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engaiju_21(fengaiju_21)
整理人: dyldm(2001-05-14 22:35:1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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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
从爷爷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我一边想着爷爷那还未确诊的病，一边想着奶奶和姑姑脸上那尴尬的笑容，想着，或许今晚我根本不该来。
有多少年没来这儿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大概有六七年了吧，以致于我面对那尚不是完全的漆黑一片的时候竟没有勇气和信心把脚踩下去，不知到是在什么时候，这儿的空气变得和黑夜一样的粘稠，在它的承托之下，我很平稳地从黑夜又回到黑夜里。父亲的车停在远处，于是我便听见他努力地加快脚步好先我而去。我聆听着，觉得这点十分有趣，父亲的想法由他的身体，他的脚再由他或者也经过了某根小草或某只小虫，最后从我的脚我的身体传到我的脑子里，所以我便知道了他究竟想干些什么。我聆听着这奇怪的念头，接着我又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高昂着的又激动得有些发抖的声音使我不敢确定那是父亲发出的，但那声音确确实实是在向我喊叫：“竟儿，快看，萤火虫！”就在我转过头的同时，一点淡蓝色的光点从我眼前划过，飘飘乎乎地，最终和黑夜融合在一起。母亲也许被父亲那突然的喊叫声所吓着了，嗔怪着他不该为一只虫子如此大惊小怪。父亲突然平静了下来，回答很严肃却很幼稚：因为儿子没有看见过。没有看见过？我吓了一跳，我的记忆里应该有好像也有这么一只虫子的。不知是我错了还是父亲错了或者是我们俩都错了。但事实是我看见了那只虫儿，和我非常有缘的一只虫儿。那冷酷的蓝色光芒中的一对眼睛，久久在我眼前停留。也许是要告诉我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找不到记忆中的那只同样的虫子了。
萤火虫努力地在空中用它幼小的身躯划着我们看不懂的图案，全然不顾父亲打开的强烈的车灯遮住了它的一切光芒。我很善良很仔细地看着，但是很可惜，我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很失望的皱起眉头，车子慢慢地开动了，我真的希望不要将它撞死。真的，不希望。
夜晚的小区里很安静，我坐在车里，想着父亲今天为何会如此地亲切慈祥，或许是因为爷爷回来了的缘故吧！？于是我又开始想当我们离开了之后爷爷究竟在干些什么，还有为什么我们家的楼下没有发生萤火虫呢？！但是很快，路边那飞驰而过的一点一点的路灯光就又令我想起那只消失在我眼前的可怜的小虫。它的眼睛究竟想告诉我一些什么东西，还有它在消失之前到底划了是一些什么东西，还有……
也许是这个城市太大了，车还在开，路灯也还在闪，我也还是在胡思乱想着。（但是其实我并不这么认为—这是父亲所想说的，从他瞟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由此我也知道了他同样可以通过其他的东西及方式来知道我的想法。）于是我开始试着去忘记第一个想法，因为从一开始父亲就根本没有慈祥过。我很怕再被他知道，便努力地装得若无其事。接着我看着后视镜中父亲的眼睛。告诉他：我只是在思考。于是父亲不再看我，只是专注地看着路灯照射下昏黄的路面，这也令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母亲仍旧在一言不发的看着父亲，无论在什么时候，母亲都很喜欢看着父亲，而我，也很喜欢看着母亲，这样一来我便能做到更平静地思考，所以我也沉默不语。
夜晚的路上可比小区里热闹多的，。父亲还是直盯着路面，以几乎不变的速度开着，至于方向，我不知道。我们任凭一辆一辆的车从身边超过，只留下一丝丝空气的速度和一条蓝色的霓虹光带。
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谁也不知道，直到一辆蓝色的奔驰跑车驶过我们身边，无论是车身曲线还是动作都完美无缺地漂亮。年少的我很快就兴奋地与父亲谈论起这车的品牌、型号以及性能等等。父亲似乎也被我的兴奋所感染了，他一边听着，一边加大马力追了上去，一边还不忘和我调侃着，说是什么开这车的一定是个胖子，要不然他（她）一定会买一辆四座的而非双座的车。我们一直紧紧地跟着那辆车，但始终都无法超上去看清它的前脸，当然也无法验证车主是否是个胖子了。一路上我们谈论着一个个有趣又奇怪的话题。今天我第一次发现父亲原来可以如此地幽默，而那所谓的代沟也是由于不肯主动沟通所造成的假象。我也很快地发现我那些所谓思考的问题毫无意义，于是我不再思考。而真诚地与父亲交流起来。我理解人为何是一种群体动物了，因为人需要交流，交流便有了语言、思想，并让着一切迅速地传播开去。我很开心那辆车的突然出现，就像刚才的萤火虫一样，给我莫名其妙的惊喜。
我曾说过这个城市很大，但现在我更希望这个旅程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不知怎么地那辆蓝色跑车忽然停了下来，很快地我又看见许多路过的行人停了下来，所以我们也不得不停了下来。我和父亲也只好下了车，挤进人群中去看个究竟。
