作画,然后拿去出售,渐渐不再与人争执价格,只要有人要,就全部脱手。这对他无疑是深重的折磨。他热爱作画,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方式,他想,他的身体和灵魂,的确是越走越远了。 
  他开始酗酒和抽烟,脾气有时候也会变得暴烈和无常。而她只是沉默地陪在他身边,她说没关系的,都会好起来的。然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画画,无论如何,他说,他会尽力去做的。他说,蔷薇,总有一天,我会把我想给你的生活达成。他说,会的,我相信的。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那么骄傲的自尊,那么不甘自弃,那么容易痛苦和茫然,那么轻易就会在迷失后丧尽归途。而他的爱情,给得那样天真而明媚,那样纯粹和任性。没有欲的阴冷和热度的爱情,仿佛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产物了。一个即将二十三岁的女子和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却仿佛在复习纯情年代中业已忘却的温存。或许是相当可笑的愿望和举动吧。他是进入她生命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她今生要等的唯一一个男人。可是,他们那么陌生。虽然,彼此深爱。 
  生活平静地仿佛只是反复和回旋,而他们彼此,也好象是适应了这样的平淡。直到次年的仲春。他们相识,六个月。 
  他的画作已经有了堆积,可是他还是不停地画。画廊的收购价钱每况愈下,他不得不画更多的画,来填补价格上的落差。于是,她觉得他简直是有些神经质了。常常他会通宵画图,她催促他,安抚他睡下之后,她却会在恍惚的朦胧睡意中,在三四点钟的光景里,发现他依然对着那面窗户,在重复那些不涉及他的灵魂和梦想的临摹。那扇漆黑的窗户,彼时,让她觉得像极他仓皇无措中深黑的灵魂。可是她不会过去要他睡觉,他敏感而柔弱的心,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自尊,她不能够再去触及了。生活的残酷和沉重,给了他巨大的阴影。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爱他。他不停地问她会不会离开,然后就是沉默,他们的生活,就渐渐地沉寂下去了。 
  于是她知道,很多的沉默,终归是会换来她其实早有预想的结局。 
  可是她的心里,也许真的是爱他的吧。 
  就这样,忽然有一日,在没有任何征兆的一日,他消失了。 
  她对自己说,也许只是他感到了寒冷,于是向温暖的地方迁徙而去了吧。她心里竟然没有太多疼痛。她人生里的第一场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她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样大的陌生城市,他们没有多少相见的几率。她于是放弃。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依然想念他。她只是将心扉紧锁,不去回忆,亦无心伤,多好。 
  春季过去,炎热的夏天像爱情一样燃烧。那满墙的画,满面的爱情昭然若揭,她有时候望着它们的时候会不小心地,就落下泪来。她对他说过,只要这些画,这些爱,还在身边,就是永远不需要迁徙的家。可是,她却真的想要自己只做迁徙的候鸟。没有了温暖,便不再流连。残酷,若不施与,便只能去黯然承担。
  秋天来的时候,她竟然开始产生幻觉。深夜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他的身影,在客厅里默默作画。她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她今生宿命中唯一的男人,原来,她真的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纵容和接纳他的离开的。她原来,还是在等他回来的。 
  她坐在窗台上。外面是蔚蓝的天空,深秋干燥寒冷的风和带着温暖的阳光,她眯着眼睛,成群的大雁飞走了。她问自己,什么时候才逃离这又一座已经荒寒的城市呢。这一次,她自嘲地笑,自己已经不再是迁徙的候鸟,等在寒冷的地方,等待,等待没有未来的明天。
  这样匆促间的消失和结束,对于开局如此完美的游戏而言,未免可惜。 
  深秋。她加班到很晚。在十字路口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咖啡,牛奶,可乐,果汁,刚做好的面包和新鲜的水果之后,她走到了那条漆黑的小路。 
  那盏昏黄的路灯又已坏了月余。深夜漆黑寂静的城市,她面无表情地穿行。然后,她被一伙人,堵在了墙边。只有一个男人,他的手上拿着刀。他独自一人,站在人群的后面。 
  那个男人的同伙喊着,每次你都不敢出手,真是窝囊,。这次是个女人…要是你还是没出息的话,照样分不到钱。 
  话音未落那个男人拨开人群,漆黑的夜色中,他颤抖的双手把刀抵到了她的脖子上。她感到了时光的回溯,或许命该如此吧。把东西都拿出来,不然就是死。那个男人威胁道。快点。他的声音因为故意的压低而更加充满恐惧。 
  然而,当她抬起头来,用倔强而凛冽的目光直视面前凶恶的歹徒时,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而他,却在那惊慌的瞬间,失手将刀刃,深深地划过了她的喉咙。 
  她的鲜血,泉水一样涌出来。宿命,安排了如此的见面给他们。 
  心里,却连怨恨都消失了。 
  蔷薇…他的声音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扭曲了,这样的凄厉。为什么,偏偏是你。 
  荆棘,她却只有微笑的表情,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的血还在汩汩地流淌,跟随这时光的辗转和命运的洪流。他一把抱住她,她的血,在他的胸前,绽放大朵艳丽的玫瑰,他们爱情的盛宴,那一直掩藏于平安节制的生活背后汹涌的爱,终于,激烈地宣泄。这一刻他终于有机会问她,他说,蔷薇,你后悔么。 
  她的脸,因为过度失血而苍白,神志也渐渐模糊。她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荆棘,她的声音那样微弱,微弱地仿佛即刻将被黑暗吞噬。这样,真好,她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在爱情和这无法更改的伤惶背后,只余落泪的理智。 
  如果一切注定是被安排的游戏,又有谁能拒绝接受。 
  他抱着她穿越黑暗的弄堂,不理会身后的任何声音。 
  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深夜急速行驶的车辆像流星一样滑翔。他疯狂地喊叫着,抱着她站在街头,然后,终于一辆出租车在前面的车道停了下来。 
  城市荒寒,在寒冬深陷的候鸟… 
  他毫不理会信号灯的交迭。就这样穿越车辆急行的街道。喇叭的尖叫和粗劣的脏话充斥着她已渐渐模糊了听觉的空间。她的血,和他的泪,依然浇灌着他们的爱情。 
  当候鸟放弃了迁徙,便已经接受了时光,施与的残酷… 
  他向那停下来的出租车趔趄着跑去,她在他的怀中,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慢慢地,就要枯萎。这个时候,一辆疾驰的卡车从拐角飞奔而来,在他的面前,刺眼的车灯,忽然令他丧失了视觉的感受。 
  冰雪,在城市的空地堆积,堆积… 
  他们的爱情,在这一刻。时光的空洞和无常,反复地更迭。 
  这个严冬中的城市,候鸟们向着温暖的方向迁徙,没有谁会为谁等待。而他们,是停留于这荒寒时空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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