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ulrikeyan(2004-08-13 19:42:5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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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如何理解“神”的存在,为什么从“有”的方面看,见不到“神”?这些问题,宗教千百年来都试图回答。而哲学却在近三百年来意图回避,或者干脆以科学之名,加以否定:从科学和生存的经验看,没有神。
哲学只有这条路吗?或者说哲学是不是从来如此,抑或只是因为什么原因,“神”被顺理成章地排除在外了?这些都是有趣的问题。
下面这些文字,是连在一起的几部分。从古希腊的前苏格拉底哲学中,还有现代的海德格尔哲学中,通过“存在”(是)和“无”的概念沿革的分析和现象学的考察,试图描勒一下另一种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试图回答:从存在物的“有”的层面看,“神”就是不存在,是一个“无”,但是,“无”恰有使“有之为有”,“无”是“道”的形相,它不能因为我们的认识能力的发展史的关系,视为伪问题。它仍然是哲学背后的主要问题。
这些文字的缘起,是在《哲学殿堂》版与成蝶兄讨论中西思想之别时形成的,现在稍作修改,特别是阐述海德格尔论保罗《帖撒罗尼迦书》的部分,作了增补。总的来说,写得不好,比较晦涩,不过已经作了一些通俗性工作了,当然还可以做得更好些。这在日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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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哲学中的“是”与“无”及有关词语
我不懂希腊文,参考了一些著作,如汪子嵩先生主编的《希腊哲学》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一些哲学史,特别是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导论》(商务印书馆,1996年;此书对这方面的研究公认是极为权威的)和陈嘉映先生著的《海德格尔哲学概论》(三联书店,1995年)、俞宣孟先生著的《现代西方的超越哲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等著作,勉强说一说。
古希腊人的用词方法与现代西方有一些明显的不同之处。他们把语词分为两类onoma和rhema。Onoma是人和物的名称,即名词,而进而发展为onomata,狭义地指称实体。与此相对的rhema则意谓言说、传说。Onoma,作为事物的质的敞开状态,是与 pragmata即我们与之打交道的事物相连的,因此又叫 deloma pragmatos,即事物词类。 Rheme 是指某种行动的敞开,与praxis即行为的实践相连,又称 deloma praxeos,运作的词类。这两种构成最基本的句子,即最基本的言说。后来,希腊语言出现了变格变位,这表明,在希腊人那里,语言显然被看成是一种存在者,某种存在着的东西。
与哲学密切相关的词语,据海德格尔说,其中有ptosis和 enklisis,两者皆指下落、倾斜、偏向,就是从直立的状态偏歪倾跌,而希腊人恰好把直立的、驻立的、常驻不动的,看为“是”,而相反倾斜的就“非是”。从而,是者为此而确立了一个界限:存在者必需针对非存在(非是)保有自己必需的东西,自限才能自足,才能显为存在者,因而,存在者(是者)的基本特征是 to telos,此词过去译为“目的”“意图”,海德格尔认为错,应译为“完”,完满结束,即终结。海氏说:“界限和终结是存在者借以开始其存在的东西”,有开始、有终结、有界限的才是存在着的“存在者”(是者)。海氏说,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很好地把握亚里士多德的一个极重要的词 entelecheia——完满现实,在自持于终结和界限中的现实。
对于古希腊人来说,“是”是涌现、出场,在整体中涌现和出场,此释为ousia 或parousia(出场),也称为 physis。海氏说的“是”(存在)指“从自身绽放的东西”,“玫瑰在绽放中显象而又在显象中保持其为自身”,最初来看,哲学就是研究“是”的学问。如果“是”不再是持续的涌现状态,就是 existasthai(非是)。Physis最初是指“从隐蔽状态中站出来”,即是“无中生有”,这个词后人译为“自然”是错的,应是动词,释为“自然而然地”。
Physis是在不断的某种升腾变动中持有自身的,而physis从被掩蔽者中出离而才能使被掩蔽者驻定,成为“是者”,如此出离掩蔽,即是希腊人所理解的aletheia(真理)。真理不是后人理解的“揭示”,因为“揭示”是人为的,是人的意志的东西,真理应为“显现”,它自身显为真。真理显现的过程,即出离和去蔽的过程,不是平静如水的,它是一场开天辟地的斗争,是一种伟大的创造。海氏引用了赫拉赫利特的《残篇53》来形容这场斗争:
“战争是万物(在场者)之父,也是万物之王。它使一些人成为神,使一些人成为人,使一些人成为奴隶,使一些人成为自由人。”(译文见《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册,商务印书馆,1983年)
我以为,这种解释不具我们熟悉的哲学性,而是极度宗教的,但是却是正确的,因为古希腊人本来就这样理解。这种思想所显示的,与《圣经》创世故事的内含,完全可以直接挂钩,神创造天地万物,也创造了其中的秩序、等级、功能,是光和语言才成为创造的途径,而不是行动。这种创造是与黑暗展开的一场开天辟地的战争,“战争”这里不是神学意义上的正邪之战,但同样带有神性,甚至更本质的神性。
海氏解释道:“这里的战争(polemos)是一种先于一切神与人而起主宰作用的抗争,绝不是按人的方式的战争。赫拉赫利克所称的这种战争才首先让起本质作用的东西在对抗中对立起来,让地位与身分与品极都摆出来在场”,而且海氏指现,这种对立根本不是分折和割裂,而是本身就是对统一的建基,它是收集和采拮(Sammelung)polemos 与逻各斯是一回事!因为,逻各斯的原意也是收集采收。
“physis即是存在本身,即存在者由之才成为且始终保持为可观察的那一种存在”。
希腊人并不是借助对自然万物的经验性观察而获得这种哲学观念,是通过“诗化的思”(dichtend-denkend)。相反,狭义的自然观察则是在这个基础上才可能的事情。Physis,归根到底,它是指冥冥天命之下的众神!而相应的polemos就支配着神(众神中的一员)与人的一切,是这一“战争”使原本的存在者(das Wesende)相互针对而分野划分出等级,世界才显现出来。哲学明白这一切,才是哲学。
中文的“无”,在思想中的含义,虽含有“终极”一义,但是此终极的视野与彼之视野,分别还是很大的。如果要讨论,不可不明。唯一可以接近的只有“道”这个词,而不是“无”。所以,不能说:哲学也是研究“无”的学问,中国思想也不能说就是关于“无”的最高境界的学说。事情是比较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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