似乎有人被撞了，而且好像还是挺严重的，因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跑车挡风玻璃上有一块撞碎的痕迹。我慢慢地走近那灯光下可怕的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通常这都是不怎么好看的。车子的灯光很刺眼，好奇的我必须走得很近才能看清楚。就在我看清的一瞬间，父亲拉住了我，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应该与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有关。我一下子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传遍了我全身，害怕已使我不想再看什么，便急切地希望能回到车上。可是这时我的全身已经无法动弹，我转动着我那唯一还可以控制的眼球，希望能靠它来找到答案。我终于可以仔细地看看那血泊中的人了，——他和我一模一样，虽然已很模糊，但我还是能够确定——他就是我。我突然很想哭，然后就袭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无法相信，也无法明白，但是我恐怕已不能用掐自己来证明这个世界了。接着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这时一只萤火虫飞到了我身边，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刚才在我眼前消失的那只，不过它也有一双在蓝色光芒中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沉重下去，向着地面的方向，下沉，我似乎已经躺倒了在地上。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仰望天空，也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了，但愿星星能够告诉我一切我想知道的。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再也看不到星星，还有那一直在我眼前和脑海里出现的蓝莹莹的小虫……
我还在持续进行着所谓的思考，可渐渐地，我发现那闪过的路灯下的种种事物已经不再容我看清了。我慢慢的抬起头，看见父亲的双眼已经盯在了空气上（虽然他无法看清），但更确切地说是盯着隔着空气的一辆蓝色跑车上，那车开得飞快，而且潇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父亲追逐起了那辆车，我从没见过他用如此的一种眼神去看一样东西，是疯狂，还是激动，或者是年少时未了的梦与刺激的感觉？！我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知道了。只是希望被强大惯性紧紧压在座椅上的身体能够行动起来更轻便些，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感受到车速越来越快，我隔着好不容易摇上的车窗玻璃看见那暗色的路灯连成一线，就好像那只飞翔着的萤火虫。我很奇怪自己怎么又会想起了那只萤火虫来。也许是它太可爱了吧？要不然就是那种神秘的恐惧感。那萤火虫的眼睛似乎又在告诉我一些什么，我突然恍然大悟，朝着父亲大声叫喊了起来：“开慢一点~一点~”声音随着速度划出了一道弧线，划过我、父亲、母亲、路灯、萤火虫最后划过那辆车。可是父亲并没有理睬我，我所以看见车窗外的那双眼睛还在，并且在变得越来越红。于是我又开始叫嚷起来，比刚才更嘶哑的声音使我变得歇斯底里。父亲还是没有慢下来，只是转过头来并不怎么凶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不敢再说什么了，因为在那双眼中，我分明看到了比窗外更鲜艳的红色。交织在一起的害怕与迷惘令我急的手足无措，我疯狂的摇着头，感觉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可我看到的除了车门还是车门。父亲在一旁正尽其所能地跟着那辆蓝色跑车，我开始努力地使自己能够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我慢慢地伸出双手，狠狠地并且也死死地去拽住了方向盘，随着一声亢长的刹车声便爆发出了一生惊天动地的吼叫：“滚出去！！”“滚出去？！”这是父亲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看着母亲，母亲也看着我，仍旧一言不发。我很自然地打开了那扇刚才看来看去再也熟悉不过的车门，从容地走了下去，我转过身，父亲已经将车门拉上了，我似乎还看到了一瞬间那缝隙中父亲脸上的浅浅的笑意。我不再说什么，不再想什么，也不再做什么。我甚至连自己可以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我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会如此对我？我好像并没有犯什么不该犯的错。这一切都应该是因为那辆蓝色跑车。我只好学着父亲的样子盯着昏黄的路面，再看着黑夜中的空气，试图寻找这中间的答案。忽然我看到了父亲的车。那亲切的影子掠过我眼前，怎么会呢？！我开始觉得自己很无能。我飞快地爬上了路边的一座小山丘，看着下面绕它而过的公路。果然，那辆蓝色的跑车又带着父亲进入我的视野，它正在引着父亲绕圈子。这中异常的举动开始令我对它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我架了架眼镜，仔细的观察起了那辆车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流线的车身散逸着幽幽的蓝光。车厢内漆黑一片，似乎空无一人。空无一人？！我好像又和刚才一样明白了一些什么。于是我飞奔下山，直挺挺地站在那路的中央。看着那丝毫未减速的车冲我飞驶过来，那对圆圆的大灯是如此的熟悉，我已经没有时间把这一切前前后后的联系在一起了。只是看见漆黑一团的车厢里一对蓝色的眼睛，慢慢飞进我的眼里…………
如果有人有耐心看完，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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