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uhm(老丫丫)
整理人: juhm(2004-06-28 10:08:4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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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的 3月 7号,也就是我刚刚加入造大不久,造大就在学校范围内开始了全面大夺权。各个教室、寝室里的战斗队、造反组织全部清出学校。也就是说造大要占领学校全部阵地了。那天早上不断有战斗队被清出教学楼。我在语文教研室里学习文件,语文教研室在二楼一上楼梯,向右拐,是个独立的房间,附近没有其他教研室;而去大走廊要向左拐,所以大走廊里有什么事情,这里是不容易知道的。可我分明听到争吵声,出去一看才知道,有的战斗组织不肯放弃阵地,用桌子把门顶住,外面的造大战友劝他们撤离,里面的人却要坚持。被堵在教室里的其他组织的同学不能出来吃午饭,有人用篮子把饭菜吊上去。正楼门前的雨嗒上站了一些同学,他们是从窗户上的雨嗒。有人高呼:毛主席万岁!然后从三米高的雨嗒上跳下来,有几个同学一边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一边却泪如雨下。一个个好象要就义了,振臂高呼的,鼓励对方坚持的……后来二总部派吉林大学的造反组织来了,把26兵接到了吉大文科楼。最大的对立面一撤,小战斗队也只好撤离了。直到天暗下来,整个教学楼、宿舍楼都被我们接管了。我们组织取得了全面胜利,而发生的这个事件26兵却说成是三. 七反革命事件。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学校里的同学就都是我们的战友了。我庆幸自己及时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线,及时加入了一个革命的组织——长春师范学校革命造反大军
启当时在班里也是少数派,他们三、四个人成立了“红峰战斗队”,一个女同学就是静。在学校的大分化重组合中,“红峰”的成员都加入了造大。我们是一个组织中的人了,经常见面,有时也打打招呼,我眼睛的余光常常停留在他的身上。他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黑红的脸庞,一双笑眼总是很亲切的样子,他很爱玩:打球、甩扑克,弹脚踏风琴.....他很沉稳,也很少讲话,和女同学说话就会脸红。但他的憨厚,质朴给人一种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感觉。有他在身边,我的话就特别多,我的笑声也会特别亮,我一直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希望他能喜欢我。但他的矜持就象个女孩子。我们虽然常在一起开会,单独说话的机会却一次也没有。有一次,二总部在体育馆里开会,造大派了一部分人参加,我和他都去了。他坐在我的前排,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阵阵狂跳,脸红耳热,为了掩饰,我拿起笔记录,大军的头头看到我记录,很高兴,回来向战友传达时,让我先传达,然后是他。一件无意的按排,让我激动了好几天。
67年6月15日,天很晴,因头一天晚上有最新指示发表,一大早大家就去市里报喜,我肚子痛的厉害,就请了假。玉兰和我同班,我们都住在一个大教室里,她也有些不舒服,没有去报喜。她帮我打了二米粥,小咸菜。我吃不下,想上厕所。我们的厕所在楼外,是用木板搭的。我有点拉肚子,我想可能是昨晚喝了生水的缘故。我从蹲位上刚站起来,一头就倒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我,可我站不起来,来的是高我两届的女同学,她厕所也不上了,背起我就走,还没到教学楼就有男同学接了过去,穿过层层铁门,黑洞洞的走廊(楼下的窗子都用砖砌上了)他们把我背到了宿舍。玉兰大吃一惊: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可别阑尾炎犯了。班里的同学都知道我有阑尾炎。我说没事,痛的感觉不象。她说;那也不行,咱俩上医院吧,我也去看看!
玉兰和我一起到学校附近的卫生所,医生说我是肠炎,没关系,打了一针支止痛药。玉兰说,你回家吧,如果阑尾炎犯了怎么办?我想了一下,还是回家好。回到家,止痛针起了作用,我睡着了。妈妈下班后,又带我去铁南医院,内科说是肠炎,外科说是阑尾炎。妈妈带我回家,吃了消炎药,这回可不管用了,我把吃的药都吐了出来了。那时爸爸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造反派要斗他,爸爸的老朋友把他藏了起来,没有电话无法联系。夜里十点多了,妈妈只好自己带我上医院。我那时已经疼的不行了,有轨电车上大家让了座,让我躺在那。有人问妈妈打算带我到哪个医院,妈妈说:市医院。那一夜正是红革会、二总部,长春公社打公安局。红革会、二总部受伤的都送到医大二院(二院是红革会掌权),长春公社受伤的都送到市立医院(市立医院是长春公社掌权)。大家都说,可别上这两家医院,正手术时打停电了,你姑娘还不得扔在手术台?妈妈说那只好去省医院了。
到省医院已经快十二点了,邻居家的孙爷爷在这里打更,看到我非常着急,说:我孙女怎么了?快……他赶着去找值班大夫。值班大夫一检查,说是亚急性阑尾炎,急性发作,合并限局性腹膜炎。需要马上手术。妈妈立刻签了字。我一直敬佩妈妈的镇静,妈妈的坚强。爸爸不在身边,一切都要妈妈拿主意,我晕晕的,好象下一分钟都过不去了,我对妈妈说:我会死吗?妈妈生气的说,胡说什么!医生给我透了视,备了皮,很快就进了手术室。我不知道是不是无影灯下,医生把我固定起来,头上扣了一个小盒子,我能看见的四面都是毛主席的语录,正面是: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左面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右面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正看着,有人说让我们学习毛主席语录:她说一句,我跟着说一句,正说着,我感到腹部有点凉,很快一阵锐痛,我嗷的一声叫了起来。天那,没给我打麻药!我的两只脚拼命蹬,嘴里不停的喊:放了我吧,我可不手术了。护士又要我学语录,我喊:一边去,我都会背,不要你教我。我感到胃、食道都被拉出来了,什么黄继光、董存瑞我统统想不起来了,我拼命的喊,不停的叫,医生可不管我喊不喊,只管拉。脚上盖的消毒巾被我蹬掉一块又一块,护士说别蹬了,再蹬就没有消过毒的了。有人说给她打50冬眠灵,让她睡觉!打了冬眠灵,我有些迷糊,我喊的不知是什么了。医生问我你喊的是谁?我已经想不起来刚刚喊了些什么了,那时间好漫长。我说让我走吧,医生说肠子肚子都在外边,你就能走?我说行。医生可能被我喊的太烦了,说给她打针吗啡,我的右胳膊上又挨了一针。学习毛主席语录,我被割除了阑尾。
我被人从手术室推出来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有人说我是被放了元气,要恢复好久呢。
出来后,我被人送进急诊病房时,天都快亮了。
6月16日,学校看批判片《清宫秘史》,我是最愿意看电影的了,那时最喜欢的就是批判片。错失良机,给学校打电话,别人听不到我说话,妈妈不肯帮我,她不希望有人打扰我。就这样,住院期间竟没有一个同学能来看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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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春风苦相煎,山花烂漫我无缘;
身藏绿荫免遭妒,傲岸开在风雪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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