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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海德格尔的“无”,相关说法的说明和引申(1)
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ulrikeyan(2004-08-13 19:42:58), 站内信件


                            海德格尔的“无”,相关说法的说明和引申
  
     西方哲学中,对“无”的思想认识,总体来说,还是海德格尔说得最深。他对“无”的研究,是西方自古希腊之后,无人可比的。与中国等东方思想甚有相通处。为了好叙述,我这一节中的“是”改称为“存在”。以海氏的两部最重要的代表作《存在和时间》、《形而上学导论》来说明,《形而上学导论》有熊伟先生等的中译,但是由于陈嘉映先生在《海德格尔哲学概论》中的译文比之要浅显好读,故此节依陈先生的思路,再加我的一些想法而组成。这一节的用意,在说明西方哲学之原初期的确有与中国思想甚为相近的地方,但是,苏格拉底之后,这个相近就越来越远,大家的共同点越来越少,亚里士多德之后,整个西方哲学走上了完全与中国思想异的道路。这种不同,从对“无”的遗忘开始。
     “无(Nichts)比不(Nicht)更原始”,这是海氏的一个极著名的观点。他说得很晦涩:无是作为存在者之能与无相形而作为存在显现(存在)的条件。我大致理解为:“无”,可以比喻为类似“能”与“场所”,而这个场所是无形的,它是存在者(万物)得以显现的平台,一张万有的“网”,安全的网,它的妙处是象特技演员表演跳涯时,有一张在下面承托的“网”,让他既表现为“特技演员”,又不致于使他堕入另一个反面而成为“不存在”,只是“无”这张网是我们无法通过一般的时刻和方法,而看见、想到、觉察得到的就是了。海氏说,纯粹的无,就象纯粹的光一样,不是我们凡胎肉眼看得到的,日常语言所能够说得出来的,所以普通人对“无”毫无察觉。普通人不觉察不到,没有什么,哲学家觉察不到,问题就大了,海德格尔说,两千年哲学的迷误就是对“无”的遗忘,其恶果就是形而上学的“实体化”,即我说的“科学化”思维主宰了一切,这样,后果就极为严重了。海氏说:

   “无,原则上不是任何科学所能通达的……真言虚无,从来异乎寻常”

    所以,科学和无神论者,不可能领会到有“无”,在这种科学思维之中,只有作为整体的宇宙万物的景观,只承认它们彼此的关系和辩证法。当我们在哲学(科学)中追问整体的世界时,并不是追问存在,而是追问存在的反面——存在者。存在者的定形,是对存在的“不”。能够在科学中被确定的,已经不是“存在”,而只是存在者,存在者当然不是存在本身!所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海氏于老子思想的激赏,就不难看出他的理解,就是从“无”和“是”关系的领悟而来。这种“领悟”乃是“倾听”,无我的、虚心的、毫无主动性的“听”,“至虚,极也;守静,笃也。万物旁作,吾以观其复也。天物芸芸,各复归于其根,曰静。静,是谓复命。”(帛书老子)万物因有了“无”这个“道”,而使自己遵循“天命”,这个“天命”是“各从其类”,而人只能在“倾听天命”中知道“存在”,静中生听,静中显真,静而知常,“道”之“无名”,“道”之无体,不能研究,无可探索。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任何认为《老子》中有“宇宙论”“本体论”的想法,都不是老子的“正法”,是从后来解释者的“把存在者当作存在”的思维上来看的,这一点,海德格尔竟比我们许多的中国人还高明和准确!
     如何才能体味到“无”呢,上文说要“倾听天命”,这种状态,于生存论上,海氏说,就是“畏”。这里的“畏”不是畏俱、畏缩,而是“敬畏”:

    “在畏的无之明夜中存在者才刚作为这样一种存在原始地敞开:它是存在者——而不是无。我们说话时加上说‘而不是无’,却不是事后的解释,而是事先使存在者竟能敞开的可能性。”

    我在上文中说了,古希腊语言中的存在者(是者)原意为“自我持有”“自我终结”和“绽放中显现自身者”,海氏就是顺着这个思路下去,追问:为何存在者会“持有自身”和“显现自身”?这是“有说”所不能解答的。它是神性的秘密,但是在人的生存的“畏”中,它显露了,神把答案放在了这样的心灵中:“畏使我们忘言。……面对无,一切‘有’所说皆归于沉默”“畏,把世界作为世界开展出来。”
在“畏”中,“无”通过“有”,把自己的信息传达出来,把光带出来,把万物带出来,让其“绽放而持有自身、显现自身”:

    “无是存在者的不,因而也就是从存在者方面经验到的存在。存在论差别是存在者和存在之间的不。”

    形而上学的问题之一,就是人为什么会有“整体的存在意识”?作为整体的存在者本来有可能是不存在,为什么竟然会存在?这就是“道”的大德,“道”对于存在者来说,就是“无”,是不能言说者,无法言说者,它只在人对其的敬畏中,在人的“忘言”“亡为”中,传达给人。这与《老子》的思想,极为接近,与《圣经》的创世故事,极为接近,而与西方哲学的思维方式,相去甚远。所以,海德格尔的思想遭到早期分析哲学的哲学家们的讥讽,说是新的玄学。

    “畏”除了显现存在者的本相之外,更加显示“此在”(海氏一个独特的词语,意指生存论意义上的人)的本质,下面让我们来看看海德格尔另一部更为影响重大的早期著作《存在与时间》中的有关思想。他说:

“畏把此在抛回到在所为而畏者,即抛回此在的本真的能在世那里儿去。畏使此在个别化为其最本己的在世的存在。……这种个别化把此在从其沉沦中取回并且使此在把本真状态和非本真状态都作为它的存在的可能性看清楚了。”

     人只有在敬畏中,对现在和未来的神性感受中,在“无”中,才感到自己的本真和非本真的部分。这个想法与《老子》有极为相似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老子从对道之敬畏中,感到了其名为“无”,强名之“道”,然后体会到“道恒亡为也,侯王能守之,而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将镇之以忘名之朴。夫亦将知足,知足以束,万物将自定。”(楚简《老子》第九章)这其实就是说了此在的本真与非本真的形相与结果。而不同的是,海氏从畏中,领会到“此在的个别化”,而中国思想则从“道”(无)中领悟到“亡为”“守静”(后来说“守拙”)“绝智弃辩”“绝伪弃虑”(后来又说“绝圣弃智”“绝仁弃义”),前者带着深刻的哲学思追问与超越情怀,是个体性的;而中国思想则是关心世俗、历史的趋势和人身心的长治久安,是群体式的。但是,有一点却极为相近:对人的自我力量的怀疑、批判与否定,对历史主义的批判和否定,对人的自我道德价值追求的人本原则的否定。海氏与两千年前的中国哲人老子,皆是人类进步观的嘲讽者,是永恒之“道”的守望者和思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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