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hsyyc(我左眼见到鬼)
整理人: bennycyb(2004-07-15 21:18:3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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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哪里寻找他们呢?偶尔对着阳光下闪烁的玻璃碎片发呆,努力想找到零散的拼图,散落了一地的悲哀和伤感。
我曾经对一个人说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到来,我唯一的记忆是你,是整个美好的故事。
所以那个人哭了,我是第一个见到他哭的人,说这句话是天大的残忍,我用异常温柔的鞭子抽痛了我们两个人的心。可是听我说话的那个人永远离我而去,他没有执行给我的承诺。
喜欢上一个男孩子是在冬天,漫天的雪花飞舞,一片一片白得让人心疼。那时侯学校里铺天盖地的是关于一个男生的消息,他们把他比喻得传神,说他是才子,说他的词写得很好,说他的谱曲无人能及。如果那时我不是个很骄傲的人,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所以我把它归结为宿命。
有时我想我为什么会不受欢迎,但是在高中的校园确实没人欢迎我,我一直努力地找原因,后来才想通,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从不关心另一个人是怎样的。她们呼吸特定圈子里的空气,不能接受别人也不想被人接受。我的思想与很多人格格不入,于是我是寂寞的。我永远忘不了自己游荡在学校的天空下用手抚摸一棵棵高大而粗壮的树,那种孤独像是把我冻结在冰块里的鱼,只能看见快乐的方向,却不能向快乐游过去。
但是我遇见他了--一个同样被寂寞占据灵魂的人,一个传奇一般的人物,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我只是那种感觉,虽然没什么根据。
我自己到学校的琴室弹琴,触摸到琴键的一瞬我用余光看到门口有个人站着,又是那种古怪的感觉,却很灵验。在依稀的阳光的斑斑点点里我看见希望在一路走来,透过几世的镜子浮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清晰的人影。他只是把书包放下来没说一句话,冷竣的表情让我觉得别扭极了,我从没见过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在学校里每个学生都把自己掩饰成很乖,惟恐被人看出破绽,他们都是那么不堪一击,只有这个人,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置于阳光下等待别人评说,他的眼睛他的心理,似乎全部呈现出来,他是个可怜的人。
我还是在弹琴,他说你能不能让开?我想弹新作的曲子。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可是我没有让开,我依然弹奏我的《悲怆》。他也没有离开,他坐下来静静的听闭起眼睛欣赏,直到我把所有学过的曲子弹完我才起身,这时他说你怎么只会这几首,竟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把学校橱窗里他的所有相片和得奖的消息毁了个一塌糊涂。为什么越是孤独的人越想吸引人们注意?这个问题就像在问为什么猫爱吃鱼一样无聊和没有答案。
后来我想我们认识了,只通过几首钢琴曲,他是我的学长,在我印象中他不是学生而是一个音乐人,因为他的一切都是音乐带给他的,包括我对他的认识。他对音乐的灵感确实天马行空吧,他总是有不断的创意带给我意外。
除了他的音乐,学校再也没人关心他,而他习惯了寂寞,像个幽魂一样提着小提琴盒子酷酷地走过每个角落,从不注意别人的议论,当夕阳的余辉拉长了他的影子的时候就是我最想念他的时候。
