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ulrikeyan(2004-08-13 19:42:5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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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在生存论的此在身上其中有极为深刻的两点体现:一是“向死而生”,二是“先于道德标准的良知”。这两者皆可谓是“此在的本真中的本真”。
人固有一死,谁都知道,但是知道不等于勇敢地面向,人绝大多数、绝大部分时候是“闪避”,在生存上闪避“死亡”,用“沉沦于物”来闪避,这个闪避构成了人日常生活的意向、基调、时间意识和情绪。他于世上“有所繁忙”:事业、家庭、朋友,欢乐、爱情和成就感,他们在世上获得亲情、骨肉、朋友、空间、地位,这些皆是“沉沦”,沉沦于物界,去建设一个避难所、安乐窝,他们认为这些可以构成他们的“永恒”和“安全”,那怕死亡在走近,也觉得得遥远。人的乐观主义、享受主义和快感的原始本性,使人“非本真化”。“死亡”被刻画为“魔鬼”,是讨厌的家伙,令人不快和畏缩的。人知道终有一死,因此要所有“谋划”所有“作为”,好让自己“不朽”,这就是儒家精精神的深层意蕴(“三不朽”说体现很突出),也是西方理性精神中的要当一个建设者的欲望和光荣的深层意蕴,意图用众生的认同,用在世的他人的时间与生命,来改变自己短暂的脆弱的作为个体孤立的终有一死的“生”,于是,沉沦变得难于回头。
那么“死亡”是什么呢?死亡是“无”,是存在者的“不”。海氏有一个古怪的说法:“唯人能死”,意思是唯有人知道死亡的意义,知道生与死的本真状态,就其本质而言,“死是‘无’的神龛,是‘在’的阴蔽”(见海氏的《物》),这一点,只有人才可能知道,所以说“唯人能死”。在人的生命中,唯有“畏”可以把人带到“死与无”的亲和力之中:
“此在因面对它被抛入的‘极限处境’横下心来而赢得其本真的整体能在。……畏把加在此在委弃于其自身这一状况之上的一切掩蔽清除。畏被带到无面前,无展露出不之状态,不之状态在此在的根据处规定此在,而这根据本身则作为被抛入死的状况而存在。”
生存乃是“向死而生”,“只要此在生存着,它就实际上死着”,这与佛道的生死观极为接近。但是,对于海氏而言,领悟到“向死而生”就不是求长生、求佛性之超越改变(或佛家说的还原众生之佛性),不是遁世入静,而是“无所欺幻地带入‘行动’”坦荡荡地做人,不再有什么“伟大感”“人的力量的无限高崇感”,不再崇拜“人”!清醒地认识到“世间”的性质、群体的“在”的边缘是不可能把“死亡”变成“不朽”,靠在后代的思想和精神中立在“不朽”功勋而享受“不朽”的人,都不是“本真性的生”。这只是一场欺幻!是闪避“死亡”之责任的一种。
“向死而生”更加不会是醉生梦死、放浪形骸、玩世不恭。而是严肃,而是认真,只是这不再是一般社会道德伦理上的严肃和认真,而是向着“道”自身的严肃和警醒!即是对自己整个生命负责!海氏说:
“在死的眼皮底下昂然直行,以便把它自身所是的存在者在其被抛状态中整体地承担下来。这样横下一条心承担起本己的实际的‘此’,同时就意味着投入处境的决断。”
这就是此在的深层状态,本真的状态。它在生存论上先于任何的在世观念。本真状态,并不告诉我们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海德格尔认为,本真状态就是自由地敞开各种的可能性,在这种种的可行中,人选择自己。我认为,海氏这里说就是“自由”最本真的含义。在基督教的传说,上帝并没有告诉亚当夏娃,会有魔鬼的诱惑,会有人的堕落,会有惩罚,因为这些都不是人的最本真的生活中应有的内容,无宁说它是“后置”的“变异”。“大道废才有仁义出”,大道未废,仁义无存,仁义乃人的,是存在物这个层次的,不是“道”的,“无”超越作为“有”的仁义标准。
在“无”中的显现的“此在之在”就是“良知之在”,所谓“良知”与上面说的“沉沦”都不具备道德上的意义,而是生存论上言说的。
“无”是纯粹的、无杂质的,既然这样,何需道德,何来思想,何来哲学和宗教,何来“礼、仁、义”之规范?要这些东西何用?“良知”就是生存选择中的纯粹之心,向着“道”(“无”)的心,人的生存不可能是“中性”的,这个倾向如果是“道”的自然生发,他就必然是“倾听着存在(道、无、上帝)之“言”而“生存”。所以,生存本身就理应包含了道德的维度,存在论本身就包含了道德论。所以,在伊甸园里,上帝要惩罚偷吃禁果的亚当夏娃,乃是基于此!他们违背了良知,而随从了“野性的欲望”。纯粹的世界堕落为“不纯”“不洁”。所以,人类的死亡来了,因为“不纯粹”不可能进入纯粹之中,共享永恒。“不纯粹”构成世界,构成沉沦的本相,它就如亚当夏娃那样把“知善恶”变成“人可以操作”的事实来处理,而这样一来,“道”被掩蔽了,排除了,只剩下“人自己”——我的心所想的、他人的心所需的,就是“标准”。“在世性”变成“沉沦”在“闪避”的“快感”中。 “良知”不再被呼唤,而是被掌握!这是违反了良知的本质的:
“良知向召唤所及者呼唤了什么?严格来说——无。呼声什么也没有说出,没有给出任何关于世间事务的讯息,……良知只在而且总在沉默的样式中言谈。”
按我们现代的思维,很难理解。良知是无声无息的,但却总被言谈,而这言谈又不是人的言谈,而是它在自我言谈。上帝没有解释为什么吃了知善树和生命树上的果会死,因为良知在始祖他们心中,良知不需要做这一步,在沉默中,它显为诫命。要良知面前作出选择,在说“是”的时,了在说“不”。
海德格尔认为,人之为人,乃是自由的人。而自由又总与良知,同时总与罪恶连在一起:“此在之为此在,就是有罪责的”。
我认为这个思想就是“原罪”的哲理性解释。原罪不是向着世界的罪,而是向着“道”的罪,向着纯粹的光,纯粹的良知的罪。当人把良知变成可以人为在把握和解释的时候(魔鬼就是这样解释的:你吃了这树上的果就象上帝一样知善恶了”),实际就是完全违背了良知,掩蔽了它的本质。把它变成“假”的,象通过“事业”通过对世界的把握来把“死亡”变成可以由人解决的问题一样。原罪乃是选择之自由而伴生的问题。把“无”消除在“有”的视野中。于是在人的眼中,只有作为整体的宇宙万物,却没有万物之根基的源的“无”的位置:对于大爆炸之前,我们一无所知。对于古希腊人、希伯来人、中国人、印度人曾经很熟悉的“无”,在现代世界中彻底消失了。
海氏的思维方式,在后期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哲学思维”了,而是类宗教的思维,类中国思想那样的“思”与“诗”的混合,是靠“悟”,而不靠逻辑理智上的推断与综合。所以,他的思想很晦涩,常有一些生硬生僻的词汇,没有办法,因为西方哲学两千年,哲学已经没有那种“思与诗”了,语言的家被自我拆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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