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paulking(毒茶一杯)
整理人: tu__tu(2004-07-28 09:58:0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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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多年前的一个除夕夜。当时我所在的医院急诊规模还很小,除了一些需要输液的普通病员和需要留观病员外,其他严重的病人都在开具入院手续后交由住院部去处理,可忙的事情不多,加之是除夕,病人就更少了。值班医生大都三三两两地聚在诊室外的院子里聊天,一些护士还从家里带来了饺子,商量着晚点儿煮着吃。
接到紧急出诊电话的时候,已快夜里12点了。大家正在抢着锅里热气腾腾的饺子,忽然接到电话,要求出诊抢救一个车祸伤员,外科组没时间顾上其它的,扔下手里的碗筷便立刻出发了,这原本不是我的工作,却因与当值的外科医生是相熟的朋友,他们人手不够,而我手边刚好没有什么急需要完成的事情,便也被叫着随车去帮忙。
路上车很少,大约也就几分钟时间,我们便赶到了现场。那是一个很黑的地方,属于城乡结合部,公路很宽,但却没有路灯。肇事车还斜斜停在那里,一边的车灯亮着,这倒也方便了也我们的视野。被撞的是一个中年的男子,约摸50来岁的样子,扭成麻花状的自行车远远地飞在路边,他自己则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静静地趴在路中,脸别在一边,虽然头部已经血肉模糊,但你还是能一眼就看出他眼睛依然还瞪着,瞪着路外不远一处民房依稀的点点灯火。身下一大滩殷红的鲜血,映着冷冷的车灯。
处理时,他的脉搏基本上已经测不到了,口里也只剩下一点细若游丝的气息,我们将他抬上担架送进了救护车。在回去的路上,他很快就死去了。我抬腕看了看表,差两分钟12点。
拉过被单盖住尸体,没人说话了,大家都在沉默不语。一时间整个车厢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静寂得让人发怵,好象除了那只挂在被单外的血手,还会随着车的颠簸不时抖动一下以外,这里已没有了其他任何的活物。耳边,只有警笛还在不停地响着。
终于,有人唏嘘了一句:真叫年关难过啊...!我苦笑,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两边景物正飞快地划过车窗,一闪而过,当你正想仔细分辨什么的时候,它们却已渐行渐远了,这不禁又让我联想到了那些匆匆逝去的生命,于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又重新攥紧了我的心。
看多了死亡,你便能更多地体会到生命的脆弱,是如此不堪一击,就象飘摇在风中的烛光,随时可能会熄灭掉。我们拥有自己的生命,但却无法完全掌握,生死天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冥冥中就象真有一种未知的力量在操控着我们的来去,会让你觉得无奈和悲哀。这也是我们每个人必须面对生命的无奈......
回到医院,一位工友在清理死者遗物时,无意在其外套中发现了一本已被血浸透的通讯录,籍着上面一个模糊的电话号码,我们与他的家人取得了联系。由于不能确认死者身份,电话里我们只大概描述了身体和衣着特征,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慌乱磕碰声中,你已能想象他们已被这突来的噩耗惊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但那毫无伦次的话语所传递的意思却还明白地告诉你,他们对死者并非自己的亲人还充满着十二万分幻想。挂断电话后,他们很快赶到了。
打开尸车铁盖后所发生的事情,大家能够想象,该晕的晕,该倒的倒,一时间哭天抢地,反正情景甚为凄惨,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在与一位他们同来的邻居聊天中我们得知,死者是一位郭姓的木工,在一家木器厂工作,平时人极为本分,家庭也还和睦。下午时接到电话被临时叫去,为厂里赶一批急活。不久前还打回电话,说已完工正要赶回,家人便热了酒菜,围坐桌边等着他共吃年夜饭,但后来却终于没有回来。
细问地址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出事的地点离他的家,竟大概只有500多米的距离,换句话说,他几乎就倒在那自己正要匆匆赶回家的门口.......
至今难忘那双不瞑的眼睛,他最后死死盯着的那点灯火,可能就是他家的方向吧,我常常这样想着.....
---- 生死路一条,聚散酒一杯
相逢何必曾相识,笑谈红尘醉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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