学校举行庆祝活动他都会表演,在台上潇洒地演奏一首首他自己写的歌,每次都会迎来很多掌声,那掌声里有我的一份,他表演完毕会礼貌的敬礼礼貌的走下台去,似乎一点都不想占用别人的视线。他是两个时空的人,需要他的音乐他会站出来,之后他又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从来不交叉从来不拖沓。
然而我看见过他哭泣,他压低了声音哭,断断续续的飘进我的耳朵直至有一丝冰冷包围我的心。他需要一个角落去放声大哭,但是谁能给他一个角落?在那天我知道了他的故事,他的单亲家庭他的压力他所有不为人知的脆弱。我终于明白他才是真正脆弱的,甚至脆弱到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在音乐里他能找到支离破碎的自己。
上天真的把他安排在我身边了,一个极特殊的男孩子,只有接近他时我才能塌实,看到他一天天学会明朗的笑我觉得自己是成功者。同时他也在改变我,我学会了很多曾经不敢去学的东西,例如怎样和朋友们接触。
再后来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我想这是他的功劳,我愿意听他说我们一起努力。
没认识他之前哲哲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哲哲不在我的学校,我会很想她,想到心痛无法自拔。哲哲在电话里说她也想我,听着听着我们都开始哭,话筒里是两个女孩子哭声的回荡。她家已经搬走了,除了每天能通电话我真的没办法维系那些美好的回忆,怕它们会飞走。我想念的哲哲,她也在想我。
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最美的画面就是哲哲风尘仆仆提着包出现在我面前,十个小时的火车旅程,只为了想我想得受不了。
我一直和欧景易在一起,他总是把写好的新歌给我听,渐渐我把他当成依靠了,听他的音乐胜似听一切天籁之音,我的幸福终于到来了,我把自己想象成最幸运的人,在帮助他的同时净化自己的心灵。
高中二年级我拥有很多好朋友,他们是不同类型的人却能给我带来快乐,我真正知道有朋友在身边的感觉,驱散了所有忧伤。很长时间以后我记得那时的情景,我们成群结队地去逛街惹来很多人的目光。小亮子是个调皮的男孩子,他总是把空气调节得很轻松,偶尔他拿来他妈妈做的美味,我们一起吃掉。
靠在欧景易身上我感到温暖,也许我太单纯的想象以后的道路怎样走,却忘记了上天其实会嫉妒,它开玩笑似的给了我这样一段抹不去的回忆然后突然把我所有的幸福抽走,让我终日迷茫终日伤悲终日想念已经逝去的日子。
首先离开的是小亮子,他抛弃了大把的书本去闯荡,他说他有理想却不想单纯地学习,他说我会成功的,你们等着看吧!那个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他一直在说等他成功以后送给我们什么礼物,我依偎在欧景易的肩膀上听,欧景易说你千万别哭,我最怕你哭。
送小亮子离开学校我们都是沉默,我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悲哀,他把书包丢了很远书包里的书本散落一地。小亮子被学校当成反面教材,老师上课的口头禅是“千万别和陈亮学,你们还有前途”。
我给哲哲打电话,她在忙着应付考试所以我们只匆匆说了几句。放下电话我数着陪伴着我的人,只有欧景易了,只有他在音乐和学业中还能顾及不起眼的我。我感动得直哭。
凯宾和小勇永远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凯宾说过他的生命有多长,小勇就占据多长。小勇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她总会带着笑容和我们亲昵地聊天。她和我一样从未预料过那些悲哀的结局,我们的结局都是那么不值得回忆,可是我会为她而哭,因为她比我惨。
人们都是自私的吧,为了学业等一些虚无的东西往往放弃了很多,我们会忽略家人,朋友,梦想,只有欧景易还是真实,伴着他的音乐平静地走完一天天一月月。我在忙着背公式的时候他嚼着口香糖让手指在琴键上跳舞,于是学校里又出现了第二个反面典型。
欧景易的伤痛谁能了解呢!他只是个极普通的人,可他的家庭不允许他走自己想走的路,他的母亲是名教师,教给他自尊和自立,却没教给他如何应对伤痛,他真的爱他的母亲,他一直想成为母亲的骄傲,理想却与现实相反,他想要音乐也想要母亲,可是他的母亲不能接受他的音乐。
欧景易说魔羯座的人都会很执着,最后回到达成功的顶点。
我也相信,可是他的痛苦缠绕着他让他永远无法解脱。我理解他的苦处,童年的记忆往往接近真实,那时侯他的父亲母亲离异给他带来很多伤害,所以他的天空是黯淡的灰色,我一直努力帮他走出阴影,在循环往复的重叠中我也找到价值。
为什么他会离开呢?加拿大温哥华埋葬了太多太多,如果那个寒假他没有和他妈妈去滑雪,我想我们现在一定很幸福。漫天雪花飞舞的日子我接到他的死讯,他们乘坐的车子遇到雪崩车上的人全部遇难。
我握着听筒的手在颤抖,虽然是冬天可是阳光那么充足,以至于眼泪来不及流出已经晒干了,反射回我的心。那是我一生中经历过最大的痛,我特别肯定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可以让我觉得这么痛,对整个世界的爱顷刻间化作乌有了。
收到来自他的最后一份礼物,那是他在出事的一瞬用手机录下的一句话,他说鱼儿我走了。我仍可以听到当时车子里杂乱的人声,有哭泣有咒骂,还有他那边轰隆隆的大雪坍塌声,铺天盖地的袭来一浪接着一浪。我想象到他那边有多么杂乱,而他仍然平静地对我说话,他叫我鱼儿,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
他和他妈妈的葬礼在新年之后举行,天堂里多了两个灵魂而人间却增添了一人的痛苦。他没有陪我到世界末日,我唯一的记忆也并没持续到那么遥远。哲哲用手臂搂住我,她的眼睛很红,她从没介入到我和欧景易的故事中,可是她也在哭。凯宾和小勇都陪着我,小勇依靠着凯宾的样子让我想起欧景易来,我的依靠到哪里去了?除了简单的一句话,除了给我留下思念其余什么都没有,承诺和梦想呢?曾经简单的幸福构造碎成一块块我用手去抓却抓不到,有时候幸福只是一步之遥,放手了出错了什么都是肥皂泡。
我还是会去让我和欧景易相识的那个琴室,自己把钢琴所有的琴键按一遍,上面好象有温暖的感觉,只是几天前,欧景易还用它给我弹奏曲子。
我变得茫然而困惑,只有哲哲,小勇和凯宾能告诉我我还是我,我望向遥远的加拿大仿佛聆听欧景易的灵魂,他的灵魂真的能从加拿大飞回来吗?我在夜里给欧景易打电话,听到忙音我才发现他家已经空荡了荒芜了,诺大的房间响起电话铃声该是多可怕的事情。于是我拿起他的手机反复听他的录音,用流到床上的眼泪悼念逝去的笑容。
很长时间我蜷缩成一团,所谓的生活在未来的虚幻里。
在所有人忙着高考的时候我却在不负责任的哭泣,梦中我构思欧景易出事的画面,设想了千次万次没有一种是可以抹去的。
孤独的人总是有很多应对孤独的方法,把时间安排得如一满缸水一般,我又回归了孤独的日子,走过很多路程才发现原来走了一个圆结果还是原地踏步,孤独属于孤独寂寞属于寂寞忧郁属于忧郁。
欧景易走后我第一次想到死,他的死让我尝到别离的滋味,也许这么久以来我们不仅仅是恋人,而是彼此的精神寄托彼此的伞,伞收起来后我暴露在雨里,所以我这把伞也想收起来。
三月的天空轻轻飘荡雨丝,三月多雨,三月的某个雨天我用刀片割开了手腕。可是母亲看到了,她没有丝毫的意外她用纱布缠绕我的手腕然后说这样多疼啊。我缩在她怀里哭,习惯了不出声的哭泣,让眼泪静静的流下来,锁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在心底深处,眼泪在脸上蜿蜒的地方一定是欧景易想念我的证据。
我和很多学生一起参加高考,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分数是好是坏都与我擦身而过,因为我做好了去学音乐的打算。
几个月后我用足以考上北京航天大学的分数进了音乐学院。进入校门的瞬间我感到塌实,空气中清香的分子聚到我身边像是在欢迎我。我欣慰的是家人能理解我的感受,他们对我的选择完全支持。曾经不经意伤害过许多爱我的人,到后来肯安慰我的只有他们了,我的任性是不是我泪水的根源?我的性格是不是疏远了很多属于我的东西?
哲哲没来送我,她也考入上海复旦大学,她在给我的信中写到:我的大学很美宿舍也很美,可是更为惶恐,我们的距离遥远了许多。
音乐学院里种满了梧桐有种仿造的浪漫,我从不过多关心学院里其他与学业无关的事情,我有我的琴,还有朋友们寄来的信,一封封虽单薄却充满了爱怜。我的依靠不过如此,只有这两样东西。我是为了替欧景易实现梦想才来到这里的,我释放我的音乐试图在乐曲中找到欧景易的影子。
我最怕的是冬天的来临,但是我喜欢雪花因为欧景易也喜欢。冬天总把我放回我最不愿记得的日子里,而雪花告诉我欧景易在天堂会不会一切顺利。
寒假我听说小勇和凯宾死去了。他们死去了。
年轻人所谓的骄傲让他们断送了性命,凯宾说的话惹恼了一些小混混,他们先是砍了凯宾的腿,接着他们杀害了小勇,凯宾去替小勇报仇结果被砍死。我的感觉是好荒谬的故事。愚蠢野蛮的暴力还会出现在人类自诩的文明社会该有多可笑。罪犯最终落网了,那是几个不满二十五岁的男人,脸上有玩世不恭的表情。小勇的母亲一直哭着说我就要他们的命。
整个事件中小勇最为无辜,我还记得小勇那充满阳光的笑容,这样一个女孩子和我一样过早地预测了幸福的方向,而现实给了她很残酷的报复。
我带了一大束的百合去看望小勇和凯宾,我对他们说请原谅我这么晚才来看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在天上继续做恋人。我的话那么苍白无力,我怎么可以那么自私,自私到只想我的音乐却忽视了最爱的朋友。
欧景易你在哪里?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样做?我自己实在支撑不下去,请你帮我分担。
我站在树下拉小提琴,指尖生疼,我不停的重复一只支支曲子让风从我的身体旁边吹过,教学楼里有很多人向下张望,在他们眼中我是另类是不合拍的音符,在这里有人嘲笑我有人可怜我有人惧怕我有人关心我却没人理解我。没人理解总是悲哀的。
母亲来学院看我的时候告诉我小亮子吸了毒。几乎是一段时间就有一个让 我近乎崩溃的消息,我身边的人在渐渐离我而去,我只剩下一个躯壳。
我看见了小亮子,他在戒毒所的床上睡着,他看到我来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我没有勇气走过去掀开他的被子,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他的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针眼,他比从前更瘦两腮甚至塌陷进去眼眶也有些发黑。他打开沉默空气对我说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吗?我拿出他最爱吃的食品看他狼吞虎咽的吃,好象此时除了吃东西再没有合适的动作来掩饰他的不安。我轻声说欧景易死了,小亮子没有反应,他大概已经模糊了对欧景易的印象。我又说小勇和凯宾也死了,他还是没反应。我在他手里塞了几百元钱,我说你要好好戒毒,他们虽然都不在了,可是我替他们等你飞黄腾达之后送我礼物。走到门口我听到小亮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没有回头,在他的哭声盘旋上空时我也哭了。
今生我也许会守着我的琴度过吧,成全了我和欧景易两个人的愿望,渐渐习惯适应各种变化,从幼稚得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长成对生活有点看淡的大女孩,其中辛苦我不想多来一次。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坚强,浑浑噩噩走过许多艰辛成就了自己的一段传奇。
再见到哲哲时发现她有很大变化,她会朝我彬彬有礼地笑,礼貌大方的谈吐让人很自然的联想到她是重点大学的高才生,未来她会开着属于自己的车在社会上层里打交道。她只是象征性的问问我的情况,然后离开。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当我面对她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提着小提琴盒子回到高中,就像那个不愿引起别人注意的欧景易一样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高中变漂亮了,幽雅华丽的高楼多了几许商业气味,再也找不到我抚摸过的树干,到处是被修剪得整齐的小树,排列有序可爱得很。
自己怎样一路走来?带着风尘带着无奈带着不想触及的伤疤隐隐地流失在音乐之中,我始终在等待一个人等到天荒地老,每当风沙席卷而过我望着地上的痕迹会莫名地有想哭的冲动。我还是非常想念他,走过每个角落,关于他的记忆就飘过来,每个记忆里都有他的出现,我们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在身边的朴实幸福常常让我感动,谁是谁的结局,缘来缘去之间早已勾画了几世的安排。
我给哲哲写了信,我说哲哲我很想你,不在乎的影子却始终围绕自己的思绪,时间疏远了我们,如果再来一次我仍然会选择你做我的朋友,我们原以为一个朋友很轻很轻,落到心里却很重很重。我们认为最不会离开我们的人已经全部离去了,阻隔了千山万水的等待。
放假之后我看了一部韩剧,其中的一句台词让我刻骨铭心,女主角说你永远不会明白失去爱人的感觉,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改变,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却好象少了灵魂。我让眼泪彻底的流,我无法想象一个不会流泪的人会是多么可悲。
很快我收到哲哲的回信,她说她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想了一夜哭了一夜,她说我是个懦弱的人,不断逃避本该接受的事实,但是我哭过之后变得坚强起来。
好想拾回几年前的碎片,简单拼凑成孤单的音乐演奏在琴键上,装饰我以后的道路。或许我应该对欧景易说对哲哲说对小亮子说对小勇和凯宾说:还给你我的天空,请放置好你们的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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